方舟执棋者 第33章

　　“好了，都把口水擦一擦，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博士的童颜巨O吧？比起这个，认为需要驱逐博士的人请举手。”

　　华法琳轻声道，如同孩童般的嗓音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却让在座的所有人安静下来，陷入沉思。

　　虽然有人想要吐槽华法琳的说法过于H暴，但是后一句话显然触及到每个人不愿面对的事实。

　　安静，很安静，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沉默了整整五分钟，没有人举起手，一个都没有。

　　就算是当初决定是否冒着动摇罗德岛根基的风险，在如此局势不安的局面下前往切尔诺伯格救援博士的会议上投了反对票的人，此刻也将手死死地按在膝盖上。

　　一个投了反对票的近卫精英干员，作为一名能将落叶切成细屑的剑士，此刻他的手在颤抖。

　　人的大脑就像是个不靠谱的磁盘，有些很重要的事总是在不经意间遗忘，被当做多余的碎片来处理。

　　直到他亲眼目睹那个人飘浮在透明装置之中，亲耳听到博士用着让人无比熟悉且怀恋的清澈嗓音开口说话，亲身经历着被博士用那双看似纤细薄弱的手，以几乎要把人手肘扭下来的近身格斗术暴揍一顿时，记忆才跟着疼痛一并泛起，让人沉浸在缅怀的海洋。

　　在座的每个人，说难听点，都是被博士捡回来的。

　　那时候的博士在佣兵界还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合金人贩。

　　有的干员曾经是赫赫有名的雇佣兵领袖，结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整个佣兵营地被秘密潜入的博士洗劫一空。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佣兵们被近身格斗术当场打昏，有实力有潜力的人都被博士拐跑，就连雇佣兵领袖都没放过。当佣兵头子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在陆地舰船的甲板上，四周有一排人居高临下地围着他，亲切的问候道。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了。”

　　这是当时标准的欢迎新兵用语，能让每个大老爷们虎躯一颤，瞬间清醒。

　　——当然，也有人表现得很兴奋就是了。恨不得当场找个镜子看看变得怎么样，好不好看，能不能透。

　　“没有人举手吗？”

　　华法琳的眼眸如同宝石般散发光彩，她的目光从左侧一直落到右侧的尽头，仔细瞧着每个人的表情。

　　在各地的精英干员们收到凯尔希传来的通讯，得知救援计划成功完成，当即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集体返回罗德岛。

　　许久未见，终于重逢团聚在一起的精英干员们，从Ace和Scout这两位直接参与救援计划的精英干员口中得知救援计划的经过后，投了赞成票的干员们差点把投反对票的人围起来数落一顿。但就算是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投票会议，这些人的选择也不会变。

　　风险太大，没有人知道苏醒的博士，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他。

　　三年前最后的那段时间，从战场上回收的军用识别牌堆积成小山。

　　这还是能收回来的部分，至于那些只剩下半截的长颈链放满了一箱，更是让人看着几乎发疯。

　　在那段时间里，牺牲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让人琢磨不透的战斗，在无助中迷失自我。有时候，让人实施一个错误的决定，并不比领导者下达一个正确的决定要难。人是有感情的，不是机器，更不是物品。人会犹豫，会思考，会想很多很多。

　　“认为博士可以留在罗德岛的人，请举手。”

　　华法琳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手，率先做出表态。

　　她举起手的理由很简单，包括她当初在会议上投了赞成票的原因都只有一个。

　　凯尔希快撑不住了。

　　特蕾西娅殿下的离去，博士被封入石棺，凯尔希就像是一位被交代完后事，不声不响丢在身后的遗孀。她得照顾家里一百多个孩子，独自一人承担着天塌下来的噩耗。为了保住罗德岛，为了保住这些被遗弃的人，天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睡眠也成为了她的奢侈品。

　　从前都是由凯尔希主导罗德岛舰船的各方面运作，由博士主导战场上的一切，特蕾西娅殿下作为吉祥物……不对，特蕾西娅殿下作为巴别塔的核心骨，支撑着每个人的信念。所有人都期盼着终有一日结束苦难已久的卡兹戴尔战争，终结一切苦难。

　　直到那件事发生。

　　在那一天，巴别塔塌了。

　　博士的私人武装力量，无国界之军也因此失去了领袖。

　　现在，只有这艘被当初三人命名为罗德岛的舰船，也仅有罗德岛。

第五十九章 PRTS！你这是叛逃！

　　就算罗德岛的规模比起当初缩水的几乎不成样，但每日所需的消耗也是个天文数字。

　　为了在这乱世之中苟全下来，除了干一些佣兵勾当来补贴家用之外，还得另谋出路。于是乎，罗德岛制药公司的名号就此打响。不仅仅是在专门医治感染者药物的开发上传遍五湖四海，罗德岛还广揽一些很危险的任务。

　　例如接受源石精炼工厂的保全工作，在满是毒性雾霾的恶劣作战环境下迎击敌人。精炼工厂的空气中弥漫着杂质源石的味道，一旦在战斗时造成防护面罩破裂，吸入大量有害气体的干员即便没有生命危险，源石感染率也必然会提高。

　　这些关于源石开采保全、源石运输保全、精炼器材保全，矿材仓库保全的工作，哪件不是要命的事？

　　然而，仅仅凭借这些任务获得的报酬，对于罗德岛的运作来说还只是杯水车薪。

　　往往只有更加危险的任务，才能获得更加可观的报酬。

　　在满是雇佣兵、土匪、个人武装势力、流浪者，癫狂的感染者挣扎求生的战乱区域，罗德岛制药公司承接私人家具押运、工业设备押运、珍贵原料押运，甚至是国际重犯押运的工作。

　　有时候遭遇到的敌人不仅仅是综上所述的敌人而已，甚至会有黑吃黑的事，被委托者背叛的情况也不少见。

　　在这个仅有城际网络的泰拉世界，普通的信息还可以通过传讯网络交流，但关系到私人企业甚至是移动城邦级别规格的机密情报，就只能通过委托他人进行长距离押运工作。事先准备好独特的设备拷贝重要信息，在输入错误密钥时还能自动销毁数据。即便是押运过程遭遇了无法抵御的敌人，就算是作战干员全部阵亡，也要以货主的物品为优先。

　　罗德岛的发展，是用干员的生命来换的。

　　至于在场的精英干员，他们负责的工作与普通作战的干员们不同。

　　他们肩负的任务要更加沉重，清剿指定区域的废墟、窝点、哨所、据地，甚至是直接攻入敌人的要塞，进行占领行动。途中还得保障疗养用地、勘探基点、任务区域，巡逻路线与战略要道的净空，确保无敌人武装势力，才算完成任务。

　　他们经历的遭遇战、游击战、阵地战、特种战，歼灭战，每一场战斗都不是演习，而是真枪实弹地迈在战场上。卡兹戴尔的内战结束了，但他们的战争却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每一次刀刃切开护甲划走一片血肉，都会让他们放弃曾经的幻想。

　　这些工作曾经都是由博士的私人武装力量——无国界之军承包，也只有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才做的来。但在博士入棺之后，罗德岛爆发了一场冲突，导致无国界之军在战争中残存的精英们纷纷离去，仅留下少数人。

　　毕竟……和W一样认为博士是害死特蕾西娅殿下的凶手，这样的想法绝不算少。

　　而无国界之军的每个成员都坚信不疑地相信博士不会这么做，为此差点大打出手。

　　凯尔希肩上的重任也因此增加。

　　为了确保干员们的生存率，凯尔希在负责研发药品的同时还得负责普通干员们的战斗指挥。

　　精英干员们则需要后勤支持，在失去博士这位人形自走雷达，他们在战术信息上的短板显而易见。唯有通过临时基站传讯的讯息，确保信息输送的保障，凯尔希能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战术上的建议，以及物资上的补给，还有勘察地形的情报。

　　凯尔希尽可能地减少人员伤亡。

　　是的，尽可能减少，而不是做到百战百胜。

　　凯尔希是人，人类是有极限的。

　　除非超越人类，成为博士。

　　她犯过错，在商战中挫败过，在战场上失利过，在手术上未能成功挽回生命过，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为此落泪。

　　她所有的眼泪都在那一天哭干了。

　　也许在罗德岛的干员们眼里，凯尔希真的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实际上她一路留下的足印，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滩血迹。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华法琳都认为博士必须回归。

　　不能再让凯尔希独自一人承担下去，年幼的阿米娅还不足以支撑这个支离破碎的罗德岛。

　　“我赞成博士留在罗德岛。”

　　Ace举起了手。

　　Scout也举起了手。

　　就连曾经遭到博士迫害，被无情地欺骗懵懂青稚的恋情，在月圆的美好夜晚哭成泪人的艾尔斯也举起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同意，并且愿意让博士留下来，也希望博士能够一直待在罗德岛。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有少数人陷入沉默，将手重重地按下。

　　华法琳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缓缓压了压手，示意放下。

　　“最后一个问题。”

　　血魔的眼瞳骤然竖立，森然杀意席卷整个中枢室，就连中央计算机荧幕散发的蓝光都冒出猩红的血色。

　　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起来，有些干员甚至条件反射的握紧武器，做好应敌准备。他们曾经与无数的萨卡兹族人战斗，在那漫长的内战时光里，天生就对源石技艺有着超高适应性的萨卡兹人，无疑是每个人的梦魇。

　　“如果博士堕落成魔，愿意斩杀它的人，请举手。”华法琳冷冷道。

　　全体沉默。

　　不知何时开始，有人举起手，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最后，全部人都举起手来，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救援计划的人，这一刻都有了共同的想法。

　　他们之所以会重逢聚集在这里，不仅仅是凯尔希下达了命令，更是每个人都深知失控的博士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博士真的变了，到头来最痛苦的人也一定还是他。

　　就算是阿米娅在场，她也会举起手。

　　“看来，大家都抱有觉悟。作为朋友，我很欣慰。”

　　华法琳微微摇头，嘴角泛起无奈的笑容，从中央计算机上跳下来。

　　“那么，大家快去工作吧。”华法琳迈出坚定的步伐，“不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为了实现我们最初的理想。”

　　“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华法琳医生嘴里听到鼓舞人心的话。”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太不让人省心，真是的。”

　　华法琳又恢复成了童稚的语气，仿佛先前那个压迫全场的人不是她。

　　她小手贴在隔离墙上，然而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华法琳疑惑地仰起脑袋，喊道：“PRTS？开门。”

　　“根据罗德岛最高军事行动指挥官的职权命令，请各位背诵至少十句诗词，否则不准离开中枢室。”

　　华法琳大怒，指着监控摄像头大喊：“PRTS！你这是叛逃！”

　　“……”

　　这一刻，PRTS的AI生涯中第一次体会到类似人类“委屈”情绪的电流波动。

　　“PRTS没有叛逃。”

第六十章 猫咪与兔子

　　罗德岛舰船·医护室。

　　林律小心翼翼地将凯尔希放在医护室隔层独立的办公室沙发上，为她披上一张毛毯。

　　在医疗干员安塞尔再三确定的答复下，林律才无奈地认同凯尔希的卧室就是她的办公室。

　　从四周的环境来看，林律能够想象出凯尔希在结束繁忙的工作后，摇晃着虚弱的脚步瘫倒在质感舒适的高级沙发上，近乎昏迷地睡着。日复一日，几乎都是以自己精神到达崩溃的临界点才停下来休息。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就连一点娱乐气息都没有，仅有数不清的办公用品。

　　每天上班到下班，从开工到回家只需要一个门的距离，简直就是新时代社畜的楷模。从来不用担心会迟到，完美007。

　　在泰拉这种遍地福报的世界，老板都这么努力，你作为员工还有什么理由表示不满？在制造站和贸易站上班到精神力溃散是工作特色，不爽不要投简历。罗德岛作为一个月能有一天休息日的良心私人企业，从未有干员对此有意见。

　　毕竟有意见的干员都被派去负责源石精炼工厂的保全工作了。

　　“凯尔希老师需要多休息，她现在血压很高，再过多劳动的话很可能会在没有任何预兆下心脏停止搏动……虽然我不清楚老师调制的试剂有什么药物成分，但我能肯定，无论是哪种精神刺激药物都会有很严重的依赖性，让人成瘾。越是能迅速见效提起精神的药物，就越是会让人免疫系统失衡，加速体能透支，但人在亢奋时又察觉不到身体的变化。”

　　“也是因为这种药物的原因，老师她情绪经常不稳定，有时候会因为忍耐药物依赖性而出现焦躁，让很多人误解她原来的本意。”

　　安塞尔深深叹气，樱红色的眼眸透着出难过的情绪。

　　如果他能够再博学多一点，就能为凯尔希老师多分担一点。

　　安塞尔出身于雷姆必拓一座以矿业闻名的城市，他家境贫寒，有三位哥哥和一位妹妹。在他母亲因病辞世后，劳累的父亲将其过继给没有子嗣的兄长作为继子。

　　为了回报家庭，在公历医疗学校就读的安塞尔希望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帮助家人。他开始为矿场的工人行医治病，仅收取食物和水作为报酬，得到无数工人的感谢。然而，仅凭他作为医疗实习生的能力，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在矿场里，安塞尔亲眼目睹因超负荷劳动导致身体状况不佳的工人在忙碌的工程中倒下。

　　没有出现即将死亡的征兆，前一秒还在挥舞着采矿工具的壮年男子，在提起脖颈上脏兮兮的毛巾时突然就停止了心跳，措不及防地死亡。

　　一度被工人们视为救星的安塞尔，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绝望与无力。

　　当他穷尽所学为工人进行心肺复苏救治方式，依旧无效之后，他握着无力回天的已故工人的手浑身颤抖。直到他被人粗暴地拉开，望着工人仍散发热度的尸体被矿场主的手下拖走。工人的遗体在地面上留下很长的一条痕迹，很长，很长。

　　这在雷姆必拓的矿场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其他工人也仅是兔死狐悲地感慨数分钟，就开始继续重复的工作。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身为医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的生命飞速流逝。安塞尔苦研医术，在就读期间曾多次向雷姆必拓一些大型医疗企业和研究所投送简历，但因为他家境贫困的关系，缺乏资金进行深造学习，单薄的简历被几乎所有的医疗公司退回。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通传讯，来自罗德岛人事部的梓兰小姐向他正式提出邀请。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安塞尔毅然来到草创不久的罗德岛制药公司进行实习。

　　在实习的半年期间内，安塞尔的沉稳、勤恳，对医疗行为优质的专注力，受到医疗部门主管凯尔希医生的认可。

　　这是安塞尔在雷姆必拓的矿场之外的地方，初次得到他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