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635章

　　《身舟论》认为肉身是载具，像条船儿载着灵魂渡岸。

　　《命火论》认为肉身是皂烛，需要燃烧精华供养灵魂。

　　一个认为肉身和灵魂是相辅相成，共济大道。一个认为肉身只是神魂的养料，肉身乃假身，灵魂为真灵。

　　这都是从前朝文明流传至今的，关于两种根本练法的构想和道理。它们并不涉及到对失序妖力的描述总结，所以现在也没有被禁，包括许多炁道修士也会根据这些论述来决定自己修行的重点，而总得来说现在还是《身舟论》更有市场一点。

　　因为已经有白想这个现成例子了嘛。

　　自从白想授意，将自己对三花元窍的全部感悟存入虚神，使得那些高阶修士可以凭功勋点数自行换取，一切类似《命火论》那样非要将肉体和灵魂区分开的修炼理论就不吃香了。

　　很显然的——若你只选择其中一方进行侧重修持，那你注定不可能凝聚出一朵以上的‘大道金莲’，你连双花元窍都当不成了，就算突破也要在同境修士里当垫脚石。

　　正是因为有白想那份元窍感悟为基石，人们对修行的理解才有了变化。《身舟论》更是根据这一点做出了改变，从‘身船载魂，身魂共济’这套学说变成了‘身载气神，三清化炁’。

　　而在这所谓的‘精、气、神’三清之中，确实是最后的‘神魂’地位最高。

　　三者相辅，但由神魂来主导。

　　神魂是真我，是彰显自身求道意志的本源所在，它关系着旧剑道体系的心相种子，也关系着古早道家的唯心五龙法，因此必须由神魂来主导修持的过程。

　　如果将修士修持求道形容为树木生长，那么神魂主导就是给它添派园丁，修士需要以一个宏观的、俯视的视角来看待自身，随时将那些不好的枝桠从身上砍掉。

　　所以就是这样的了……随着时代发展，连修炼理论都会不断进化和自我完善。如今已经很少有像《命火论》那样谈肉魂分离的理论，更勿论‘肉身做主’，这种理论可是连前朝都不流行。

　　肉身怎么能做主呢？

　　连‘身为皂烛，供养魂火’的理论都要在炁道冲击下崩溃了，你怎么还搞起最古早的那套蛮子体系，讲究身体为主，其他为辅？

　　这在白竹清看来才是天方夜谭，是在冲击她这些年通过炁道建立的对生命本源的认知体系。

　　换个立场不坚定的，恐怕会因为看到这一幕而走火入魔。

　　“这个事情并不绝对。”白想摇头，“否则在道虚法出现之前，世间慧灵就不该可以对抗自然。”

　　存在即是合理。

　　这个合理并不是说它一定是对的，是最好的。只是你不能说它不该存在。

　　太古人族不修魂不炼气，只靠肉身能横渡虚空，难道是因为人家卡了系统bug？

　　能做到，就说明起码这条路也能走通。

　　她可以想象——在那个极为古老的时代当中，一定是‘肉身做主’的论调占主导地位，主世万族一定是更加信奉打磨气血和锤炼肉体的成就，其他的反而被视为邪魔外道。

　　只是放在今天看来，这种单一的练法存在缺陷和隐患，肯定要被更全面的炁法淘汰而已。

　　白想随口给白竹清说明这些道理，又问了男人魂魄几个问题，然后便将其塞回地上的身体。

　　“换人。”旁边的督查赶忙提醒狱卒，后者连忙拉动锁链轮盘，控制一个个小房间在玻璃后上下移动，不断将新的房间和里面的犯人带到白想面前。

　　破解了不开口的谜因，审问过程就迅速多了。那25吨药材的下场很快被调查清楚——它们具是因为表面畸变的太过厉害以及具有强烈的腥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所以都遭到了暗中销毁。

　　得知这个结果后，不少督查都松了口气。

　　天宝林就在玉州，药源污染最先波及的也是玉州。

　　现在确定有接近半数的污染药材没有流入市场，这对玉州官民肯定是好消息，处理起来会轻松不少。

　　而这些凡人为什么能瞒天过海，不触及两大神潭的预警，也是因为他们的肉身遭了污染。

　　肉身反过来影响了神魂，甚至干涉了他们的认知和记忆，使得他们在做过大逆不道的行为后很干脆的将之抛弃、遗忘。

　　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做过某些事情，当然用什么手段也是无法撬开口的。

　　“真厉害……”

　　一切结束后，白竹清一边浏览审查报告一边摇头，“这样的手段，恐怕单纯的搜魂都没有用了。”

　　搜魂也是在身体里搜。

　　只要魂魄还在‘血肉牢笼’里，这种污染篡改就不会变。唯一的破解办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学白想那样强行将魂魄抽离出来。

　　“这个事情很麻烦。”白竹清抬头看白想，“还有35吨污染药材流入了市场，服用它们的人可能也遭到了这种污染。”

　　而能像白想这样操纵魂魄的修士并没有多少，除了张宰灵张院长以外，沾得上边的几个都在轮回系统。

　　那都不是生者的世界了，难不成为了审问其他人要把所有他们全给宰了？然后让拘魂使带去城隍面前二次升堂？

　　“未尝不可。”白想看向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一时的优柔寡断可能导致更大损失。”

　　“清儿，当心被岁月磨平棱角。”

　　嗯？

　　白竹清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家姐姐当年杀人可是随性的很。

　　是了……都说‘受国之垢，谓社稷主；承国不祥，为天下王’。

　　姐姐虽然很少行使这份权力，但她从来不缺少决断和觉悟，相比之下反而是我有点被和平腐蚀……我居然会觉得这种行为很过分了。

　　“我来操办这件事吧。”

　　想通之后，白竹清眼神恢复坚定，“不会让姐姐担这种骂名。”

　　无论后期处不处决，前期的大范围审查抓人都是注定的了，而如今社会对这种行为要比三百年前更加敏感，白竹清想要自己来承担这份压力。

　　“没必要那么急。”白想摇头，“这部分人还没来及行其他危害之事，可以先关起来，或许有变数能救他们。”

　　“变数？”

　　“嗯。”白想点头，“南荒的变数。”

第三十九章 入侵

　　自从一心一意归附炁道，转修做了炁法仙，薛恩过的是越发有人样了。

　　他的道场不在东方，而是就在曾经的萨米第一基地市。一方面是替白想坐镇看着位于此处的‘轮回基站’，另一方面也是他心怀歉疚，想为这些曾受他荼毒的人群提供庇护。

　　他也确实做了不少事——自萨米恢复为一个主权国家后当然也遭了不少灾劫，但无论是天降陨石、地盘塌陷还是妖虚入侵都很快会被薛恩压制，他便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清赎罪孽，换取在大道路途上的心灵平静。

　　接到虚神命令的时候，他正坐在公司大厦的最顶层，面前一边是虚神调令，另一边则摆着一封手写的信函。

　　这封信是凭空出现在桌子上的。

　　没有端倪，就连他都只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孱弱的空间波动。

　　眉头微皱，薛恩想了想，取出虚空晶石在办公室里布置了几个防御法阵，又急活防御系统升起几道合金钢板的隔离门，这才摸向那封信，把它拆开。

　　过程没有任何异常。

　　但异常内容全在信里。

　　这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信纸反面空无一物，只在正面刻画了一个很是复杂的，似乎是用鲜血为颜料描绘的纹章。

　　它看起来怎么形容呢……薛恩觉得它很像是一枚太阳。

　　对就是太阳。

　　它是圆形的，整体显得非常饱满。许多扭扭曲曲的玄奥符文挂在这个球体的外围，看起来像是附着在这枚火球表面的细小火焰。圆形中间也有这样的符文。

　　这种描绘的手法非常原始，以至于乍一看就像是小儿学画，但薛恩在看到这个纹章的瞬间就蹙起眉头，体内的气血控制不住的躁动起来。

　　这是什么？

　　回过神后，他先是忌惮的将这东西拿远了一点，赶紧检查内景变化，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他意识到危险，迅速切断了被这东西引导的过程，那他刚才甚至会主动散去炁法修为，重新把曾经的血天邪术拾捡起来。

　　居然能对我造成这样的影响……这东西和血天有关？

　　薛恩迅速意识到它的危险级别可能超出了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他第一时间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专门用来隔离妖力辐射的箱子把信装了进去，然后迅速起来穿上外套，拎起箱子就朝外走。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他桌面上的蓝光屏幕却并没有熄灭。

　　屏幕上出现了‘延迟输入’的字样，然后出现了一行方框空格，里面开始自动跳出星号密码。

　　【基因数据库已解锁。】

　　【销毁记录中……】

　　【记录已销毁。】

　　【按照三级指令，在未触及《萨米防卫安全法》的前提下阻止向主机的数据报告。】

　　“成了。”

　　“果然，来自血肉层面的催眠才是最有效的。”

　　一道人影忽然凭空出现在屏幕跟前，却是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穿着深黑西装，而且染着时髦金发的卷发青年。

　　“血魂天……没想到当初的遗泽还能在时代变迁中遗留下来。”

　　“就是变成了这种‘邪教’性质的组织让人很不满啊，而且居然还分裂出了另一种思想，不去求取自身血脉的力量，反而跑去融合虚劫。”

　　青年男子一边肆意浏览解锁信息一边抱怨，看上去对使用现代化的电子系统没有任何障碍。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打，伴随一行行数据文档在眼前闪过，他迅速切入一个隐藏极深的档案库，开始强行记忆里面的信息。

　　【警告！】

　　【警告！】

　　【检测到未经允许的访问行为。】

　　【启动应急处理程序，并根据《萨米防卫安全法》，自动向主机发送数据报告。】

　　“随你发，我都记下来了。”

　　青年男子吹了声口哨，身体迅速往后飞退，后背撞碎防弹玻璃，目视高层发生爆炸，整间办公室都被火光吞噬。

　　“这边搞定。”

　　悬在空中遥望东方，青年男子露出微笑。

　　“等一起来……我看你能管几个地方。”

　　他的身形一阵模糊，眨眼睛便不见了踪影。

　　几乎就在他消失之后，原地的虚空哗啦破裂，却是薛恩怒气冲冲的撞了出来，一眼瞥见旁边的浓烟。

　　“没赶上吗……”

　　眼角跳动。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能绕过三级权限黑入系统的？”

　　“虚神可不是一般的系统，它自己是有判断的啊……”

　　【这是你自己的操作，博士。】

　　他佩戴的耳机里传来电子女声。

　　这能把锅甩给我的？

　　薛恩惊了，有些恼怒的道：“你现在学会撒谎和冤枉人了？知道上一个展露出这些特性的人工智能现在在哪吗？”

　　虚神不说话，帮他在眼前投射出蓝光屏幕，屏幕里是刚才办公室里的监控回放。

　　薛恩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是看着看着他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看到了什么？

　　前面的流程没问题，但当他展开那封信的时候，就在他凝视那枚太阳纹章的时候！他的左手居然主动在桌上敲击起来，输入了开启库存的密码？

　　毛骨悚然。

　　亡魂直冒。

　　很难用语言形容薛恩现在是什么心情，要知道他就算因为转修和旧功法的原因，这些年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剔除骨髓里的妖力污染，但他好歹也重新在炁道路途上达到了洞虚！

　　用俗世的语言表达，他好歹也是一尊洞虚圣人！

　　什么手段能同时绕过他和虚神做到这些？

　　不行，不能继续留在这了……

　　三百年来第一次，薛恩又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而这次的恐惧和白想当年以绝对力量所带来的恐惧还不一样，它来源于无法理解，来源于深层的未知。

　　也正是在这股恐惧的驱动之下，薛恩决定不再耽搁，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到白想面前。

　　他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

　　他很确定，这个世界上能搭救他的人只有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