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数一数二
而雨声渐密，敲打着周遭一切，却反而让这落幕之地更显寂静。
端木言脚步轻缓，悄然无声地踱至她的身旁，生怕惊扰了这份凝重。
珂莱塔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却并未言语，只是微微俯身，将一束带着雨露芬芳的鲜花，轻轻置于墓碑之前。
“埃托雷·莫塔里。”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吞没，“我以家族的名义起誓，贾科莫·法契宾纳——会亲自为您献上哀悼。愿他的忏悔，让您的灵魂获得安宁。”
见此情景，端木言也不由自主地缓缓低垂下头，于这静谧的氛围中默默哀悼。
尽管，他并不认识墓碑的主人，但做为一个完整的人，他拥有同理心。
墓园寂静无声。
只有雨水不停地敲打着墓碑，发出类似命运叩门的声响。
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少女清冷的话语悄然打破。
“你应该听说了吧，前段时间在西区大街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有关私人声骸突然失控暴走，进而伤人的事件？”
端木言闻声，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地回应道：“嗯，听说了。”
在黎那汐塔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活秩序大多紧密地依附于修会悉心管理的公共声骸，维系着日常的安稳。
可莫塔里家族近来却公然开始大力推动私人终端和私人声骸的普及，这一举措，无疑是在对修会权威的挑衅。
而这，也正是二者之间矛盾如燎原之火般，难以调和的根源所在。
“那并非什么毫无预兆的暴走，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珂莱塔说，“而受害者，就是我们。一旦私人终端和声骸的推广遭到阻碍，那莫塔里家族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家族不会辜负有功之人，相应的，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所有蛛丝马迹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法契宾纳家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着极为关键且重要的角色。”
听到这里，端木言在心中已然大致猜到了珂莱塔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以及她对自己可能怀有的期许。
杀人？
虽说端木言并非那种悲天悯人的圣母之辈，但也绝非能够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地夺走他人性命的冷血之人。
倘若让他去对付的，是一个恶贯满盈且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那端木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夺去他继续苟活于世的权利，以维护世间的正义与公道。
但是……
倘若让他举起手中的利刃，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家族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利益斗争，仅仅是因为某些人的一己私欲和野心，就轻易地剥夺他人的生命，那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艰难，也太过违背自己的本心了。
毕竟，没有人会甘愿成为他人手中随意操持的枪，沦为利益斗争的牺牲品。
“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杀人——那是我的工作。”
珂莱塔的话语干脆利落，未等端木言心底的顾虑如藤蔓般蔓延滋生，便已直截了当地将其彻底打消。
这不禁让端木言更加好奇，珂莱塔找上自己的原因。
“那么，珂莱塔小姐，不知我需要承担的工作是……”端木言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的工作很简单。”珂莱塔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帮我搜集到所有法契宾纳家族和此次行动相关联的证据。”
“……”
这叫简单？
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啊，不是什么高级特务。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怎么，看你那表情，是害怕了？”珂莱塔优雅地转过身来，稍微歪着脑袋，凝望着他。
端木言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窘迫与无措，说道：“不是害怕，只是我……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去做啊。”
“哦，是在担心这个啊。”珂莱塔神色轻松，语气平和地说道，“无需担忧。贾科莫乃是法契宾纳家族的现任家主，他痴迷于音乐，为此特意建造了一座豪华剧院，并将其作为自己的办公之所。”
“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到他的剧院进行精彩演出，而你就趁着这个绝佳机会，悄悄潜入他的办公室，仔细搜寻任何与此有关的蛛丝马迹。”
“既然如此，珂莱塔小姐您为何不安排家族中的人来承担这项任务呢？”端木言满心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相较于我这个与家族毫无瓜葛的外人，家族内部理应有更为可靠且值得您信任的人选吧？”
“恰恰是因为你是外人啊，所以我才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付于你。”珂莱塔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解释道。
“如果我告诉你，埃托雷的死亡，并非一场简单的意外呢？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位家族的高层人物，竟会不明不白地丧命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家族的安保力量对此却浑然不知，毫无应对之举。”
话说到这份儿上，其中的深意已然昭然若揭。
端木言不是傻子，当然听懂了珂莱塔的言外之意。
——家族内部出现了叛徒，她不想打草惊蛇，以免打乱后续计划。
“所以说，珂莱塔小姐就不怕我的背叛？”
听到他的疑问，珂莱塔只是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有这份担忧了。”
“为什么？”
“背叛者不会问这种问题。”少女神色平静的说，“因为他们心虚。况且……”
她轻声说着，向前微微倾身，仰起脸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的眼睛。”
“尤其是专注盯着某样东西的时候，会发出亮亮的光彩，就像是一块宝石。”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种人拥有自己的原则。”
“因此，值得托付信任。”
“所以，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对吧？”
人世间最揪心的痛苦，莫过于悔恨。
而人世间最难平复的悔恨，又几乎莫不始于信任。
确切地说，人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无一不是从信任开始。
所谓信任，貌似就是这么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信任之所以如此莫名其妙、如此缺乏依据，是因为我们都太坚信自己的直觉。
而直觉，很多时候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少女的笑颜，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如您所愿，珂莱塔小姐。”
第一卷：第十一章 音乐会
雨霁云凝，天空依旧被沉沉的阴霾所笼罩，透不出半分亮色。
端木言手持一封介绍信，脚步顿在了一间店铺门前。
“虽说此次行动是潜入，但那样的场合，好歹得换上一身体面的行头。”
“喏，拿着这个，去一家名为「梦中人」的服装店，定制一套合身的制服。”
离开墓园的时候，珂莱塔是这么对他说的。
关于这间店铺，端木言也是有所耳闻。
据说，它是拉古那声名远扬的顶级时装店。
可是，店老板性情颇为古怪，若想让她为你量身定制服装，单凭金钱可远远不够，还得看她是否乐意赏这个脸。
“说起来……”端木言驻足于店铺门前，仰头凝望着那招牌，目光中透着几分思索，口中喃喃低语，“店老板的名字，究竟叫什么呢？奈亚……”
“奈亚拉。”
蓦地，店铺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端木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套服装竟笔直地立在了他的面前，没有衣架的支撑，就这么凭空而立，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举着，透着几分神秘莫测。
“诶？”
端木言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这套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是这套衣服在说话吗？
“嗯哼？陌生的面孔，看来是新客人呢。”
现在，端木言可以确定了，就是这套衣服在说话。
不对，应该是店老板在说话。
“你……”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奈亚拉说着，将端木言手中的介绍信拿起，自顾自的翻看起来，并对他说道，“妙语连珠的面具、身着华服的声骸、容姿曼妙的花腔歌者……拉古那人对我的形容与称谓之多，远甚于我亲自扮演过的角色名讳。”
“关于我真容的幻想，已然伴随着无数目光，聚焦在了这副隐形的躯壳之上——”
“可以说，人们的好奇与想象，赋予了我千百种面貌。”
“那么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呢？”
端木言微微一怔，他总觉得……
这番说辞，莫名有些熟悉。
加上那个奇怪的名字，奈亚拉……
难道说，是千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她是外神！
呃，应该没这么离谱。
这种隐形能力，大概是她的共鸣能力吧。
“竟然是珂莱塔小姐引荐而来的？”奈亚拉轻轻放下手中那封介绍信，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微妙，“这可真是稀奇。珂莱塔小姐竟会写下这样一封信，特意嘱托我，要用店里最上乘的布料，为你精心定制一款礼服。”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迈着轻盈的步伐，绕着端木言缓缓踱步，将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个遍。
“请问……”
“别在意，我只是粗略评判了一下你的身材。”奈亚拉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转身走向橱柜，动作娴熟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裁量用的专业道具，“那么，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
一段时间后。
关于礼服定制的前期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奈亚拉轻轻拍了拍手，看向端木言说道：“那接下来，就请安心静候我的消息吧。”
端木言微微欠身，轻声说道：“有劳您费心了。”
随后，他便走出了店铺，从怀中拿出终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向珂莱塔汇报起此事。
【礼服的定制已经完成了。】
很快，终端屏幕亮起，珂莱塔的消息回了过来。
【嗯，我知道了。】
【对了，今晚在剧院有一场音乐会的演出。】
【虽说这只是一场小型的演出，贾科莫并不会出席，但你不妨先去剧院里逛逛，提前熟悉一下路线。】
【我已经托人把票买好了，到时候会有人主动联系你。】
嚯嚯嚯，这都有免费的音乐会看哦？
【那珂莱塔小姐呢？要一起来吗？】
【这是在邀请我一起观看音乐会吗？真是有些遗憾呢，我手上还有工作要处理。不过，等眼下这件事圆满落幕之后，我倒是可以认真考虑考虑你的邀请。】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再度亮起，赞妮的消息跃然而上。
【抱歉，昨天突然有事，就离开了。】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端木言凝视着赞妮发来的消息，目光微微闪烁，心中思绪流转。他
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不将真实情况告诉她。
毕竟，珂莱塔曾特意提醒过，家族内部潜藏着内鬼。
倒不是他怀疑赞妮，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知晓的人越少，后续行动便越稳妥。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所以跟上面请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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