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炎1
下一瞬，少年便动了。
那具仿佛为战斗而生的身体微微下沉，脚下的焦黑大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水波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他身上的肌肉如同渔船绞盘一般绷紧，挣脱了名为“静止”的束缚，朝着宋书航轰然撞来！
“——嗖~！”
体修纯粹的速度！
宋书航的剑瞳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肌肉的贲张，力量的流转，攻击的轨迹。
对方快到身体模糊，在视野中像是头部直接被投射器发射了出来。
但是，身体的反应却完全跟不上思维的解析。
他下意识地侧身，想要像以往拆解剑招一样，避开对方的锋芒。
然而，这并非剑招。
这是最原始，最直接的冲撞。
砰！
一声闷响。
宋书航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整个人当即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那个阿修罗少年得势不饶人，立刻扑了上来，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宋书航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从未修炼过任何拳脚功夫，他的一切战斗技巧，都建立在剑和灵力的基础上。
此刻，他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被一个街头混混拖进了巷子里。
所有的理论都派不上用场。
阿修罗少年的攻击毫无章法可言。
拳打，肘击，撕咬。
但是，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宋书航被顶心肘撞了一下后便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了。
二人身形在焦黑大地上翻滚，再无半分修士风采，只如两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以最原始的姿态，用牙齿与拳脚，在这片死寂天地间撕咬。
宋书航只觉浑身骨架都似要散了，嘴角溢出一抹刺目的猩红。他那双见惯了剑起剑落、映照过万千剑冢的灰白眼眸，此刻便如同一位身处陋巷的圣人，能看尽街头泼皮的每一分拳脚路数，却无力挣脱这身泥泞。再这般下去，怕是真要被这不知来路的少年活活以蛮力捶杀在此。
死？他倒是不怕，只是不想死得这般憋屈。
一念起，如孤舟撞礁，不成功，便成仁。
电光石火间，宋书航借着一次翻滚卸力，腰身拧转，如老猿搬山，竟是强行翻至那阿修罗少年的身后。不等对方反应，右臂已如一条寻隙而入的铁蟒，死死缠住了那少年的脖颈，左手再扣住右臂，双腿亦如盘根老树，锁其腰腹。
此乃他自前世驳杂记忆中，偶然翻出的一招制敌死手。
那阿修罗少年哪里见过这等阴损招数，一身开山裂石的气力竟无处可使，当下剧烈挣扎起来。他手肘向后猛击，每一记都似重锤擂鼓，震得宋书航五脏六腑错了位，几欲呕出血来。
宋书航却只是咬碎了满口钢牙，双臂青筋坟起，不肯有半分松懈。他将自己整个人死死贴在少年背上，任凭那狂风暴雨般的肘击落在身上，只求那铁箍般的臂膀，能再紧一分。
终于，那股蛮横的挣扎之力，渐渐弱了下去。
少年那张因窒息而涨成暗红的脸庞上，一双烈日般的金瞳，终是失了光彩，渐渐化作两潭死水。
身子一软，再无动静。
宋书航又死死坚持了十数息，这才脱力般松开双臂，从少年身上滚落一旁，如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入骨髓。
他撑起身子，伸手探了探那少年的鼻息，已然断绝。再摸颈侧，一片死寂。
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
然而，便在他起身欲走之际。
那具本该“死去”的阿修罗少年，一根手指，竟是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双目猛然圆睁，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仿佛溺水之人重回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这片焦土上的污浊空气。
宋书航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见那少年摇摇晃晃地爬起，揉着自己的脖颈，用一种夹杂着恼怒与困惑的眼神望向他。那眼神像是在问，你这厮，方才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下一瞬，少年眼中方才的些许迷惘，如风吹残烛，倏然熄灭。
复又燃起的，依旧是那股焚尽万物的纯粹战意。
他，又要打。
“等等！”
宋书航立刻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我是从天道来的修士，这位阿修罗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天道修士？
小阿修罗偏着头，似乎在理解这个词。
“天道修士怎么会来到阿修罗界？”
“我听闻此界濒临末日，所以才来。”
“末日？”
小阿修罗摇了摇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茫然，表示并没有听过末日。
宋书航心里有了判断。
对方可能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他们对“末日”的定义和自己不一样。
“你年纪小，不清楚世界格局是正常的，你家可有大人？能否带我去见见？”
“有的。”
阿修罗少年点头。
“有的，你身手还可以，应该是个好人！”
宋书航颇为无语。
在阿修罗界，判断好坏的标月*〆丝、〡球?柒〧二肆捌寺准，竟然是身手吗？
……
两人又走了四五个时辰。
脚下的焦黑大地像是没有尽头，宋书航再一次感慨这阿修罗界实属荒凉。
而且，人口也未免太少了。
他们走了这么久，除了身边的少年，连一只活物都没见到。
甚至连异兽、妖魔都没有。
又走了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片干涸的河床岸边。
岸上，悬停着几艘破旧的楼船，船体斑驳，像是在此搁浅了许久。
小阿修罗站在一艘最大的楼船下，朝上面喊了一声。
“阿姐！我回来了！”
片刻后，一名与小阿修罗同样是红皮肤的女子从船上走出。
船舱里的木板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她放下手中正在打磨的重刃，弟弟那清亮的声音穿透了这片永恒的寂静。
她从船舱的阴影里走出，站上那片翘曲的甲板，被这方天地永恒的暗红色微光刺得眯了眯眼。
她身上只用最简单的黑色布料，以交叉的方式缠绕着，遮住了身体的关键部分，露出结实平坦的小腹和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暗红色的皮肤仿佛能吸收光线，侧脸上两道平直的蓝色油彩，为她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异域的神秘。她的五官带着阿修罗特有的深邃，但脸颊还带着一点未脱的婴儿肥，唇形饱满，组合在一起，有一种野性又可爱的矛盾感。
她的视线从天空移开，越过弟弟那张傻笑的脸，落在了他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小阿修罗指着宋书航，兴奋地对姐姐说，自己在荒野上捡到了一个天道人。
女阿修罗的目光落在宋书航身上，带着审视，但还是客气地请他上船。
船内的布置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贫瘠。
除了几张兽皮铺成的床榻，和一个用来放置武器的架子，再没有多余的陈设。
女阿修罗告诉宋书航，她叫“秀”，小阿修罗叫“战”，他们阿修罗一族的名字，大多都是单字。
宋书航点头道：“秀吗？那我就直接叫你阿秀了。”
闻言，女阿修罗秀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一旁的战却立刻炸了毛。
“你这天道人！居然刚一见面就想娶我姐姐！你连打我都费劲！娶我姐姐还是别想了！”
宋书航当场愣住，满脸都是问号。
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在我们阿修罗一族，‘阿’是已经成婚的男子，称呼自己妻子时用的爱称，是不能随便用的。”
宋书航这才恍然大悟，感觉有些尴尬。
他挠了挠头：“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那你多少岁了？既然这样，我日后可以称呼你秀姐或者秀妹好了。”
秀回答道：“我今年一百零一岁，你应该叫我妹妹。”
宋书航道：“我今年十八岁零四个月。以后便叫你秀姐了。”
秀彻底呆住了。
“十八岁？开什么玩笑？”
她的表情写满了不信。
“你们天道修士的年龄不是动辄数千数万吗？难道是爷爷以前同我讲天道故事的时候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宋书航摊了摊手，神情坦然。
“十八岁就能有你这样的身手，徒手就能制服我弟弟。”秀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从他单薄的衣衫下，看出隐藏的肌肉纹理。
她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阿修罗一族天生为战，肉身强横，一个成年的阿修罗，哪怕是最弱的，也能轻易撕碎封圣猛虎。
战虽然年幼，但一身气力已经不容小觑。
而眼前这个自称天道修士的少年，看上去文弱，却能将战制服。
这种对身体的控制力，不像是十八年就能练成的。
“我们修士不练肌肉的......”宋书航简单解释道，“修士里的体修强弱跟肌肉大小也没关系，有些人看着弱不经风，却可能是体修，有些人体格大，肌肉多，却很可能是术修。”
这个解释虽然模糊，但秀也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这不重要，她也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了一嘴罢了。
“你之前说的末日，是什么意思？”秀将话题拉了回来，这是她更关心的问题。
“就是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书航指了指船外那片死寂的焦土。
“没有灵气，万物枯竭，这不正常。”
秀听完，脸上却露出了和她弟弟战一样的茫然。
“一直都是这样啊。”她回答道，“从我记事起，这片大地就是这个颜色，天上就挂着这些裂痕。”
她的话让宋书航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这场灾难，发生的时间远比他想象的要早，早到连一百岁的秀都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那你们怎么生存？”宋书航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在这片灵气荒漠，寸草不生，食物从何而来？
“我们是泽鱼而生的阿修罗。”秀的回答很简洁，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泽鱼？
宋书航看向那片河岸。
似乎是犹豫天空的映衬，导致这片海域看起来一片殷红，虽说此地荒原很多，但这片海看着却很滂沱，湖面上时不时的跃起几只宋书航没见过的鱼妖，看起来十分有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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