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夜
在这种很贴近现实的考量下，一丝微弱的希冀在少年的心中升起。
虽然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但是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趁现在，回家再收拾一点换季的衣物，然后……顺便找奶奶道个歉吧。
“但是这个时候，奶奶不会已经睡着了吧？”少年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不如先问一下小乐奈。”
他拿起手机，熟练地输入了那个根本不需要存在通讯录里，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然后，听筒里传来了漫长的，如果是打给别人，足够让他忍不住挂断电话再拨打一次。
但是接电话的可是小乐奈啊，因此不知火澪并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按照他对小乐奈的了解，现在的她大概率是在翻找出那部被她随地乱丢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手机，然后笨拙地滑动接听。
然后，少年在心中默数着倒计时……三…二…一……
果然在倒数结束的瞬间，电话就像不知火澪预料的那样被接起，而后电话那边传来了少女略带喘息，很明显是在努力翻找手机的声音。
“喂？是澪吗？”
此时的不知火澪，也知道时间紧迫，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小乐奈，奶奶睡了吗？”
“没有……不过澪突然问这个做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乐奈简短地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只是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疑惑。
“那当然是准备去给奶奶道歉了。”
不知火澪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过总感觉有些紧张……在我悄悄离家出走之后，奶奶是不是……发了特别大的火？”
电话那头的少女忽然沉默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回忆外婆最近一段时间的言行举止。
片刻后，她口中吐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少年预料的答案：
“没有……之前我想过去找哥哥……但是外婆不让。”
要乐奈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复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小澪在思考很重要的事。不要给他添麻烦。小乐奈在小澪自己回来之前，你不准去找他。’那个时候，外婆是这样说的，所以要我乖乖在家等澪回来。”
“……”
奶奶是这样说的？
所以说……兜了这么一大圈，闹得自己心神不宁、愧疚难当，说到底就完全只是自己在闹小孩子脾气？像个不懂事的叛逆期小鬼？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不知火澪的脸颊微微发烫。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也只是被巨大的压力和迷茫冲昏了头脑，才会固执地认为奶奶会因为那种事而严厉训斥自己吧？
毕竟SPACE能在奶奶的打理下成为少女乐队的圣地，不就是因为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吗＆
“自己还真是不懂事……”少年低声呢喃着，语气中充满了懊悔，“不如……就现在去道个歉吧。”
“小乐奈，麻烦你下去陪一下奶奶，就说我等一会儿就到。”此时，不知火澪迅速做出了决定，但想到奶奶可能的反应，又赶紧叮嘱着听动静似乎是在准备下楼的要乐奈，“就算奶奶再怎么想赶你回去睡觉，也千万不要答应，一定要等到我来！”
虽然心中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奶奶或许不会真的发怒，但从出事到现在，自己拖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就算奶奶最初没有生气，甚至还在暗中维护自己，但自己拖延和逃避的行为本身，就足以让她老人家感到伤心和失望了吧？
所以……为了自己此刻的“安全”，至少需要让乐奈在场充当一下缓冲剂，让奶奶不至于太过动气。
至于之后会如何……坦白讲，不知火澪还没想那么远。但就算奶奶真的将他痛骂一顿，那也是他应得的。
………………………………
尽管在出发前，不知火澪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各种“坏”的可能，给自己打足了预防针。然而，当他真正踏着夜色，来到那熟悉又带着几分古朴感的都筑家宅邸时，映入眼帘的场景还是让他心头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庭院里，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精心打理的枯山水上，一片静谧。然而，那个被他寄予厚望，本应在此拖住奶奶，让她不至于把自己赶出去的的小乐奈，却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端坐在廊檐下矮几旁的身影，此时都筑诗船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色和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抱着一个素雅的陶土茶杯，深邃的目光穿透庭院的夜色，望向天边那一弯清冷的弦月。就算老者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喝茶，散发出的威压却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心悸。
完了……这下可真的是样衰了……
少年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虽然人生的秘诀就是要勇往直前，但是假如前路已经是一片悬崖峭壁自己该怎么办？
各种励志小故事里可完全没有说过啊……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夜露微凉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带来多少勇气，反而让紧绷的神经更加清晰。然后，少年迈开脚步，用谨小慎微的步伐，轻轻碾过庭院的细碎砾石。
虽然在安静的庭院里，不知火澪脚踩碎石的动静已经足够打破这寂静的氛围了，但是都筑诗船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专注地望着那弯月亮，偶尔极其缓慢地啜饮一口杯中的清茶。
她不说话，那股无形的压力便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而不知火澪更是不敢轻易开口，只能屏息凝神地站在庭院中央，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开始隐隐发麻、酸痛，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就在不知火澪感觉自己的腿快要支撑不住时，廊檐下终于传来了老人那平静无波的声音：
“回来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庭院。
很好……只要奶奶开口说话，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自己不会被赶走了……
“奶奶，我回来了……”少年一边小声回答着都筑诗船的话，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屋内。
但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老人的眼睛，那个下意识寻找乐奈的细微偏头动作，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都筑诗船缓缓放下手中那杯似乎永远温热的茶，终于侧过头，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平静，却又锐利如刀，精准地投向庭院中那个紧张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少年，轻描淡写地切开了他试图掩盖的心思，“你想问的是小乐奈去哪儿了吗？”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让她去睡了。小孩子不该熬夜。”
“因为害怕我生气，所以让乐奈在这里稳住我……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沉默。
不知火澪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仿佛被人扒光了心思晾在月光下。
该说不愧是阅历还是洞察力都远超自己几个层级的存在吗？他那点自以为高明的小算盘，在奶奶锐利的目光下，简直幼稚得像透明玻璃。
少年认命般地低下头，声音带着挫败和一丝尴尬，“看来……我这点小心思……在奶奶面前……完全没有什么用。”
“既然回来了，”不过，都筑诗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窘迫，目光重新投向那轮弦月，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如陪我这个老婆子再坐一会儿吧。月色难得。”
“是……”澪如蒙大赦，连忙应道，小心翼翼地踏上廊檐的木地板，走到矮几旁，在奶奶对面的蒲团上正襟危坐。目光扫过桌面，他微微一怔——矮几的另一侧，早已摆好了一个同样的陶土茶杯。
杯中的茶水色泽清亮，只是杯壁触手微凉，显然已放置多时，袅袅的热气早已散尽，对风味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少年恭敬地双手捧起茶杯，象征性地啜饮了一口。
冰凉微涩的茶汤滑过喉咙，他却完全尝不出滋味，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不知火澪放下茶杯，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学着都筑诗船的样子，也沉默地抬头望向天边那弯清冷的弦月，只是眼神空洞，充满了不安。
庭院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更深沉、更凝滞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庭院角落那丛修竹发出的沙沙细响，如同低语；远处不知名的秋虫偶尔发出一两声短促的鸣叫，更衬得这方天地幽深静谧。祖孙二人，一老一少，隔着一张承载着岁月痕迹的矮几，沉默地坐着。木地板上，月光将两人轮廓分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泾渭分明，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时间也一同冻结。谁也不愿，或者说，谁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率先打破这份沉重得令人心悸的凝滞。
时间仿佛凝固了。
直到——
“嗯？”
都筑诗船再次端起自己那杯尚有余温的茶，目光落在澪面前那杯几乎没动的凉茶上，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的单音，“怎么不喝茶了？是因为放的时间久了，所以合口味了吗？”
“不！不！”虽然看起来是在赏月，但其实是在走神的不知火澪像是被惊到一般，连忙摆手解释，“单纯就只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喝太多茶，就要睡不着觉了。”
“哦？”都筑诗船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澪的脸上，带着一丝审视，“从家里搬走以后，反而让生活作息更加规律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软钉子，轻飘飘地落下，却让澪瞬间汗流浃背。
少年只感觉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支吾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解释：“我想……单纯是因为搬走之后……没有什么事可干……所以才能睡得格外早吧……”
对于这个明显带着逃避和敷衍意味的解释，都筑诗船只是轻轻地、意义不明地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少年。那
虽然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吗，但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千年古潭，仿佛能看透不知火澪所有精心编织的伪装、所有试图掩饰的借口，以及那份深藏的不安与迷茫。
老人再次缓缓啜饮了一口杯中温热的茶汤，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她的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点缀着疏星的夜空，仿佛只是对着月色，随口抛出一个家常问题。
“这次回来之后……你又要去哪儿呢？”
虽然看起来只是在讨论今天晚上自己的住处，但是不知火澪明白，奶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就是要问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吗？
此时的少年，心中正不住地后悔。
唉……早知道就不在深夜回家……让乐奈悄悄把我的衣服收拾收拾，扔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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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尽力了吗？（4.7K）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沉默在月光流淌的庭院里弥漫开来，仿佛凝成了实质。不知火澪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干涩的回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份寂静。
少年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裤缝。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的自己居然被之前的乐队成员给逼得东躲西藏，连个安稳的落脚点都没有……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微凉的夜空中凝成一缕白雾。
“今天晚上要回房睡吗？”在令人心慌的沉默中，老人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夜色里。
这次不知火澪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立刻摇头，幅度有点大：“不了不了！”
他“稍微晚点还得回公寓那边，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不知弍澪倭衤三球扒?&火澪不敢看都筑诗船的眼睛，目光飘向庭院角落那丛在风里轻轻晃动的竹子，手心微微冒汗。
现在他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脱口而出说明自己要住到其他女孩子的家里，只能费尽心思地把“公寓”这个词模糊地带过去，假装自己还是要回那个已经搬空的宿舍。
“那你回来要做什么？”都筑诗船的声音终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敷衍的威压，她终于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澪有些躲闪的脸上，“难不成就只是来跟我这个老太婆说上几句话，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吗？当这里是车站问讯处？”
话说到这份上，即使是一直在给他留台阶的都筑诗船，也明显动了真火。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不知火澪心里猛地一缩，后背瞬间绷紧。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名义上是来道歉的登门，做得有多糟糕，多伤人。
明明自己是来道歉的……结果呢？
唉，自己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那个……”
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当，少年赶紧抬起头，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摆动着，“奶奶，您别生气！我本来这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向您道歉的嘛！真的！”
他急切地解释着，脸颊微微发烫，“没想到……您又想让我留下来。而且说到底，是我做错了事啊……要是就这么糊弄过去，连我自己心里都……”
不知火澪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嘟囔，带着点懊恼和羞愧。
听到他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原本皱着眉、嘴唇紧抿、似乎下一秒就要训斥的都筑诗船，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
她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少年，好一会儿，才长长地、仿佛卸下什么重担般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丝疲惫和感慨：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性子，其实很像你的父亲。”
闻言，不知火澪诚实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困惑：“这个……从来没听说过呢。”
“您也知道，车祸之后，以前的事……很多都记不太清了，模模糊糊的。”
“那你想听听吗？”奶奶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陷入久远回忆的悠远，“关于你爸爸，不知火进的事？”
“嗯……”不知火澪点了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如果您愿意讲的话。”
“你爸爸不知火进，和小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回忆起从前时，都筑诗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院墙外某个遥远的角落，“他们俩的关系，好得比亲兄妹还亲。在还在初中翼=灵琦扒肆肆玥——衣的时候，他们就敢拍着胸脯许下天大的诺言。
“一个说要当最有名气的歌手，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另一个，说要成为顶尖的服装设计师，发誓要让未来的大歌星穿着她亲手做的、最酷的衣服登台。”
都筑诗船的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后来，他们都成了家，就算是有了你和乐奈以后，两家也一直走得很近。直到……”
“你爸爸的乐队‘NoIse’，为了能更加符合大众的口味，积极转型失败，只收获到了骂声一片，在这种舆论压力下，就连F.W.F主办方只能将他们移出邀请乐队的列表。”
“更不要说其他扛不住压力的核心成员，那个人直接选择退出乐队，一了百了。”
“小进那会儿啊……”都筑诗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少年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也和你离家出走前一个样子，无精打采，觉得是自己把一切搞砸了，不敢面对现实，更不敢来我这儿。缩在自己的壳里，不知道憋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嗯，也不能说他是真想明白了……总之，他也像你今天这样，一声不吭地，突然就杵在这院子里了。”
“那……父亲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他？还能为了什么？”奶奶的语气带着点的了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无非就是为了他那个半路跑掉的朋友，来向我讨个人情。
“希望协会那帮老头子，别因为他朋友顶不住压力选择退出的这点污点，就彻底断了人家以后搞音乐的路子，连个混口饭吃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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