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夜
心中的不谐之音仍在幽暗处低语、扩散。
少女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向亭外那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黄瓜藤，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洒下细碎而跳跃的光斑，却丝毫照不进她那双沉淀着迷雾的淡金色眼瞳。
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精致脸庞，此刻在斑驳光影中更显疏离。
“我也不知道。”
她听到自己用那惯有的、缺乏起伏的声线回答，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过裙摆的褶皱，“祥独自离开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我……”
“这几天，电话也打不通。”
听到若叶睦这个回答，即便明白这大概率是情理之中的结果，长崎素世的语气仍不免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肩膀微微垮下，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蓝色眼眸也黯淡了几分：“啊…是这样吗？”
“居然连小睦都不知道小祥的下落…我真的……”
“对不起，素世，我……”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道歉比较好。将错误归咎于自己，是平息事端最简单的方式。
虽然自己知道大家在彼此欺瞒，但无论如何，大家总还算是“朋友”。
听到这话，方才还微低着头、显得有些沮丧的长崎素世终于抬起头，脸上迅速重新拼凑起那完美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标准微笑，如同戴上了一副精致的面具，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哎呀，小睦不用道歉哦。”
她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但眼底却未见几分真切的笑意，“这种事也不是小睦能决定的……所以不需要道歉哦。”
“啊…嗯。”
虽然不确定这话里究竟掺杂着几分真心，但即便是口头上的、流于表面的谅解，也让医龄祁爸【吴流羣少女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她轻轻点头，额前几缕青绿色的发丝随之微微晃动。
至少，暂时的和平得以维系。
“那个，小睦。”
在沉默中，长崎素世忽然开口说道，让神游天外的若叶睦心里一惊。
“怎么了，素世？”
虽然开启了新的话题，但长崎素世显然还没完全组织好语言，或者说，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她无意识地用纤长手指缠绕着胸前一缕亚麻色的长发，目光游移，落在亭子的雕花栏杆上，又快速移开，饱满的唇瓣轻轻抿起，透露出内心的犹豫。
犹豫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才轻声说道，声音比刚才更压低了些：“小睦，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拜托你。”
“重要的事？拜托我？”
那还真是少见……
若叶睦的心微微一动，淡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不过换个角度想，能郑重其事地拜托到自己头上的事，果然就只有——
“是有关前辈和祥的事吗？”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闻言，眼神罕见地凝滞了几秒，仿佛被戳穿了心思，随后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有些不自然地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压得更低：“没想到……被小睦猜中了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纤细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拢：“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太好，但是如果……如果小祥有了最新消息…能不能…只告诉我一个人，不要告诉澪哥呢？”
啊……看吧。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旁敲侧击、温柔铺垫与层层心机，这个人等待的、图谋的，就是这一刻吧——
将别人的痛苦与困境，巧妙地转化为自己与前辈交谈的独家资本，以此拉近那本就比她人更近的距离。
少女内心深处，不禁浮现出这般亵渎友谊的冰冷念头，她的眼神越发淡漠。
另一边，或许是因为若叶睦再次移开视线、不愿与她对视的动作过于明显，本就因害怕被那位重要之人忽视、而急于与丰川祥子取得独家联系的长崎素世，更加慌乱地解释起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脸颊也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
“啊，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要独占澪哥的意思！”
她摆着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蓝色眼眸此刻写满了慌乱。
“只是小祥突然消失，前辈们……他们有时候又太强势了……”
“我、我真的很担心，所以才想先和她谈谈，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自私，但是——”
“我知道了。”
无机质般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断了她慌忙且略显苍白的解释，让正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说服这位总是沉默寡言、心思难测的同学的长崎素世，一下子愣住了。
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微微张着嘴，露出罕见的呆愣表情。
“诶？小睦……你刚才说什么？”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蓝色的眼眸困惑地眨了眨。
“我说……素世，我知道了。”
若叶睦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我会按素世说的，对前辈保密。”
“哎？！”
这如同从天而降、轻易到不可思议的应允，让长崎素世一时措手不及，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在她的预想中，这种涉及她那位青梅竹马的事，即使是从表情永远看不出波澜的若叶睦，也至少会表现出些许犹豫或抗拒。
至少该是在听完她所有情真意切的解释之后，才会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这样干脆利落、甚至不带任何条件就答应下来的样子……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但无论如何，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首要目标，总算是意外之喜。
巨大的松懈感瞬间涌上长崎素世的心头。
想到这里，尽管对若叶睦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感到些许困惑和不安，长崎素世还是迅速调整好表情，发自内心地——
或者说，让自己看起来是发自内心地——笑了，那笑容比刚才真切了许多，眼角微微弯起，像是盛着星光。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睦！”
她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我知道这确实让你为难了，但对我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道，语气格外真诚：“只要是能帮上小睦的地方，只要小睦你开口，我都会尽量去做的哦。”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这场交易显得更公平，也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真的吗？”
若叶睦的反问依旧平淡，但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却微微转向素世，似乎在确认什么。
“嗯！”
长崎素世用力点头，笑容甜美，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眼看主要目标已顺利达成，她对若叶睦的态度自然是能多迁就就多迁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不过有时候，答应得太干脆、太毫无保留，反而是在为自己挖掘陷阱。
此刻的长崎素世，并未深入设想，假如对方真的提出一个非常棘手、甚至触及她底线的要求，自己该如何应对——
或者说，她下意识里认定了小睦是个本性善良、不擅计较的“好孩子”，绝不会提出什么真正让她为难的请求。
但这一次，她想错了。
“素世是前辈的童年玩伴，也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对吧？”
若叶睦忽然问道，话题跳转得有些突兀。她的视线停留在素世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长崎素世微微一怔，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脸上甜美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虽然只持续了几年时间，但勉勉强强也算吧…”
她斟酌着用词，心底却因提及那段过往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方，“怎么了，小睦？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事？”
“能告诉我吗？”
若叶睦的视线终于再次聚焦到素世脸上，那淡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专注，“素世从前和前辈相处的事情。”
“啊……？”
这个对他人而言或许只是无关痛痒、甚至恨不得主动与人分享的童年趣事，对长崎素世来说，却无疑比直面月之森女子学院那位以严厉著称的理事长还要可怕十倍、乃至百倍。
那是她小心翼翼封存起来，不愿意轻易提及的黑历史。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不自觉地绞住了裙摆。
“那个…小睦…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和大家相遇之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不可以吗？”若叶睦只是平静地反问，歪了歪头，青绿色的发丝随之滑落肩头。
“我倒也不是说不可以…”
长崎素世下意识地回避着对方的目光，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连耳尖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只是…那些事都过去很久了，而且单纯就只是……很普通的日常而已……”
“如果素世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
若叶睦认为自己被拒绝了。
因此，目的没能达到，又因为心底那莫名的烦躁而不愿再留在这里、甚至暂时失去了欣赏那些翠绿黄瓜苗的心情，若叶睦默默地放下手中刚用完、还挂着水珠的洒水壶，径直朝亭外走去，背影显得决绝而疏离。
不管怎么说，已经答应素世的事，姑且还是要履行。这是她的准则。
至于想要多了解一些前辈的过往——
那本就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是那份隐秘渴望驱使下的冲动。
就算像这样被干脆地拒绝，也完全不值得感到失望。
自己已经习惯了。
但这看似平静的转身离开的举动，在本就因自己的请求而心怀愧疚、又极度敏感的长崎素世眼中，无疑是一种清晰的回绝信号——
“因为素世拒绝了我的请求，所以我也要收回刚才的承诺，拒绝素世的请求”。
这便是长崎素世在脑海中瞬间得出的、令她惊慌的结论。
“等、等一下！小睦！”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急切，甚至顾不上维持一贯的优雅形象，从石凳上站起身来。
“怎么了，素世？”
少女停下脚步，回过头。阳光在她青绿色的发丝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淡漠的眼瞳。
那本该是看惯了的、缺乏感情起伏的眼神，在此刻的长崎素世眼中，忽然变得无比具有压迫感，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我…我说就是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无奈。虽然不明白若叶睦为何执着于此，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经历了怎样短暂却激烈的心理斗争、又脑补了些什么，但总而言之，在可能失去“独家消息源”的威胁下，长崎素世选择了让步。她轻轻咬了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若叶睦从善如流地转过身，规规矩矩地走回凉亭，在那张小小的石桌旁坐下，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仿佛刚才那个决意离开的人不是她。她抬起眼，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来坐吗？”
她抬眼看向还僵在原地的素世。
“啊？”
长崎素世又是一愣，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要讲素世的故事的话，”若叶睦用她那缺乏感情的声音继续解释道，逻辑直接得让人无言以对，“站着应该很累吧。”
“啊…哦…谢谢小睦。”
长崎素世从未见过若叶睦的“情绪”或者说“行为”能转变如此之快。
但眼下是自己有求于人，这种程度的反复和难以捉摸，她也只能全盘忍耐。
于是她暗自长舒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混乱，才挪动脚步，坐到若叶睦身旁的位置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那个…小睦，”坐下后，她仍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声音压低，带着恳求，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我们说好了，跟你讲过这些之后，你就……就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哦。”
第246章 素世小姐的黑历史回想
“真的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长崎素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装饰品，金属拨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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