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142章

作者:玖湮

  ——柳德米拉,正当和正义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必须好好把握住其中的度量。

  鲁珀少女的脑海中回响着一句熟悉的话——她不记得父亲教导自己的话有着这样子的内容。但脑海中却总有这样一句浑厚的中年男音不住回荡。

  她感到困惑。困惑让她迟钝。

  她感觉自己体内有着火炎流淌,但血管中所寄存着的却又并非岩浆。

  而就在她因这困惑而迷茫踌躇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带着同伴,走在了乌萨斯军队的行军路线上。

  那是她所犯下的错误。

  那场错误为她和她的追随者们招来了一场单方面的歼灭——哪怕在第一时间里便竭尽全力带着自己的部下逃离,她这野生的猎犬也终究未能够避开正统军犬的猎杀——身着黑衣的猎兵们轻易地便驱散了她的源石技艺并且截断了她所找出的后路。而后,苦难便降临到了她和她的同伴们身上。

  和她一起逃离切尔诺伯格的人一共有四十一个,而做为俘虏而活下来的,却只有十六个人。而等乌萨斯人拷问切尔诺伯格的现状,并收获了让他们满足的成果之后,还活着的人便只剩下了五个。

  包括她自己在内,只有五个。

  乌萨斯的拷问官卸掉了她四肢的关节,把她束缚起来然后扔进一辆大篷车里严加看管。而根据她从这支军队在行进中所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这支乌萨斯军队的长官似乎打算将她作为一枚筹码,带往切尔诺伯格以期在某个事件中派上用场。

  她不怕成为筹码,成为筹码意味着还有着活命的时光。

  她害怕的,只有,那在切尔诺伯格城外,骤然扬起的黄昏之炎。

  因为她感觉那火炎正在她的体内游走。

  …………………………

  柳德米拉猛地睁开眼睛。在她视野陷入黑暗,失却意识的最后几秒记忆中,她所听到的是从行军队列前方所骤然响起的喧闹和爆炸。以及让整辆大篷车倾覆翻滚的地动山摇。

  ——乌萨斯人遇袭了!

  ——有机会!

  ——必须尽早逃离这个地方!

  简短的三段式思考在鲁珀少女的脑海中骤然成型。她的感知因痛楚而敏锐,在确认身周,这辆车倾倒的车厢内并没有其他人呼吸的的瞬间她那被卸下的四肢便猛地发出一串轻微但却连贯的脆响——被打脱的关节成功合拢,而她的视线谨慎地巡视四方。

  车厢倾倒,车厢外一片寂静——和她一起被关在大篷车里的整合成员不知所踪。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血的气息。

  ——这支乌萨斯军队,总人数应当有一千二百左右……

  她没有丝毫犹豫,伴随着几下节奏特殊的呼吸,平坦的腹部顿时便是一阵痉挛——在过去被她以秘药吸附在胃壁上的一枚轻质金属卵沿着食道上行到她的口中。而她的舌尖稍稍蠕动了一下,从金属卵中被激发出的锋锐薄刃便撕开了封住她口腔的枷锁。

  金属和复合材料的碎片从她嘴边跌落,她扭动身躯,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这些碎片从而避免它们落在车厢里发出声响。而后,自口中吐出的薄刃便将束缚手脚的枷锁轻盈地切裂成不等份的碎块。

  这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这些枷锁上原本附着有乌萨斯人的源石技艺以增加其强度。而如今它们被轻易破开,能够证明的便只有施术者已然死亡的真切现实。

  她努力地活动着手脚,尽可能地让自己恢复灵巧。

  ——乌萨斯军肯定遇到了非常可怕的麻烦……不是天灾,有战斗……是某支司掌着超绝力量的特殊部队,亦或是某种最新投产的秘密兵器?

  她检视车厢,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混乱。而后她轻吸一口气,尽可能无声地飞快窜出了这座难以腾挪的狭小地域。

  她原本打算依托车厢作为掩体而快速机动,从而寻找机会逃离这处困境。

  她失败了。

  因为她在车厢外侧,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任何东西。

  ——雾。

  映入眼眸中的是一片浓雾。

  像胶水一样粘稠,但却没有湿度的绯色的雾。

  在这浓雾中,即便是以她的敏锐感官也只能够观测到三米的可见距离。而在这三米浓雾之外,一切都是一片寂静。

  地上有脚印,很多,很乱,而更多的,却是重物被拖行的痕迹——她碰触泥土,指尖在绯色的土地上碰触的刹那便被染红——那是血,新鲜的血。尸体倒在地上,然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拖走时流下的血!

  冷汗直流,全身颤抖。她逼迫自己的大脑使劲运作。

  ——不知名的怪物,不,或许是人。因为这绯色的浓雾是源石技艺……和我同类,但却强出很多很多。

  她伏下身,尽可能贴着地面。泥地上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而没有丝毫大地的振动传到她的耳侧——她用衣襟遮住自己的脸充当临时面具。感受着口腔内那因为被注入抑制药而无法使用的发烟器官,心中有些振奋,有些恐慌。

  振奋是因为乌萨斯人大概已经无法阻碍她奔向自由。

  恐慌则是因为这施术者的诡异以及超出自身想象的强大——能遮掩自身行动,隔绝声音的浓雾她自己也做得出。但那种并不算高端的源石技艺在乌萨斯军面前毫无用处。但这位袭击者却用和自己相同的手段让这整支军队尽数沉默。而那便意味着,她在那位施术者面前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它要杀我,我必死无疑。

  ——绝对不能够和它正面遭遇,甚至冲突。

  呼吸,努力,而且轻微的呼吸。

  体内的那一团火炎愈发的强劲,从小腹处向外弥散,逐渐延伸至整个下肢区域,乃至于全身上下。

  有种……被骚着痒处的感觉。浑身打着激灵,心和意志都变得奇怪起来。她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小腹,但这动作却在做出一半的瞬间僵下。

  ——我在做什么?我……我得赶紧离开。

  ——我不能够死在这里!

  爬出去!

  在泥地上爬行,不发出声音,不作出响动,就像是一条蛇一样,做出行动。

  她看得见车轮的轮辙,知道哪个方向是峡谷外的所在。所以她努力地朝着那个方位无声地靠拢。无论看到什么,感到什么,也要向那个方向靠拢。

  前进五米,她摸到了一块冰冷的肉。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爬开,只有半截身躯,切口处光滑如镜的尸骸便和她贴着脸擦过——她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然后又被她用秘密的呼吸法控制住自己的血流。

  继续爬,不要停,越往前,尸体越多。

  她的身上沾染了更多的血,她像是沼地里的蟾蜍一样爬过半臂长的泥潭血糊。她假装那些断掉的手脚,破碎的残骸,剥落的器官和切裂的骨架只是单纯的饰物。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心脏过强的跳动。

  她突然僵住。

  手停住,脚不动,血液仿佛凝固。

  而下一刻,伴随着沉闷的拖曳声,一个在雾中有着数米高轮廓的巨大阴影便拖曳着一团重物从她面前穿过——不,那不是‘重物’。那是人,那是被用蛮力捏合在一起的,几十个用乌萨斯的士兵糅成的血肉!而她甚至看见那个卸下自己四肢关节的拷问官半个身子被嵌入这团血肉之中,只剩血洞的五官中仿佛有异物在蠕动!

  ——这,这是!

  呼吸,因为恐惧而被忘记了。她就那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趴在那里待了好几分钟。哪怕殷红的污泥阻碍了她的呼吸,她也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