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哪怕将所有神话都在诞生之前便先行扑灭,那些强大的灵也依旧会寄宿在人尽皆知的故事,小说,乃至于流言碎语之内,且其战斗力并不会因为寄宿的对象是都市传说,就要比起当神的那些要弱上一筹。
血腥玛丽就一定打不过米迦勒吗?在别的世界,那些神灵真正存在过的世界中,或许会是那样。但是在这片天地中,后者却未必要比前者更强。
所以,直接在过去掐死所有的神话之源,是愚蠢且又短视的行动。而正确的方式,则是参与到它们的孕育之中。而这,便可让它们在获得传说载体的同一瞬间,也将这被修改后的缺憾进行继承。
那么,回溯吧。
回溯到这些有名的童话,有名的故事,有名的都市传说诞生的一瞬间。然后……
更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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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尔特尔小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十七世纪早期的西欧城市——她看到戴着礼帽的绅士和穿着大蓬裙的淑女们搭乘着马车在压实的石子路面上穿行。看到了那一栋又一栋的尖顶建筑,哥特风,而马路的两边有许多工人和市民忙忙碌碌。
一八二二年,丹麦,哥本哈根——她在一瞬间便明悟了这一区域的时与空。而在她现身后,有不少人看着她那一身后世的衣装稍稍动容。
——雅典娜不见了。
——但是,对时间进行操作的权限,却还在我手上……原来如此,是要我来为修订过去支付代价么。难道这就是你用来杀我的手段?
——那你可未免有些小瞧我了啊,土著的神。
史尔特尔小姐打了个响指。刚要施术,却发现自己身上那些许的不协调已然先一步地无声地泯灭。原先那些注意到了她那一身迥异常人的气质与奇装异服的路人和巡警们便也在好奇心发作的瞬间遗忘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们只是短暂的愣神,然后便重新回到了它们应当在的岗位上,并且忘记了几秒钟前发生的一切。
“有趣,但却是正常现象。”史尔特尔小姐,淡淡地说道。她感知到了一种修正力,而那修正力正将她刚刚形体显现时映照出的光影,将她说话时所扰动的声波,粒子乱流,全数地给努力地抚平回归原本的排列之中。
这或许应当被称作是历史的惯性。是时间长河的自然冲刷。史尔特尔小姐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所扰乱的大气粒子都在这莫名修正力的作用下重新回归于‘原本它们应当在的位置’。而这就杜绝了蝴蝶效应在未来生成的可能性。
这很常见。
修改过去,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史尔特尔小姐在很多世界中都做过类似的事。而就目前而言,除了泊尔塞福涅在泰拉的时间回流以外,几乎没有哪个世界,在改变过去时,不需要面对巨大阻力。
有时候,史尔特尔小姐甚至认为泊尔塞福涅的读档是真时溯,是将整个单体宇宙的状态完全回归到指定时间点。而非是世界线修正,个体时间旅行,或者区域时间倒流这样的假性时间溯流。因为在大多情况下,包括她在泰拉上所运用的焚时之炎在内,对时间的操作,她所见到的基本都是后面的那三种。
她很熟悉后三种。但对于前一种,她总感觉实在是有些离谱。
那么……
——雅典娜所使用的时间操作,是哪一种呢?
史尔特尔小姐低下头,看见了一只可怜的蚂蚁。她抬起指尖,将这只蚂蚁,从自己左侧的脚边挪移到了右侧的那一边。
修正力随即运作了起来。先是一辆开得略快的马车驶过,带起阵风。而这只蚂蚁随即被风卷起,落回了它原本在这个时间点应当爬到的位置。而马车的速度也获得了补偿性的减缓,且这减缓的风,以及周遭行人步行速度的变化所扰动的细微空气涡流,又精准地将所有的大气粒子安置到了历史上这个时间点应有的位置。
耗时……十六秒五五。
——唔……修复的手段,比较死板呢。那么……
她弹了弹手指,马路旁一根路牌便猛地裂开,栽倒。行人发出慌乱的声音,路过的马车也连忙在撞上之前猛拉马缰。驯马发出了唏律律的鸣叫,而一阵小小的慌乱随即在这座城市上诞生。
而下一刻,她便看到一位路过的,隐藏着身份的骑士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扶了一把那块路牌,将其按回原位的同时又用隐蔽的施法手段修复了金属疲劳以及路牌材质内部的细碎断层破口——骑士在临走前又使用了一个安抚人心的区域暗示法术。而在他走远之后,他体内的能量循环似乎临时有了一点小小突破,以至于这两项额外的施法损耗在几秒钟内就获得了完全的填充。
六分钟,这次是修正力完成工作的时间。比起一只蚂蚁,路牌的影响实在是有些体量。
于是少女获得了想要的数据。而在获取这个数据之后,她的视线又放到了那位正在远去的骑士身上。
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骑士的大致过去,在史尔特尔小姐的认知中只能够占据一瞥的功夫。她很快就知晓这家伙不过是丹麦魔术结社中的一个中庸之辈,日常负责巡街和清剿小型魔物,而且个性和才能都平庸。而结合这个骑士的过往经历,他像是今天这样顺手为之做好事还不留名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显而易见,这个骑士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几秒钟前突然想到了件好事所以有了好心情。而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点好心情,他才会修正这点小小事故。并且自然而然地将其放入短程记忆区并很快忘记。
——果然,我不在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机制检测范畴之中。
——它没有办法为我安排一位原本就很有公心的骑士在这里,从而将这修复的过程处理得自然而无破绽。而这说明这修正力真的就只是历史惯性,是自然现象,而不具备检测异常并优先排除特异项的智能。
史尔特尔小姐,想到。她现在确定这个世界的这条时间之河是没有智能的河。因为她刚刚的行为等同于将一枚石子从河床底下翻起并用指尖按住——而若是河流具备简易智慧。那么它便会扔出一只螃蟹来夹按住石子的手,而非单纯地用水冲刷,从而让石子回归于原本的河床深处。
——应当是世界线修正。
——我其实并没有回溯时间,而只是单纯地站在‘现在’,并审视‘过去’。而我改变过去的形式,就等于在播放视频最新画面的同时,修改已经滚过去的进度内容。
她眨了眨眼睛,世界便在她眼前分层——在洞悉了这时间操作的形式之后,隐藏在幕后的秘密自然就映入了它的眼中。
她看到了两片不同的天地,一份,是这一八二二年的丹麦,哥本哈根。而另一份,则是两千年后的神战现场,奥林匹斯的神域深处——前者是鲜活的,正在运动的。而后者,却是静止的,毫无变化的。
过去,正在运作。
现在,停滞不前。
雅典娜的时间操作,本质为将施术者处于‘现在’的时间感抽出。并用来阅览或者对‘过去’加以修正。而这,便意味着一切对过去的变更,都会即时地反应于现在。
毕竟,世界线修正。是假性的时间回流。它的表现形式,只不过是站在现在,修改过去而已。那么……
位于‘现在’的史尔特尔小姐打了个激灵,恢复了在‘现在’时间点的行动力。她看着眼前的雅典娜如同几千个合在一起的影子一般呈现叠加态的模样。她看见弑神者爱莎倒在神殿的地上,没人在乎。
于是她招手,将雅典娜和爱莎都抓入掌中。
然后她便离开了奥林匹斯的神域,回到现界。
她看到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看到黄昏之火,覆盖天野。
于是她便挪动脚步,从地中海周遭的罗马。不紧不慢地挪移到了属于北欧诸国之一的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街道之中。
她没有在这里看见北欧的神。但她却在这里看见了安徒生神话的怪物,她看见浑身长满眼眸的玩具士兵在街道上烧杀,和骑士们争斗并占据上风。她看见睡美人的手中落下带毒的纺锤,而小半个街区都染上了剧毒的雾。
它们不是神,它们只是童话,只是都市传说。而也正因它们并非强大,所以它们才能比那些居住在神话境界中的神祇先一步降下。
她看到几个大骑士正在围攻冰雪女皇,看到匹偌曹正将慌乱的市民变成呆滞的木偶。若是在一小时前,她在这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以黄昏之火焚烬一切,并赶在那些死者的灵魂抵达被污染的冥域之前先一步将它们复活。但是现在……
“我大致明白应当怎么做了。”
史尔特尔小姐的眸光,回返到了一八二二年的丹麦。而她的视线扫过街道,一个看起来很年轻,面貌青涩但又充满朝气的年轻学生便映入她的眼中。
于是她走过去,走到这个似乎正踌躇满志以至于不懂看路的年轻学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拍肩的同时,一缕无声的火炎便也涌入年轻人的身体之中。
“你好,请问你是安徒生先生吗?”
那个年轻人先是一愣,在看向史尔特尔小姐的时候目光在聚焦和散乱间不断变动。直到那一缕火炎渗入了他的视觉神经。将这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力量塞进去,并强行使历史承认这份改变。他才能够用双眼看到史尔特尔,然后又立刻因为年轻人的羞涩而脸红。
“是……是的!我就是安徒生,汉斯·克里斯丁·安徒生……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够为您效劳的吗?”
他似乎还想行个吻手礼,但史尔特尔小姐的手上毫无违和地出现了白色的长手套并且完全没有摘下的打算,于是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这么尬在这里。
且于此同时……或者说不同时。当他搭了史尔特尔小姐的话的时候。于现代的丹麦,哥本哈根,整座城市,所有被破坏的,被影响的部分连同那些现界的童话造物。都在同一瞬间陷入静滞,并处于不稳定的叠加状态之下。
——啊,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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