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而坐在她对面的泊尔塞福涅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没样本带回来是明智的选择，史尔特尔。”泊尔塞福涅，在稍作思索后说道。“不过我猜测你大概也没办法将它带回来——根据风暴管束者，神之眼，以及你交付给我的这枚神格所总结出的规律。我推测你想要将物品带回来的前提之一是‘这件物品必须完全地属于现下的所有者’。而那份力量样本——就你先前的描述而言，你无法夺取其所有权。”
“这样么……”史尔特尔小姐，稍稍皱眉。“那为什么我以前就从来没有成功地带回来过东西……是因为我的入梦能力在近期才产生变化吗？”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泊尔塞福涅，微微摇头。“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我所推测出的前提之二——也就是‘所有者必须有将物品带走的主观意愿’。你必须要有把东西带回来的想法，才有可能把它们带回来——我并不认为你在三日之前的梦界之行中，有将什么东西带回泰拉的意愿。”
史尔特尔小姐，微微张口——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或者借口。
于是她略带忧郁地垂下头。
“这样么……没想到我的个人意愿，对梦界旅行的影响这么大。”
“你一直没想到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泊尔塞福涅，从一侧拿起一本便签，然后在页面上又写又画。“不过我基本可以确定，你的精神状态对你所拥有的这份力量有着很强劲的干涉力。无论是携带人员外物，抑或者是带回特产，这些功效的实现都是因为你的内心产生了转变——你对此应当有自知之明。”
“……你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会在梦界中带上其它人。是因为我改变了我的处世风格和思维模式……是因为我想和其它人建立联系。所以我才会在梦界之旅中感知到其它的人……我的能力其实一直没有发生变化，只是过去的我并不懂用？”
史尔特尔小姐，下意识地便要去抓莱万汀的锋刃——她的手指抓住刃面。而莱万汀一如既往地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损伤。
但她的心却依旧在发抖，在颤栗。
——我……以前从来没能带上莱万汀，是因为我没有想接受它……是我的错？
——是……是我不配？
然而下一刻，泊尔塞福涅那学术性的，不带一点多余情感的声音又将她从惶然中扯出。
“错误的结论。”泊尔塞福涅，淡淡回答——这冰冷的言语反而更进一步地强调了她理论的权威。“将力与技上的成长视作唯一的进步是战士经常会犯的错误——你的梦界旅行之力并非没有获得开发。而是你这心智的变转，本就属于这份能力的成长阶段。”
“哎？”
“很简单不过的道理……正常人看一眼就能够打开的，稍微复杂一点的防护门，智障花费一个月都未必能够弄清楚门把手的使用方法。而若是将这正常人的心智转移到一个婴儿体内，那么这新生的幼体也同样无法将门户开放。”
她眨了眨眼睛。
“强大的心智要配合强大的体魄，才能够行使强大的力量——你会在三天前做出变转思维方式的决策。是因为你的心，力，体，技，在那一刻都抵达了蜕变的临界点。是必然，也是顺理成章。并非你提前更改思维方式，你就能够将如今的才能够达成的事情做到。”
“…………”
史尔特尔小姐，面色一滞。
然后，略微发苦地露出笑容。
“如果再过去，我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问题而心生困惑……你觉得这也算是成长吗？泊尔塞福涅。”
“成长是一个相对的描述用语，史尔特尔。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比过去要好吗？如果你能够获得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便是成长。还是说……”
“……喜欢炎国文化的你，连揠苗助长这个词都不记得了？”
揠苗助长——弱小的体力和浅薄的经历无法支撑起强大的心智。在抵达泰拉的一开始便运用现下的思维方式，并不意味着就能够做到现下的事。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有当局者会着迷。
“……你说得很对，泊尔塞福涅。”轻轻呼出气息，炎发少女的内心重归平静。“啊……真没想到我居然也有需要心理医生的一天。如果没有你在这里，我该怎样才好呢……”
“你的心智并没有你自认为的那样脆弱，史尔特尔。”然而少女博士只是微微摇头。“你有想法，你有决断。你只是……并不准备承担而已。”
“你这么说让我感觉有些尴尬……”史尔特尔小姐，古早龙傲天式地摸了摸鼻子。“而且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担当的……吧。”
“是吗。”然而紫发的少女只是玩昧地看着她。“那么，为什么你在这片土地上要隐藏你的真实力量？你明知道你在这片大地上的敌人出奇的少。而你就算展现出你的有限全能，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政权，国度，宗教，都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摸着鼻子的手，僵在空中。纵使腹中有着万千逻辑自恰的理由。但在泊尔塞福涅面前，却意外地没有一个能够说得出口。
为什么不展现出自己的绝对力量？
为什么要设计那么多身份，而保密工作却又只是随意糊弄？
是因为不想拔苗助长，将泰拉的文明带到弯路上？
还是模仿网文主角的恶趣味，习惯于扮猪吃虎以获取精神上的快感？
不，不是。全都不是。或许的确有一部分上述的缘由，但那些因素所占据的份额一定十分渺小。
毕竟，在弑神者的世界中。【肆无忌惮】，便是自己那场梦界之旅的写照。
——那么，果然是因为……
一个新的理由，即将被编撰而出。
然而在那之前……
“史尔特尔，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你最初的那个故乡。你会隐藏你所拥有的力量，让自己活得像是个影响不了天下大势的小人物一样吗？”
泊尔塞福涅，轻声问道。
而她并没有获得回答——没有获得一个明确的，正面的回答。
“抱歉，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撒谎，衣锦还乡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想？
“嗯，那么这个问题就暂且押后吧。”泊尔塞福涅，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起身，开启了通向外侧的通道。“情报我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够整理出一份初步的报告。史尔特尔，如果不介意的话，去睡一觉吧。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
“嗯……嗯。”史尔特尔小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抱起莱万汀，便向着实验中心以外的区域离开。
她在走出会议厅的时候停了一下。
“谢谢你，泊尔塞福涅。”她说道。真心，诚恳。
然而泊尔塞福涅只是挥了挥手。
于是，她便离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泊尔塞福涅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结束了高速的思维运作。她的视线余光瞟向侧边的金属墙，某个粉白毛皇女趴在墙背面，那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便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浅薄。
无知。
博士的唇角几乎都要勾勒出一抹冷笑。
“在舵手并未决定握紧舵盘的时候，顺水推舟，可是只能够将舟弄翻到水里的。”
“现在的她，可还没打算在这片大地上负起责任……哪怕她早已在潜意识里将这片大地视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她也拒绝在这里扎下根来，因为害怕将自己真正的故乡遗忘。”
她最终还是没有笑，只是说话，对着空气，但也可解释为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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