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214章

作者:玖湮

第一百四十八节·不患贫,患不均

  屏住呼吸,整理思绪。

  思考。

  ——我的听觉神经应当没有出现异常。

  ——我的逻辑思维应该没有产生谬误。

  ——换而言之……我听到的内容……没有出错?

  史尔特尔小姐微张着口,看着凯尔希昏睡着的面容一脸地不可置信。她宁愿相信自己的听觉神经或者大脑出了些什么问题,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真的听到了那些言语。

  ——总之先发动时光机……

  心念微动,焚时的无色之炎便要从体内释放朝着外侧延展——这是她的本能反应,然而就当无色之炎从她体表溢出一毫米的瞬间,这本能的行动和想法又被她给完全掐灭。

  ——我在干什么!?

  ——我……我,这……我可不是临阵脱逃的角色!

  轻呼吸——轻呼吸,然后深呼吸。凯尔希那勾住裙摆的手却下意识地被自己握在手里。那触感有些热,虚热,淡薄的汗下掩盖着轻微的颤抖。

  史尔特尔面色不变——虽然内心慌得不行但是面色不变——她靠着凯尔希的病床边轻轻地坐下。然后将猞猁小姐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膝间。

  紧握着,放到膝间。

  “我不会丢下你的,凯尔希,我就在这里。”她轻声说道,声波定向地投射触碰着凯尔希的耳内鼓膜以确保这只昏睡的猞猁能够将她的话完整地听清——她说了不止一遍。“我不会丢下你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她的声音清晰,而且柔和。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凯尔希的呼吸和脉搏正一点点趋向平静——凯尔希并没有醒,刚刚所说出来的话只是单纯的梦呓。然而即便仍旧停留于梦中,凯尔希也依旧将她的手紧握。

  凯尔希在做梦。还未醒来的深沉的梦。

  呼吸虽然已经平稳,但双眉却还是微微蹙起,再结合先前的薄汗以及肢体反应,可以确保凯尔希正在做一个噩梦。

  ——噩梦,和我有关的噩梦。

  史尔特尔小姐的思维唯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迅速而发散。

  ——和我有关,出现了我将她抛下的场景的噩梦。

  ——我从来没有抛下她过……那说明应当是某个特定的场景。某个她孤立无援,需要我或者只有我能够在那时候提供助力的场景。

  她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被自己抛下这件事本身就是噩梦’的可能性——不,不是似乎。她的确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思索。

  ——那么,会是什么时候呢?

  一缕久远的记忆被她提取出来,并在脑海中获得了定位。

  ——啊,是了,巴别塔时期的那场战斗。她被俘虏,并被设做诱饵以设伏的时候……那一战的确费了我不少力气。毕竟我在那时候的力量还远远比不上巴别塔倾颓后的时期。

  她回忆起了那场战斗。特雷西斯在一处战略要点的争夺中耍了一点小花样,从而让泊尔塞福涅在胜利与凯尔希的安危之间做了一个选择题——当然,那时候的泊尔塞福涅根本就不在乎凯尔希的生死所以特雷西斯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完成了他的目的。或者说,目的的一部分。

  特雷西斯没有尝试从凯尔希口中拷问机密,而是巧妙地用凯尔希作为诱饵,企图以绝对的战力优势干掉在那时已然成为战略支撑点的自己。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特雷西斯的大败亏输——或者说那家伙始终没能够逃脱泊尔塞福涅的谋算。他的伏击圈被泊尔塞福涅轻易拆除,而力量在梦界之旅结束后临时上升了一层级的自己则作为一把炽热的剑,歼灭了剩余的精锐战力并在某些想要垂死挣扎的家伙试图以凯尔希做人质之前救出了那只猞猁。

  那是挺麻烦的一场战斗——当然,只是对自己来说麻烦,因为自己还有其它的手段增幅搏命。但对自己和泊尔塞福涅之外的一切参与者而言,那场战役简直是全程在刀尖上跳舞,只要少了哪怕一个‘巧合’或者‘奇迹’,最终的结果必然不如人意。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只要’——自己在那时可以拼着躺病床强行解放莱万汀。泊尔塞福涅也可以自杀读档然后开启下一局——但知晓并明悟这一事实的只有自己和仍是恶灵的泊尔塞福涅。而自己和她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多言。

  ——是因为对那场战役心有余悸,所以才在心中留下阴影,害怕我在那时候会抛下她独自离去么?

  ——啊……这还真不像是你会表露出来的情绪呢,凯尔希。你在我的印象中应当更加坚强一点。不过……

  她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猞猁小姐,或许是因为手中抓住了倚仗,原本蹙起的眉也轻轻地慢慢地舒张开来。原先稍稍有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也重归于平稳状态。

  ——重症,激素失调所引发的心理现象么……有这个可能性,毕竟凯尔希活得也不算很久。她的躯壳也终究只是凡俗之躯。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激素分泌从而让生理腺体影响到了思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史尔特尔小姐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那么一两分凯尔希实际上是个喜欢自己的傲娇的可能性,然而无论怎么看,这样的想法也未免太过于白日做梦而且自作多情了一些。

  史尔特尔小姐不喜欢自作多情——尤其是被揭穿的自作多情因为那样实在是太过尴尬。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真的不是错觉,而是确有其事呢?

  少女的内心,陷入些许的犹疑——她又想起了昨天,或者说前天在观星台上的那一段奇妙遭遇。那迎面而来的轻盈一吻,以及凯尔希那毫无变化的心跳和表情。

  ——或许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我预想中那么差……毕竟特蕾西亚都提过两次了。我就算不相信其它人,至少也可以听听特蕾西亚的意见。可能这只是某种别扭,某种矜持。而她对我实际……唔,这个或许已经能够证实,她对我抱有友善的态度。

  ——但友善和爱恋终究是有着巨大差距的……凯尔希要是爱上特蕾西亚那我一百个相信。爱上泊尔塞福涅我也能相信百分之五十……可我……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现在还没到白天,回笼觉的确可以睡,但做梦什么的还是算了罢。

  思绪归于冷静,内心的些许躁动被压入心底。或许在未来,这点躁动会在合适的契机下爆发出来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但至少现在,它会安静地沉眠于心湖之底。

  她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然后,她朝着凯尔希的耳侧俯下身。低语。

  “安心休息吧,凯尔希。直到你苏醒为止,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一直都在。”

  ……………………

  史尔特尔小姐走出重症病房,门在身后合上的时候,她看见泊尔塞福涅就站在门廊的边缘飘窗处俯视着旭日初升的大地。

  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现在,是早晨七点。

  泊尔塞福涅在她走出门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移,在她那齐肘断掉的右手处瞟了一眼。

  “你也是舍得。”紫发的少女博士淡淡地说道,言语中的情绪难以辨清。

  “舍得?不,我并没有付出什么。”炎发的少女歪了歪头,举起断掉的右臂,在她的视线中,骨骼和筋肉的结构不断破碎重组,但大势上却朝着完整的方向转变。

  “她抱着我的手不松开,所以我只好把手留给她。”

  “而且我也向她承诺一直都在她身边了,所以花了点时间,研究了一下分身的技术。就目前看来,似乎效果还不错。”她摆了摆自己的右臂,手指的末梢在时间的流淌中缓慢地重新构建。

  泊尔塞福涅眨了眨眼睛,眼眸中倒映出ICU内的监控情景——她看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史尔特尔小姐正安静地坐在昏睡中的凯尔希身边,并在她投来视线的时候朝她所控制的摄像头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