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毕竟她的确是不记得上上次离开石棺之前的一切记忆——她不记得太古的文明,不记得普瑞赛斯,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真名或者不愿去回想自己的真名。在被邀请加入巴别塔之前,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于各大移动城邦之间,以最顶尖的神经学医师的身份接受一份又一份的有理或者无理的请求,治愈一例又一例罕见或诡异的病症。而她之所以会成为医师,只不过是因为她在苏醒过来的第一天,看到的第一个人穿着医师的外衣而已。
——许愿机,和我一样。这些都是可以查得到的资料,她从未刻意隐瞒过她的过去。
——巴别塔需要她,而巴别塔也将她雕琢成了恶灵……无论她在那些被修改的命运分歧中都做了些什么,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在完成将她邀请至巴别塔之人和她立下的约定而已。
——但是是谁将她请过来的呢?凯尔希?还是特蕾西亚?唯有这件事我不知道,在巴别塔未曾倾颓之前,也没有人透露过这方面的内幕。
——但无论如何,结论都是一致的。她……我,如此相像。属于我的前世彼界,属于她的太古文明。虽然在客观上指代的是不同的事物。但在我和她各自的主观认知中,这两样东西可曾真正存在差异?
——都是一样的啊……她回不去了。而我……哪怕我再想归去。但至少现在,我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缥缈的梦。
回忆着,思考着,眼前的事物因注意力的发散而模糊。靠在窗边,目睹着窗外那在阳光洒落下逐渐喧闹繁华起来的移动都市。身侧的少女如同往常一般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整个切尔诺伯格内的大小事物,文明和秩序,随着她的意志而翩翩起舞。
史尔特尔小姐最终获得了一个结论。
——不是非分之想。是另一个原因。
——因为,我和泊尔塞福涅,是同类。我们都是飘零的落叶,难以回返自己的故乡。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我和她之间才会战斗,才会和平,才会像是现在这样在默契之下共存,相互照看着对方吧。
——我比她幸运,我还有莱万汀。
——但是她呢?阿米娅能够成为她的依靠吗?……不,如果我不曾存在,如果开启石棺的是阿米娅而非是我且她真切地丢失了记忆。那么那只由她亲手抚养代大的小兔子或许真的能够成为她内心的港湾,心灵的支柱。但是现在……
史尔特尔小姐,无声地叹了口气。视线自然而无机质的下垂,她看见泊尔塞福涅的脚踝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丝袜。
她记得那套丝袜,记得款式,记得材质。因为这件装饰用的衣装,正是由自己在昨日的傍晚亲手将它织造。
泊尔塞福涅为什么要换上这双袜子?不知道。虽然她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但是她并不能够获得一个确切的结论。
因为她获得的结论,另有其它。
……我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一件不讲究的事。
她闭上眼睛,
——我……将泊尔塞福涅,从阿米娅的手中夺走……不,我取代了阿米娅,成为了泊尔塞福涅重要的关注之物。
——这是不能,也无法还回去的关系。这份羁绊,只能舍弃,而无法赠送或者转移。
——至少,在我永久地离开,在她回忆起,或者和普瑞赛斯重逢之前。这是客观存在,且无法忽略的事实。
——我不能视而不见……
轻呼吸,原先因紧张而稍稍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某种或许可被称作是‘责任’的事物出现在她的认知之内,而她并不打算逃避。
“泊尔塞福涅。”她轻声说,然后问。“你现在手头正在处理着某件高精度,或者高重要性的事务吗?”
“并没有那样的事。”紫发的少女博士淡淡地回答,她眼眸中跳动着的各项数据和指令集随着她的声音而稍稍放缓。“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史尔特尔,我——”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同时,史尔特尔小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伸展自己的足踝,然而这一次,她明显感知到了和数小时前那番‘突然袭击’截然不同的拥抱!
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
因为先前的那一次具有很明确的目的性——红毛玩意在那时候就是单纯地想要把她的脚抓住所以抱起来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在楼梯间里搬货物。然而这一次,这怀抱中却存在着指向明确的‘温柔’!
“一直站着,你不累我看着都累。”史尔特尔小姐,言辞中存有着某种痕迹明显的决心以及通透。“反正你无论什么姿态都可以完成你的工作……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给你一点舒适的安抚。”
她不由分说,便抱着泊尔塞福涅在门廊外的长椅上坐下——泊尔塞福涅甚至没来得及将这座门廊设置为限制出入区域——她调整了一下身位,让这突然就变得比上一次还要拘束许多的紫发博士能够安稳地躺在自己的胸怀上边,没有被修正概念的左手成为了合适的扶枕,而右手则轻盈地抹过了少女博士的脊椎。
‘噼里啪啦——’一连串骨节摩擦的脆响。
泊尔塞福涅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呼声,音调中有着些许地舒服。
“果然,就算是你,太久不运动关节也是会僵化的。”史尔特尔小姐,语调中有着不容置疑的主动要素。
“躺好。”她说道。
她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少女那在刚刚还有些僵硬的娇躯因她的话语而些许的放松。
些许——只是些许而已。
弑神者世界中的一些经历映入她的脑海——她回忆起了和星魂残骸的最后一战。在那场战斗中,她察觉到了那异域未成之神所掌握着的力量本质,是为振动。
声音的振动,力的振动,光的振动,粒子的振动。
她知道这是一条很有潜力的力量之道,她会汲取这些知识,并将其化为己用。不过那是未来才需要考虑的事,而现在,这份力量的雏形在她的手中有着其它的用处。
“史尔特尔!你——”泊尔塞福涅,难得的用出了惊讶的语气。她看着似乎突然就心念变转了的史尔特尔小姐,眸光中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你——”
她在话将出口的瞬间又将扬动的语调压了下去。尽可能地,用着不会刺激到对话者神经的声线和字句。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只是想通了一件事罢了。”史尔特尔小姐,温和地回答:“我发现我果然是没有办法放着你这家伙不管——总是看着你整天忙忙碌碌然后在你求助时才提供援手这种相处方式实在是让我倍感不快。所以,我决定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至少让你在处理正事之余不会让身心疲劳过度。”
泊尔塞福涅看她的目光,就和看见太阳从大地中间升起来没有多大差异。
“你……”她组织语言的能力产生了很明显的下降。“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叫做正事……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猜谜语。”史尔特尔小姐的食指和中指间,汇集起了一团实质化的振动波——她先给自己来了一下,稍作调整确认无误之后,便轻盈地将这一团振波按在了泊尔塞福涅的后颈上头。
“我只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而且我会主动去做。”
调制好的振波,在一瞬间便充盈了怀中少女博士的体躯——无关任何轻佻的想法,她在编撰这力量的运作方式时让其作用的区域避开了所有的神经密集区更没有刺激泊尔塞福涅对她毫不设防的诸多内在腺体——她不是为了看泊尔塞福涅出丑,发出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才这么做的。她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让这具在这数日的过载效率中疲劳过剩的躯壳能够获得修复,以及放松。
无形振波,无声释放。疲惫的筋腱和筋肉被修复,躯壳内坏死的血和组织液被排除。损伤的神经组织在这等同于异质法术的干涉下重新修整,联结并且滋生。而这具躯壳的健康状态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至刚出石棺的那一瞬。
这其实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泊尔塞福涅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躯体,更掌握着数都数不清的源石技艺,足以让她在躯壳崩坏成有机溶液时再度重铸自身,或者另外夺舍一具新的肉体以作为容器——她做得到,她也有那个经验和资源那样去做。但是……
泊尔塞福涅,咬了咬薄薄的下唇——她清晰地感知着身体内部的力量流转。她很清楚自己体内没有哪怕一根敏感神经被触碰。但她却下意识地,想要轻吟出声。
想要……唱给她,唱给史尔特尔听。
不同于先前那更多只是为了取悦自己的‘个人娱乐’。这一次,她更想让某人听见,让某人知晓自己的心和身体,会因为某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将自己拥入怀中的炎发之女。
“这是……一份新的约定吗?”少女博士的眼眸深处,跃动着一抹及其隐晦的期待以及忐忑。
“不是。”史尔特尔小姐,语气中没有任何犹豫或者迟疑。“不是约定,不是委托,不是交换。只是我单纯地想要这么做而已——我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因为就算你反对,我也要用我的方式继续照顾你。”
“…………”泊尔塞福涅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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