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收容日志 第466章

　　怜央把行李箱放下，并未急着把东西打开，正式在这里定居，而是转头看小百合，说出她准备了很久的一个问题：

　　“伱现在有麻烦吗？”怜央认真地问。

　　小百合心中掠过一阵恶心的感觉，这是因为她想到了从之前到现在经历的一切，她不仅对这个世界失望，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我……现在在成年人的大职业学校读书，但……融不进去，没法融入人类的社会。但我们魔女又很少，所以魔女专门校又少又昂贵。只能跟那些……讨厌的家伙一起……”小百合说不下去了，她不想上学。

　　“高中没有读完吧。”怜央说。

　　“没有，但我……已经年纪很大了，我之前一直在做便利店店员什么的，只有那是不挑人的工作，我给客人扫码结账，还送东西上楼……之前会被抓到安心院也是因为晚上饿急了袭击客人。我……跟妈妈一起住。”小百合低头。

　　“我还觉得你是新东京很酷的女孩子呢。”怜央说。

　　“诶？酷……”小百合有些意外。

　　“就是说啊，你应该很潇洒时髦才对，我也是想跟你学习如何变成新东京的本地人，毕竟你年龄比我大这么多。”怜央真诚地说。

　　“那都是……强演出来的，只是去过歌舞伎町一番街，在牛郎店外面走过一圈，就觉得自己好像很时髦的样子……但其实不是这样。”小百合叹息，“我已经……废了。”

　　“废了？”怜央问。

　　“这个世界是不能接受失败者的世界……如果高中考试失败，找工作失败，就会一辈子在最底下的地方打转，转圈圈。不能掉队，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否则就会变得很穷，很穷，很穷。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读书了，但我妈妈还觉得读书很重要，她也……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小百合掉眼泪。

　　怜央仔细端详着小百合，小百合现在看起来完全被抽干了生活的精力，彻底地放弃了信心和希望。

　　“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呢？”怜央轻声说，“安心院的授课可不会给我一个文凭，我也是想努力在新东京闯出一片天地呢。虽然明知道很难，但我更害怕的是没有尝试过。试试吧，小百合，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你，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能帮助我自己。”

　　“好……好……”小百合声音发颤。

　　“今晚在这里休息吧，既然不想去学校，那就不去好了，我负责给你找一个工作。我有一些想法，你熟悉医院吗？”怜央思考。

　　“熟悉。我妈妈就是护士。”小百合用力点头。

　　“那么，应该能以劳务派遣的形式给你找点活干。据说70%的阴郁心情都可以通过好好休息来解决，剩下30%需要找个男人。”怜央给了小百合一床被子。

　　“男人有什么用？”小百合还不知道男人对魔女的意义，只是因为有个地方能休息而松了口气，她跟母亲留言在同学家过夜。

　　这个晚上，小百合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发现是这么久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274.第274章 应激障碍处理

　　274.

　　2023-12-01

　　在新东京的春日医护中心，去年参加过神乐山峰顶决战的士兵们有许多都罹患ptsd，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

　　“我们真的见过恶魔！”

　　“恶魔把山变成了迷宫，走都走不完……”

　　“——大恶魔！虫子一样的大恶魔，有无数手臂，它吃掉了很多人！不停地杀戮！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退役的精神残障士兵们经常大声尖叫、哭喊或者絮语，处于被遗弃的状态。

　　“这些士兵真是疯了。”

　　“战场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人类防御计划对恶魔的挫败都是很光荣的，他们看起来像逃兵，或军中意志最不坚定的人。”

　　“在援助资金拨款下来之前，他们恐怕得一直滞留在这里……”护士们都对这些士兵感到束手无策，他们日夜沉浸在神乐山决战的梦魇当中无法自拔。

　　“瞧，就是那。”怜央带着穿崭新护士服的小百合抵达。

　　“……能行吗……”小百合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也很理解医院与护工工作的基本原则。而这次她得集中注意力，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我们是魔女对策局的成员，前来参加社会工作。”怜央解释，并出示证件。小百合得以进入病房。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食欲大开，张肃说过渴血症很多都是幻觉，但小百合真的需要定时的大量血液补给来恢复精神。她很感谢怜央能给她争取到这样的机会。

　　“大家乖乖接受检查，还有精神治疗……”小百合请这些士兵们稍安勿躁，一线对抗恶魔退下来的士兵都得到了额外关照，小百合怀疑当局不希望这些人胡说八道，影响新兵入伍的士气。

　　但他们又是多么可怜。小百合暗叹。全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捍卫自己家园而做出牺牲的人啊，现在恶魔的干扰深深嵌入其脑海，令他们的心智千疮百孔，更难以回归社会。

　　“我将施展治疗为目的的‘真心’魔力，希望能让诸位感到平静。”怜央抬起手，开始引导力量。

　　她靠近其中一个五大三粗、头发纷乱的士兵，他穿着病号服，无论外貌和举止都最为吓人，原先的护士都不敢与其相处。

　　“你想干什么！”强壮的士兵大吼。

　　“‘看，一个魔女，情况对我们有利了。’这不是大家最热爱听到的话吗？”怜央循循善诱。

　　士兵听到这话，果然平静些许。怜央将真心的魔力播撒开来，进入对方的灵魂，从中剥离出真实想法。

　　“军团长纳兹米在死前释放出一股巨大的爆炸，瞬间炸碎了你身边的所有人，只有你一个人活下去……”怜央闭着眼睛引导对方心里的念头和记忆，而小百合则掩护着她，避免其他受刺激的士兵冲动行事。

　　“啊啊——营长，还有前田，克鲁兹……还有亚西少尉，真正的人中猛士，没有人能打赢他，许多恶魔都被他一个人拦住了！但他们被炸的稀巴烂，尸骨无存！我们跟着赤泽佳世大人一起前往山顶，但最后只有我活下去，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就是注定被牺牲掉的吗？”士兵痛苦回忆。

　　深受战争创伤刺激的其他士兵们也纷纷面露痛苦之色。小百合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却发现怜央能慢慢地利用这个场合，同时剖析和揭示许多人复杂的心灵活动。

　　“最痛苦的，不是见证同伴的死亡，而是……意识到小人物死亡的无意义。”怜央慢慢说，“伱们在潜意识中发现神乐山决战是由英杰人物们完成的，而你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垫脚石和炮灰，在英雄发挥作用的时候叫好，在敌人出现的时候表露震惊的情绪。你们是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小到连死亡都不能升华士兵的意义。”

　　他们深有同感，扼腕叹息。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怜央转头看小百合，“应该都有作为‘渺小的人’的同感吧。”

　　“诶？我？”小百合琢磨，但她努力地思考，努力地驳合自己脑海中几股不成熟的思绪，想要把它们编织成流畅的结论，“在进入医院之前我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我感觉……哪怕只是完成分内的事情都会觉得很满足，就像喂养动物一样，听起来可能很蠢，但做完之后也会很开心。”

　　“分内的事……”他们若有所思。

　　“是啊，诸位，人类防御计划征募大家的时候，也没有特地把大家划入‘英雄’，或当成特级强大的战斗人物。大家只是作为普通军人加入人类防御计划，在前线发挥出士兵应有的作用，这就够了。”怜央观察他们的真心，这样她能找到一些他们心中真正不愿面对的东西。

　　“我们真的尽力了吗……”

　　“如果只能被伟大的人物和强大的魔女所救，那我们和恶魔战斗的意义……”他们犹豫不决。

　　“请放心，可以说，各位已经无愧于自己的身份了。正如我们所热爱的那句至理名言一样：能力越小，责任越小。”怜央说。

　　这话让人们更有共鸣。她看到许多士兵的创伤都在心灵中趋向愈合。他们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疯狂和激进了，这个特别看护的士兵病房内从未如此平静过。

　　“失礼了，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多包涵。”小百合连连点头，然后开始打扫房间，更换药物，在资深护士的带领下练习打针和换点滴药瓶，给病人们更换寝具，开始尝试一个护士该做的所有事情。

　　“很有天赋呢。”护士们看到有人愿意自告奋勇来帮忙，也很高兴，“新东京总是病患多，医护少，尤其是我们这样国立的公共医院，完全无法和工资高昂、价格高昂的私立医院竞争人手，可如果到处都是私立医院，大家又要花比现在多得多的钱了。但愿三桥佑不要当选首相。”

　　“谢谢，只要能……帮上忙，也会感觉心安一些。”小百合连连鞠躬。她发现这个破不拉几的病房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得干净整洁，残障士兵各得其所，小百合自己也感到非常满足。

　　“也是只有这样缺人又公共营运的地方，才能以对策局的名义展开公对公的合作……人类防御计划和国家之间的关系真复杂。”怜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