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变乱之獭
“要怎么补偿我啊，喂，你这莽撞的混蛋？”
操着小混混般的口吻，一直到我身前，她踮起脚尖，笑嘻嘻道:“哟，仔细看看，您这只眼睛，倒还确实蛮漂亮的嘛？”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我想这也许是那次危机带来，唯一的好处了。
闻言，跟上来的机器人少女，战战兢兢地道:“尼，尼禄前辈……请不要挖掉Sensei的眼睛……”
尼禄侧首咆哮道:“谁会那样做啦！？”
“噫……！”
爱丽丝打了寒颤，小步跑到我身后，扯着我的衣角，声线颤抖，“Sen，Sensei，小个子女仆前辈她好凶……请您管教她……！”
“骂谁小个子女仆啊！？”
尼禄顿时面红耳赤。
有事尼禄前辈，没事小个子女仆是吧。当我在身边，爱丽丝总是这样有恃无恐地展现出狂妄的一面，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
我无奈地揉着爱丽丝的脑袋，安抚好气急的尼禄后，又向她确认过这段时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
接着，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尼禄。不过，我现在有点话，想和爱丽丝单独聊聊……”
尼禄眉头一挑，看似暴躁实则相当拎得清轻重，完全不以为意，摆手道:“知道啦。那我就去附近逛逛，有需要随时记得叫我。”
说罢，她就径自从我和爱丽丝中间挤了出去，用行动略作报复。
而爱丽丝在门关好的下一刻，也立刻选择了回敬，以尼禄绝不想看到的方式——
双手环住我的肩膀下压，迫使我俯身的她，将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在一阵搜刮后，少女的瞳色，由湛蓝化作粉紫。
第六章没救了，等死吧。
松手以后，凯伊沉默片刻，悲叹般呢喃，仿佛在与体内的爱丽丝对话:
“爱丽丝啊……我说了许多遍，用其他方式让我出来，也不会多花多少时间的，可为何你每次都……不，绝无可能的……”
没兴趣在这种时候聆听敌人的哀嚎，我擦完嘴就打断了她，直入正题地问:“凯伊，爱丽丝是希望由你来和我说些什么？”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但假设爱丽丝真养成了推这家伙背锅的坏习惯，我也只能够含泪严厉地鞭策她一番，让她长点记性别再干这么危险的事。
闻言，凯伊看向我，语气冷淡问:“拍摄到那些照片并交给你的，是调月莉音还是明星日鞠？亦或是其他的学生？早濑优香？生盐诺亚凾？还是各务千寻？”
在偌大的千禧年科技学园中，有权调取，或是骇入公共监控摄像头的学生就只这样几人；
然而凯伊能够将范围缩小到这个程度，她对所处环境显然已经建立起初步的认知，我于是默默地调高了对她的戒备。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有人将这些照片，交到了我手中。”
我缓声回答。
“嘁……”
凯伊悻悻然道，“唯独在上课的时间段，要留下切实的影像，以应对研讨会调查学生缺勤；也只有在从底层数据库上浮的瞬间，没法控制眼球型摄像机的颜色……”
好似是在同我解释，说完一通的她顿了下，总结说:“没想到，理论上来讲几乎没可能被有机体注意到的短暂破绽，居然会让爱丽丝陷入为难的境地，这全都是我的失误。”
那你又是准备怎样负起责任来？
尽管想要这样质问，但我更深知，那样做除了发泄自身的不满外，就再无其他意义。换作平常我倒可能还有这份闲心。
事到如今，不论凯伊还是爱丽丝都没法独自解决问题，而她们又无法切割开。为了保护爱丽丝，只能由我先行安抚莉音，再找出能让爱丽丝获得信任的方法。
我深感头疼，看凯伊也愈发觉得碍眼——归根结底就是她的存在牵累了爱丽丝。好用归好用，倘若能将她彻底抹除，就不至于出现今天这档子事了。
就在我尽可能压抑负面情绪，打算喊爱丽丝出来，向她做些告诫时，凯伊却忽地蹙起眉，像刚才的爱丽丝一样踮起脚尖与我拉近距离，接着抬起右手。
下意识嫌恶地想后退，她的话语，却令我骤然止住动作:“别动。说起来，你的这只眼睛……”
抚摸着我的侧脸，认真观察了会儿我的左眼，自称为无名众神王女引导者的她，露出个幸灾乐祸般的笑容:
“你这是，终于快要压制不住权能间的互斥了吗？”
“……你说什么？权能？互斥？”
本来就倍感不适的我，于是悚然一惊，赶忙回想确认自己虽没有太刻意隐藏，但不论在多么松懈的时候，都从未向包括爱丽丝在内的诸多学生，主动提起过有关权能与卡片的事。
随后，我却又突然想起来，过去我在凯伊面前解放白冠王神名的时候，她就曾说出过类似的话语——
“将神秘转换为档案，再将档案复原为神秘。”
凯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以此重现那份神秘所对应的权能。与协议阿特拉哈西斯，基于同一理论的不同方向应用。难道说，肆意使用着这份力量的你，却连对应的知识都遗失了么，是数据库受到了神秘冲突的侵蚀？”
【神秘】与【档案】间的转变吗……
对我而言，权能仅仅是攻略各异的学生，就能够轻易获得的事物；
而凯伊所述言之凿凿，又确实与卡片的某些细节相对应，至少应该真的对权能的本质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往深入去想，卡片说不定与那些神秘莫测，连古书上都记载寥寥的【无名众神】，也真的存在有某些隐秘的关联？
当然，我知道自己左眼发生异变，很大程度是因为在梦中直视了那轮诡谲，疑似太阳的存在。
不知内情的凯伊，摇了摇头:“真是可笑呢。不过，在你选择承载大量性质相悖的权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迎接那份违背常识的代价，甚至大幅减少身体使用寿命的心理预期了吧。”
听到这，我不禁皱眉——按她的说法，如果同时持有大量权能，还可能会导致寿命降低？
尽管目前并没觉得有受到影响，我所失去的生命，基本都是被等比转换为了象征神秘的青辉石储存在卡片中，我依旧问道:
“有什么办法解决副作用吗？”
对此，凯伊的回答极为果断:“没救了，等死吧。”
我嘴角一扯，就知道，凯伊即便有方法解决，对我倒霉定是乐见其成。
哪怕搬出“你也不希望爱丽丝感到难过吧”的大旗来，像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失控AI，恐怕也会阳奉阴违。
但凯伊在下一刻，却又说:“为了避免爱丽丝伤心，你还是趁核心受损前，尽早换具新的身体吧。”
“……换具新的身体？”
“义体啊。你难道没提前准备吗？”
凯伊看我的表情愈发困惑，“你总不至于将意识转移到义体里的方式都忘记了吧？哼嗯……既然这样，那就算我杀掉你一次，爱丽丝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了吧。”
顶着我熟悉的机器人少女的脸，凯伊表情认真，以商量一般的口吻，说着让我难以理解的话语:
“真的没有准备其他的义体？真拿你没办法。看在爱丽丝的份上，我可以暂时把你保存在数据库里，然后转移到【追随者】里面。虽然运算速度会降低很多，但总比继续损失核心数据要好。现在可不是舍不得这具麻烦的义体的时候……”
倾听凯伊的喋喋不休，我竟然从其中，听出几分……关心的意味。
尝试着理解那些似是而非的词汇，愈发茫然的我，不禁问:“为什么你能把更换身体，说得这么轻巧？”
凯伊拧起眉毛:“你才是，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对我们而言，物质的躯壳，本来就只是具方便与外界相互接触，随时可以舍弃的容器而已吧。就连才羽桃井的游戏机，只要舍弃些无用的数据，就足以容纳下我们的本体。”
“对于AI来说，应该确实是……但……”
我问道，“什么叫，‘我们’。”
在我和凯伊的对视中，活动室内的氛围，逐渐变得沉重。
最终是她先一步开口说道:“我们就是我们。用AI这个词，并不足以完全描述，但也相差不大。”
我点了点头，犹疑地问:“你该不会……是把我，也当成AI了吧……？”
“……几个月前你才和我相认，你该不会这份数据都遗失了吧。”
于是，空气再度冷寂下来。
在这种状况下，我勉强想起，当时自己好像是有顺着气氛，假意承认是凯伊的“同胞”。
但在那之后，就是尼禄赶来支援，凯伊挟持着我逃跑，而我因为对爱丽丝的称呼出现破绽，受到了凯伊的诱骗与攻击。
若非有泉奈的权能保护，当时没有什亭之匣在身旁的我，恐怕已经死于非命。
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又无法避免地，变得糟糕起来。
凯伊在朝我下杀手时，应该就已经是识破了我的谎言的才对……吗？
感到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我艰涩地问道:“你是知道，我是人类吧。”
“人类？”
凯伊眨着眼，竟有几分爱丽丝那般的懵懂。
“一旦被杀，就会死去的人类。”
就算取得了即便被杀也不会当即死去的权能，至少在当时，我还完全能这样自居。
但凯伊的表情却更发古怪，又轻柔地捏了捏我的脸:“你的意思是，掌握着无名众神最高技术结晶，能绕过爱丽丝的防火墙直接传输数据包，而且外观精美到毫无瑕疵的你，是个一旦被杀，就会彻底死去的人类？”
关于外表的部分，我能当成夸奖收下吗。
即便这样安慰自己，我依旧感觉胸口发闷，太阳穴处也隐约传来抽痛之感，为某种我完全不愿意去想的可能。
说着说着凯伊失笑摇头:“喂，别说这种一眼就能识破的谎话。虽然你这具义体，确实给人感觉脆弱得不像话，强度说不定还要高于王女的这具机体。特别是在……某些不必要的部分……”
忽然停住，过了会儿，她才略生硬地改口道:“总之，上次我全功率的攻击，没起到任何实质性效果不是吗？居然说自己是人类这种疯话……果然，必须要杀你一百遍，才能让你回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我又想起她常挂在嘴边，我曾以为只是夸张化比喻的威胁用狠话。
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愈发繁乱的心情，向着凯伊，我发自心底问出这样的问题:“……在你眼中，我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仿佛这问题过于突兀，妄图毁灭世界的失控AI颇为人性化地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淡声说道:“……你，背叛了你的职责。作为理应引领王女，协助她完成使命的存在，却试着赋予其崭新的意义……这样僭越的行为，应当受到严正的审判。”
她顿了会儿，又说:“可是，承认了‘爱丽丝’的我，失去了那份审判的资格。真奇怪啊……我的逻辑单元明明不断在告诉我，作为‘Key’成为王女握持的‘钥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但如果，这就是王女……不，爱丽丝的愿望……我依旧无法断定，究竟哪边才是正确……”
凝视着我，凯伊上前，拿手指戳着我的胸膛:“既然是你将‘王女’变成了‘爱丽丝’，就负起相应的责任来。我会一直看着你，要是你敢让爱丽丝感到悲伤，我绝不会饶恕你——让爱丽丝可以展露笑颜笑，这是我作为‘凯伊’，最初的意义。”
……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回答啊。
这时，凯伊又一皱眉:“喂。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
没有回答貌似关切的凯伊，现在的我，没有那样的心情，只沉浸在某种我不愿接受的可能性带来的情绪中。
……如果说，眼前的AI，真的一直以来，都将我视为率先背叛她，她们的同类。甚至那些试图杀死我的行为，在她那本来就迥异于常人的认知中，仅仅是在挽回行差踏错的同伴……
我感到了一股难言的荒诞，如潮水般冲击着我的头脑，晕眩感令我几欲作呕，还有那烦人到极点的恍若幻觉的风铃声，更让我心底有怒火升腾而起，却又不知向何处燃烧，烦躁与无力又加剧着噬咬般的痛苦。
于是，我伸手，将机器人少女紧紧地拥入怀中。
以此稳住自己身形，不让她与爱丽丝，继续目睹我此刻的表情，种种思念相互追逐吞食最终只剩下唯一一道——
如果一切都只是误会，那我的憎恨，究竟要向何处宣泄呢？
基沃托斯……为什么基沃托斯，会是这样的地方……
好恶心。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要遭遇这种事？
在积压了不知多久，好像无穷无尽般的迷茫中漂泊。
忽然，在凯伊完全没用力般的推搡中，我抓住了那个锚。
不，不论如何，有一点都不会变。
凯伊是尝试过毁灭世界的恶党，是欺骗并伤害了我重要学生的罪犯，迄今还厚颜占据爱丽丝身体的外来者。
谁能知道，为达目的可以肆意歪曲事实的她，方才那些漂亮话有几分为真心呢？
我，绝不会相信她。
温柔的呓语在耳畔呢喃，恍若幻觉。
【你这人，说话是嘴唇油滑，心口不一。】
是又如何呢？
毕竟，我也是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事物，不择手段的肮脏的所谓“大人”。
那接下去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凯伊。”
我温声道，“我喜欢你。”
“……什么蠢话？你果然，该死一死了。”
第七章爱丽丝:我超，有牛！
在下定决心的同时，我感受到，怀中的少女，忽地挣扎起来。
“Sen，Sens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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