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变乱之獭
躺在病床上，我无声叹息。
第二十六章甜蜜的毒药。
午后，静谧的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舒适。规律的细微声响，带来淡淡的倦意。
尽管在小憩过后，早已完全康复，我仍应濑名的要求，待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等候观察。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凭法医身份的便利，对我进行全方位的尸检，用最质朴的方式，测验我的生命体征。
而现在，之所以我还能安然无恙，并不是因为我为捍卫今日份的贞洁，进行了殊死反抗，完全是本来在待机的急救医学部部长突然收到通知，要前往事故现场为不良少女收尸。
这使在场的少女各个眼神一亮，争相表示愿意留下看护；在濑名表示尸体需要安静，最多留一个后，更是吵得不可开交，险些在病房里就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濑名制止了冲突，直接点名了一位，让大家都不认为存在威胁，故而愿意接受的人选。
“Sensei，”
朱莉温柔的声音在边上响起，“我为您切了苹果，要我喂您的话，还请随时吩咐就好。”
就见果盘里，削皮后饱满水润的苹果，被切成了诸多大小均匀，刚好合适入口的小块，还没来得及被氧化，显得晶莹剔透，分外诱人。
仅凭一把水果刀，三两下就完成了这些，看上去无甚出奇，却显出朱莉娴熟过人的刀功基础。
事实上，只要不进行可以被称作是“烹饪”的行为，在食材的挑选与常规处理方面，朱莉都非常擅长。可以说，多亏了有她打下手，枫香才能顾得过来每日数千份的餐食供应。
可是等到了正式料理环节，因那堪称离谱的特性，别说是帮忙了，没制造骚动都算是好的。
一想到少女在厨师的道路上，付出的努力与收获的结果，我就感到由衷地惋惜。
怀着这份怜意，我微笑着道:“虽然我是还保有健全的行为能力的……但既然朱莉你都这样讲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喔。”
“好的。”
闻言坐在病床边的朱莉，就端起盘子，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我嘴边。咬下的瞬间，清甜的汁水便四溢开来。
从我的微表情变化中窥见了端倪，朱莉笑着说:“Sensei，怎么样？这苹果，也是从我在供给部的田地边上种的树里结出的呢。”
难怪是由忙完午餐的枫香，与午餐的便当一并送来，以示慰问，原来也是自家种的。
就是朱莉在收下之后，又歉疚却坚决地拒绝了自家部长想探望我的要求，甚至坐视其被尾随而来，谨防偷跑的美食研究会给绑走而没有施以援手，实在有点太公事公办。
我夸赞道:“真好吃，不愧是朱莉。”
“诶？请别那样讲，我只是挑选了树种，稍微有在进行照料而已，是土地太肥沃的缘故。”
不禁看了眼朱莉纤细的腰肢上方，结出的硕果，至少对格黑娜的水土养树，也养人的这点，我是愿意给予认同的。
习惯性地推辞后，粉发少女又说道:“Sensei您如果喜欢，我之后再去摘一点，给Sensei您带回去当伴手礼吧！”
“啊关于这个就还是再议吧。”
像苹果这一类水果，当然是得由别人，特别是美少女为我削皮，切块，喂食，才最美味。
若我真当成来格黑娜出差的土特产带回夏莱，别提是享受被投喂的滋味了，在莉音研究出对应的AMAS前，估计得是我给她，还有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用行动贯彻“夏莱是我家”的思想纲领的小时处理。
为防万一，我还是补充了句:“主要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犹豫了下，朱莉又旧事重提，“而且，我给Sensei您添了那么多困扰，虽然这点不足以作为弥补，但是……”
“好啦好啦别说啦。”
我暗道一声不妙，赶忙打断，“所以，是我在知道可能后果的情况下，还执意要求吃朱莉你的巧克力的，一应责任，当然也是我自行承担，就不要再自责了。”
“嗯……”
点了点头，微笑又回到朱莉的脸上:“Sensei，果然很温柔呢……”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没法原谅，将我毒倒的她自己？
察觉到她话里有未尽之意，我揣测着为其补完剩下半句，又有些叹息。
其实，我真觉得自己这回已经准备得足够充分了，可怎么就还是中招了呢？
要知道，就连理论上可以毁灭世界的审判日放出的毒素，都无法对我造成影响。难道看似普通的朱莉，实则也极具这方面的潜质么。
见朱莉还意志消沉，我不再胡思乱想，斟酌着问道:“说起来朱莉，这次我和明里吃的巧克力，使用的材料是存在差异吗？”
想解决问题，还是得找准根源。尽管朱莉与知晓她缺陷的他人，肯定也试着寻找过解决方法而终究宣告无果，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即使是在基沃托斯这座充斥着神秘与恐怖，在我看来特异现象无处不在的学园都市，那些科学难以解释的事物，定也能通过玄学的手段予以探究。
恰巧，区区不才，正在该领域最具权威性质的社团，千禧年特异现象搜查部，担任顾问Sensei。
万一我能发现造成这等现象的原因，哪怕只是些无法确定的疑点，或许就可以帮助朱莉实现心愿了呢。
然而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据朱莉的供述，她两次用的材料一模一样，也都与其他人的相同，制作巧克力的方法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也接受了枫香的指导，按理来说，本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才对。
就算她的体质特异，无论做什么都会化身绝命毒师，那我和明里都吃了巧克力，怎么反倒是开了云石王神名，又有权能庇佑的我昏迷了更久呢？
我开始思考，导致其间差异的因素:是朱莉的能力就如那只著名的猫，效果在被观测前处于不确定的状态；
还是她的巧克力进到我胃里后，与其他巧克力发生了未知的化学反应，从而毒性倍增；
亦或者说，是增强消化效率的权能忘了关，副作用还提高了我对巧克力里有害物质的吸收速度……
总之，要么是我的问题，要么是朱莉的问题，别无二选。
“啊，不，不过……”
正当我深思之际，朱莉忽然想起什么，“在给Sensei专门制作的巧克力里，确实比明里同学吃的那块，要多出一样不同的东西……”
我听了精神一振，以为这就是解开有关朱莉未解之谜的关键，恳切问:“是什么呢？”
“是爱意！”
朱莉即答道:“在给Sensei的巧克力里，我加入了更多的爱意！”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初时感到啼笑皆非，索然无味，觉得朱莉在讲的是些人尽皆知的事，可我稍一细想，忽地蹙起眉头。
众所周知，在基沃托斯这地方，感情，也具备着力量。就如我炼成神名的时候，每次都必须用阿露的权能进行自我催眠，达成某种极端的情绪——悔恨，迷茫，怯懦……
失乐邦的那些废弃玩偶，在没人控制的情况下自行移动，同样是因为凝结了思念。
被尘封的久远记忆重新浮出水面，我猛地惊觉，貌似很久以前在品尝朱莉手艺那会儿，我就已经有过相关的推测。
于是，我又问道:“朱莉，这回你往巧克力里边，是不是添加了比以往更多的‘爱意’？”
“啊，是，是的……”
粉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晴奈同学说要尽可能投入更深沉的感情，我就把最近对Sensei的思念和敬爱，全都放进去了……”
破案了。原来，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么。
我发出沉重的叹息:“唉，朱莉，全部是我的错。”
“Sen，Sensei？这是怎么了，您突然说这种话……”
“是我害你越来越喜欢我，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啊。”
不能地从椅子站起身，朱莉睁大美眸，惊慌失措:“我，我，Sensei，喜欢！？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并未第一时间去抚平少女的羞意，更多在我心底徘徊着的，是更为深切的烦恼——
感情越是深厚，毒性就越是猛烈。虽说目前来看仅局限于料理领域，对于一名真心喜欢烹饪，梦想做出美味料理的少女而言，简直就是最恶劣的诅咒。因为在料理的过程中，朱莉必然会投入热爱。
而当她在为憧憬的，尊敬的，爱慕的人，也即是我做菜的时候，掺入的情绪也定将更复杂且炽烈。
结果便是，我抗性提高的速度，竟然还没有她对我感情变深要来的快。
我实在不知道，是该为她的情感得以证明而喜，还是该为大概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无法正常品尝她的料理而忧。
或许除非我找到别的方法，能斩断少女的“爱意”与厨艺间，无意识的联系。
良久后，我遗憾地认清，无论我多想帮助她，起码现在我还是爱莫能助。
这时朱莉也终于调整好了情绪，扭捏着道:“是的，我一直很喜欢Sensei……和，和Sensei待在一起的时光！”
临了还是羞涩地改口，朱莉舒了口气，抬手按在骄傲的心口，笑意柔和:“我觉得，能像这样陪在Sensei身边，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可以再拜托Sensei您，来吃第一口吗？”
迎着少女有几分紧张的注视，我点头道:“当然。应该是我说，到那时务必让我来试吃才对。”
紧接着，我又补充了句:“还有，我也很喜欢朱莉你喔，在和朱莉你相同的类型。”
“……诶？”
俏脸再次浮上粉色，朱莉下意识说:“Sensei您在说什么呢！我，我知道了，是Sensei和学生之间的那类……吧？”
你自己的语气都这么不确定了，难道还不知晓答案吗？
我当即下床，而陪护的朱莉愣了一下，就要来搀我，搞得好像我真是什么行动不便的病人。
不过她的行为，却是恰遂了我愿。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与俯身的她四匛目相对:“你希望是哪种呢。”
朱莉的眼神开始了闪躲，身体也试图挣脱，力气大得让我一时难以抵抗，差点就被她给拽下去。
还好在意识到这一状况后，粉发少女硬是收了力，让瞧准机会的我直接将其反拉了过来，摔进我的怀里。
哪怕对象换作枫香，我都会觉得是故意，但若是朱莉，我只以为她是欲迎还拒——看似没有区别，实际大不相同。
面对前一类，只需要循序渐进，享受拉扯的感觉就好；而面对后者，则必须我这边主动出击，才能让性情内敛的少女，真正理解我的心意。
“要是不懂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教授学生，是Sensei的责任。”
用手掂起那张近在咫尺，还有些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懵的可爱脸颊，我嘴角一勾:“如果说，这是我单方面在误会，就把我给狠狠地推开吧。”
说罢，我没有等她作答，就直接强势地印了上去，也算是用对等的方式，去回报她先前的投喂。
起初朱莉就僵直在了那里，直至我开始畅饮那与先前的苹果相似，甘甜的汁液，朱莉才生疏而小心翼翼地做出回应。
朱莉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就与对待厨艺时一样，在我的循循善诱下她很快便渐入佳境，而我也更进一步，出于对她可能肩膀酸痛的担忧，替她托住身上的重物；又感觉到她有些发烧，帮忙卸去过多的衣物。
可就在朱莉似乎头晕，我又好心地将她扶到病床上歇息，突然，病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来，将我与朱莉都吓了一跳。
再看门口方向，白发少女歪了歪脑袋，礼貌问:
“Sensei，您今天又尸僵了吗？”
第二十七章Sensei出产的战略性物资。
濑名的突然回归，让医务室内迷乱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也称得上是身经百战，我很快镇定下来，准备向她解释，再视其具体反应，决定是否发起共斗邀请。
然而，在我即将开口之前，有另一道慌张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不，不对！不是濑名同学你想象的那样，我和Sensei只是，只是……”
朱莉似乎想要狡辩，可由于如今我与她正建立着紧密相连的羁绊，任何话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随着“啵”的一道水声，我感到身下倏忽一凉。而强忍着拔弟而起的朱莉闷哼一声，下床后三两下整理好被掀开的衣物，向濑名重重鞠躬:“对不起！是我勾引的Sensei！没，没能尽到看护的本分……全都是我的错！我改天会再上门赔罪的！”
竟是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肩上，接着朱莉就埋着脑袋，往外边窜去。
尽管因剧烈运动脱力，差点把自己给绊得摔了跤，可粉发少女逃跑的速度却是飞快，我怎么叫都叫不住，转瞬间就只剩下心虚的脚步在走廊远去。
我抬起的手愣愣地垂落，下一刻，与从门外收回视线的濑名四目相对。但很快，她的目光又往下移去，让我不好意思地拉起了被子。
见状，濑名蹙眉:“Sensei，在专业的医护工作者面前，作为尸体的您不必感到害羞。而秉着求真务实的态度，只要您愿意放下多余的廉耻心，将为基沃托斯的保健体育学科的完善，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嘴上说得那么坦荡，分明就是想看我坦荡荡！真下流！
暗自唾弃她的心口不一，我以入水后暴露在空气里容易着凉作借口，婉言否决了她的探究精神。
表现得有些失望，但濑名的情绪波动向来不大，因此也总能很快调整好:“对不起，Sensei，我来的不是时候。”
要是之前朱莉还在的时候，濑名说这种话我还有操作的空间。可现在人都走了，我总不能再深情款款地说些“你来的正是时候”，调和场面的尴尬吧。
“没关系，”
我于是换上温柔的语气，“下次进来前记得先敲门……”
话刚说完，我突然感到几分异样——不对啊，这是急救医学部的地盘，是救治并安置病人的正规场所，部长出入当然是用不着敲门的。
好像趁她出门跑外勤，拉着别的女生在这旁若无人地教培的我，不太有讲这话的资格。而且，什么叫下次？
那我就算真不幸在格黑娜又被放倒，并抬到这间医务室来，也不意味着我还会趁濑名不在，进入直达陪护的少女心灵深处的通道吧……大概。
不过，濑名倒是豁达地没有在意这等细节，反而认真回应:“收到，下次我会在确认Sensei方便以后再进来的。”
走到病床近前，她又与我道:“那么，Sensei，请问现在可以让我为您进行复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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