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骤然冷却的声线，仿佛在质问林。
“你是怎么找的？”
“我从你第一次成名开始的地点反推，最后找到了你的出生地……和你的家庭。”
“……”
“祝你节日快乐，梅比乌斯。”林淡淡地说着，他的声音，飘入了梅比乌斯的耳中，“这是二十年前的你所缺失的节日，我觉得人的一生当中应该有那么一次‘童年’，所以……抱歉，迟到了二十年。”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恍如一个静谧的小世界。
只剩下了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其中一个，缓缓地靠近……
“……”
林遮住眼睛的布条被扯下，她淡漠的眼眸与他相对，然后默默地缩了下去，将沙发边缘的白大褂拉过来盖住他们的身体。
“睡吧。”
她抱紧了这个身躯。
“还有……祝你节日快乐，林。”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实的拒绝
九月十八日。
林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谈不上不怒自威但也充满了压迫感，毫无波动的宛若死人的眼神，还有一头缺乏打理的黑发。
他本以为自己会经过这几天的操劳而憔悴，但看上去意外的有精气神。
所以在头盔下面藏着的就是这张脸吗？那这张脸下面现在又藏着什么？
林拿出药瓶，木讷地端过水杯将药咽了下去。
“……”
在放下水杯之后，他捧起自己的头盔，在准备戴上时，又停住了。
今天他打算去调查爱因斯坦的房间，自从林将“谎言”告知了凯文后，凯文便和其他调查人员一起把爱因斯坦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即便对外声称没发现任何线索，却还是没有停止对爱因斯坦的调查。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发现线索为什么还要继续调查呢？没有发现线索……为什么不把爱因斯坦抓回来呢？
为了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吗？
在林反应过来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在用有罪论的方式去看待凯文了。
所谓的信任的崩坏，或许就是如此。
那要到此为止吗？
如果现在放弃继续追查，或许就能够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也许自己再谨慎一点就不会造成上一次的局面，而凯文他们杀死维尔薇是不是有其苦衷在里面，只要现在放弃，这起案子也许就只会是一个破解不了的悬案，不会再指认任何人为凶手……
所以，要放弃吗……
头盔的可视窗黯淡，这也正常，毕竟他没有将其戴上。
林望着这顶由维尔薇为他重新制作的头盔，上面添加的那些无用的装置，还有故意制作成与以前的头盔一样的外形。
最终，林什么没有说，他将头盔戴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
“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千栖早有预料的等待着全副武装的林出现，在她的电脑上有着一片绿油油的代码页面。
她今天也换上了初次见面时的极客装，嚼着口香糖，坐在自己的软椅上，注目着低头走进来的林。
嘴角还是那抹若有若无的让人感受不到温度的笑容。
“我已经入侵过梅的主机了，很可惜，如你所说，她是个不会把重要的东西储存在电子设备中的人，我只能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最终，还是需要我们去亲自调查，真是有种网络上无法解决问题就约定线下见面的感觉啊……”
林无言地听着千栖夸夸其谈，她不紧不迫的语气听不出对眼下的局面有任何感到不适的地方。
看上去，她很享受这种被谜题困扰，在布满怪物和杀手的迷雾中让锐利的杀气刺痛背脊的快感。
“……你在期待什么吗？”林看着她，而她也看着林。
千栖的笑容清晰的映照在他的眼中。
“期待？嗯……是的，我确实在期待。”千栖供认不讳，“与人勾心斗角，是人类社会永恒不变的旋律，而现在算得上是我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次经历吧，所以我很期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你现在，又在扮演谁呢？”
“……”
这是首次，林看到千栖的真情实感的流露。
无论之前伪装得再怎么相像，都只是在用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组合起来的赝品。
而现在，她在听到林的这句话后，讶然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了不解的情绪。
“伪装？你在说什么呢？”千栖的表情迅速冷却。
“……如果你在表现出这幅样子之前的所有模样都是伪装，那现在的这个‘坏人’的形象，是否也是你的伪装？”林一字一句不慌不忙的说着，“谎言揭开不一定就是真相，而在第二个谎言被揭开后，所显露出来的是真相，还是你想让我看到的真相？”
“……”
“……”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呢？”千栖转过身去，在键盘上敲打了两下，界面便恢复成了简洁版的应用桌面，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就算我是在伪装，又有什么问题？你不也乐在其中吗？”
“想要看到我是个软弱的人的人，会发现我就是一个软弱的家伙；想要看到我是个恶趣味的黑客的人，会发现我是一个恶趣味的黑客；而你，需要一个‘坏人’陪着你，所以我也可以装出一个坏人的样子，这样也不会对谁不好，不是吗？”
是的，这样对谁都好，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把千栖摆在一个适合的心理位置上，而她也会尽职尽责的去演绎每个人心目中的模样。
“那你自己，怎么办？”
千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只不过幅度很小，林并未看清那是否真的是她在颤抖，还是只是单纯的自己眼花了。
之后，就是长到让人窒息，犹如时间凝固的沉默。
……
……
“没人会需要‘我’的。”
千栖的下一次开口，已经平静了下来。
“下次别这样子做，会让人误会。”
“……谁会误会？”
“我。”
千栖苦涩又无奈地吐出一个字。
似曾相识的对话。
“你知道在你身边的那些女的都犯了一个什么样的根本性的错误吗？就是把你对她们的好当做是独一无二的，但那并非是你真的和她们关系有多好，而是你实际上就是一个中央空调一样的家伙，还偏偏因为特殊的性格很难让人看出来，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梅比乌斯博士应该是最早看出来的那个，所以她应该会时时刻刻的提醒你，对她的态度一定是要独特的。”
“我这样的人，也非常容易被你这种特质吸引，所以别让我误会啊……”
她回过头来，林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就维持着这种不近不远的‘恶人联盟’的关系，跟过家家一样的感觉，就可以了，你不需要了解我，只要了解‘千栖’这个人就可以了。”
“……”
“对了，你高中时期，除了凯文和梅，还有关系好的人吗？”
“……没有了。”
“这样啊。”
千栖伸了个懒腰，明媚的笑道：“好了，走吧，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背叛者显形
耶和华阿！您的眼目，不是看顾诚实么？您击打他们，他们却不伤恸；您毁灭他们，他们仍不受惩治；他们使脸刚硬过于盘石，不肯回头。——《圣经·旧约》
……
人类总是痴迷于真相，哪怕是自我毁灭，也无法阻止人类求知的脚步。
在震动心脏的脚步声的鼓点中，林来到了爱因斯坦的房间外。
今天的总部出奇的安静，静到仿佛这里变成了一个空壳，而他也成为了总部中的最后一个人。
……不对，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
千栖负责收集系统被操控的数据，林调查爱因斯坦的房间，这个实际上该是“伪装同盟”的“恶人同盟”时隔几天后再次着手私下调查起了这起事件——准确来说是寻找证据。
林停在了房门前，他是掐准了时间来到这里，从他近几日的观察来看，凯文在这个时间段不会来爱因斯坦的房间，他有充足的时间和凯文的“默许”来将这个房间里里外外的翻个遍。
但是……
为什么……
林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时，莫名的心悸将他笼罩，时间几近停止，仿佛下一秒……
下一秒就会怎么样？
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法诠释的悸动，充满了既视感。
在那时……
在“上一次”的终末，从那地狱中苏醒时，他同样感受到了这股无法言喻的异样之感。
某种黏稠的东西，将他包裹、碾压、窒息。
这只是个普通的房门，从外表看过去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没人有资格在除准许的时间段和庆典外的时候在门上装饰，所以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为了方便调查所以没有封锁的门把手只需要轻轻一使劲就能拧开，这只是个普通的推门而入的动作。
可是，林却觉得自己，在打开潘多拉魔盒，只要自己打开了这扇门，他所坚持的某些东西就会崩坏。
听吧，“祂”又在讥笑了。
“嗒。”
液体滴答坠落在地面上。
“咕……”
高度紧绷的精神让林的生理都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喉咙中发出了一丝不和谐的扭曲之音。
“嗒。”
液体滴答坠落在地面上。
他似乎看见了猩红黏稠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滴下。
滴答滴答地坠落在地面上。
奇怪，为什么他知道那是猩红色的液体？
在失去了色觉后，他是怎么能够一下子就想到了猩红色的液体在滴落呢？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象”呢？
手微微用力，推开了门。
为什么……呢？
在那片“光景”出现后，林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他“该”明白为什么了。
“嗒。”
一头蓝发干枯如草堆，从被残忍破开的喉管中流出的血液，沿着一把造型诡异的长刀的刀身流淌，然后汇聚在刀柄处，慢慢地凝聚成一团……
“嗒。”
震耳欲聋的在地面上砸出了血花。
涣散的瞳孔无法凝实，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注视着前方，犹如要将杀死她的人记在心中，带往无边的地狱。
几日前就消失的爱因斯坦博士，此时被维尔薇制造出的武器贯穿了脖颈，钉死在了墙壁上，无力垂下的四肢好似在火刑架上无法挣扎的囚犯被捆绑的双手双脚，再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
生命的消散，是不可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