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
当一个人彬彬有礼，也许是笑面虎，也许是绅士，但当一个“人”彬彬有礼，只会给人邯郸学步的惊悚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与灰蛇隔着一整条走廊相望，这是一个安全距离，即便是下一秒开始战斗，林也有时间敲响警报的同时拔出枪。
“十分抱歉，没有提前通知您。”灰蛇如同在黄昏街与林见面的那一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礼仪更标准，“我只是想向您汇报一下，我最近的‘实验’成果。”
“……实验成果？”林并不知晓最近毒蛹的动向，也不知道灰蛇的社会实验，“为什么要找我？”
准确来说，灰蛇应该去到梅比乌斯那里才对，毕竟她才是灰蛇的主母。
“您赐予了我二次生命，雏鸟认亲并非是根据血脉，而是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灰蛇似乎很擅长运用比喻来表述自己的想法，他如同一个诗人，话语中彰显着自己的味道，“况且，我认为您会是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我才想将我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您。”
林缓缓地从枪套中拔出了手枪，他指着这个神出鬼没，如今甚至能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进入到逐火之蛾支部的人造生命，灰蛇的成长速度太过惊人，或许是梅比乌斯的实验成果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又或是他当初那顽强的畏惧死亡的生命力在作祟。
但无论如何，这个宣布要研究人类的人造生命，都已经变得危险了起来，林当初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我想我已经告知过您，个体的死亡并非是灰蛇的死亡，请您不要做无用功，而我也不会伤害您。”
“……”
“还是说，相比较我这个诚实的人造生命，您依旧毫无保留的信任着那些期满了您的人类呢？”
灰蛇的话，触动了林，他在此刻，想起了刚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些资料还有月球遗骸事件。
融合战士计划、KY-00、斯沃托克51……
“只要你继续调查下去，那样的未来，就永远不会到来。”
林放下了持枪的手。
……
“我先向您汇报我这一年来，针对人类和组织的研究成果吧。”
“……”
林坐在桌前，整个人都沉浸在阴影中，而灰蛇则是站在他的身侧，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斗篷下散发着光芒。
“我这一年来，都在向一部分人公布‘真相’。”
“崩坏、逐火之蛾、世界的真相……不管是以哪种方式，宗教、公司、社团……我都毫无保留的将我所知道的一切传授给他们，然后让他们来做选择。”
灰蛇慢慢地踏步在林的身侧，围绕着他，缓缓地移动，机械的合成音，却充满了人类的气息。
“人类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
当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生命体，以“有趣”一次形容人类时，不得不说，真是有种奇妙的感受。
“当你用一把火烧尽了草原，露出污秽干涸的土地，只需等待几日，那些草根，便又开始发芽。”灰蛇似乎在笑，在他怪异的面具下，那笑声听起来优雅、嘶哑、惊悚，“在最初，他们会崩溃、尖叫、自毁，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开始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可问题在于，当我让他们在创建的集群中拥有平等的权力和自由时，他们却崩溃得异常之快，宛若蒲公英，在风撞上的刹那，就分崩离析。”
“从许多次案例中吸取了教训，我终于明白，原来大多数人类，并不需要绝对的自由和平等，他们都等待着我，我这个告诉了他们一切的‘非凡者’来替他们做出选择。”
“生活不需要信仰，但信仰却是生存最好的保障，而当信仰代替了生存的渴望，那么即便我命令他们自尽，他们也会忠诚的照办……当然，我并没有那样做。”
灰蛇走到了林的面前，他怪异的笑声逐渐低沉：“脆弱和坚硬，自私和无私，迷信和科学，这些矛盾对立的词汇，竟然全部都可以用来形容人类，甚至是单一的人类个体，实在是丑陋又美丽的物种。”
林默不作声，哪怕是灰蛇说到了他那些疯狂的实验过程，林也并未发话。
“我知道，您一定在疑惑，这些成果又能说明什么？除了能让我变成人类，还能够做什么？”
“答案是……人类需要一位‘引领者’，一位优秀的，且具有代表性的‘引领者’。”
当灰蛇说到引领者时，他停下了漫步的脚步。
露出和他的主母梅比乌斯相同的，宛若毒蛇吐信的目光，注视着林。
“您不需要给予我答复，我也并非是来征求您的意见，您是赐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父亲’，您对人类的忠诚和守护，我为之惊叹。”灰蛇缓缓地退入到了暗影之中，他猩红的双眼，闪烁着，“只有在当您亲眼见证过一些东西的毁灭后，拥有和我同一观念后，我才会再来到您的身边。”
“你，都知道什么？”林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劈开黑暗，直刺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蛇。
“人类，在历史中亘古不变的，是自我毁灭。我所创立的组织，除了在那位小姐的清剿之下覆灭，也会在失去‘我’这个引领他们的非凡者后自毁。”
“毒手砍手，毒腿砍腿，但毒从一开始就在脑中，那么将头颅砍下，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死亡。”
灰蛇笑着，他的笑声越来越远，但又似乎在林的耳边回荡：“林先生，我说过，当信仰代替了生存的渴望，那么即便赴死，人类也会毫不犹豫。可一旦逆转，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被打碎时，人类就可以回归到最本源的生存问题上来。”
“所以，您的‘信仰’，会在什么时候破灭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午夜来电
触觉和色觉清晰了，人的知觉在回到自己的身上。
但林却觉得在黑暗中的自己正在失去什么。
如此的安宁的夜晚，不想将它打碎。
睡觉吧。
林脱下了头盔，走向床边。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房间里的试衣镜。
他的步伐被按下了禁止键。
林的手迟疑了几秒后，伸向自己的脑后，他抓住了一根头发，狠狠地一扯，拔了下来。
捏紧这根头发，拳头移动到了眼前，林慢慢地张开手，从指缝中，借着自己恢复了少许的色觉，看见了那根头发。
头发的四分之一，已经被染成银白色。
……
“站住。”
暗影悄无声息地拦住了去路，灰蛇被一把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的冰刃挡住，一个冰冷飒爽的女性，缓缓地从拐角走出。
“樱女士，对于有机生命来说这个时间点应该休息了，并且您还是一位貌美的女性，更该爱惜自己的皮肤才对。”灰蛇并不意外樱会出现在这里，他提前通知过樱，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
剑尖直指灰蛇藏在斗篷下的头颅：“你做了什么？”
“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询问呢？”
樱确实看到了灰蛇和林进入房间，然后十多分钟后灰蛇再出来的过程，但她想知道的是……
“你对林都说了什么？”樱的目光化作另一把刀，刺入灰蛇的喉中。
“一些事实，以及寻求认同感。”灰蛇抚掌，笑着说道，“幼崽都会寻求父母的认同，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林是不可能认同你的。”
“是的，林先生即便是被人类伤害、背叛、欺骗，他的童年和过去成为人类贪婪的牺牲品，他也从一而终的相信人类，爱着人类。”
灰蛇发出了笑声，他举起双手，宛若要拥抱什么一般。
“他不会在意人类如何伤害他，但……只是他自己而已。”
樱皱起眉头：“胡言乱语。”
“于您而言，自然是胡言乱语，但想必，我们都会有那么一天，来见证……”
灰蛇离开了。
樱没有阻拦，她没有收到捕捉或刺杀灰蛇的命令，她所要做的，就是如实的把她见到的一切汇报上去。
一切吗……
樱遥遥相望某扇房门。
……
“滴——”
通讯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亮起。
坐在窗口上的林扭头看向通讯器。
这个时间的通讯？会是谁？
他从来不会让一件事的结果影响到另一件没有联系的事，只不过这一回，他不是很想接通通讯，他很想就这么安静地待一晚上，什么都不去想。
只要一让脑子动起来，融合战士、月球遗骸、灰蛇……那些东西就钻进了思维里，叫嚣着，搅乱所有。
“滴——”
响了一分钟了，通讯都没有挂断，这个人怎么没完没了？
而且林总觉得，那密集的通讯音，似乎带有一些不耐烦在里面。
仿佛……只要你敢继续不接，接下来就要发生点不太愉快的事情。
可能是烦了，也可能是林觉得这样一直晾着别人不太好，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拿过了通讯器，没有看上面的来电人，随手接通了。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福尔马林的味道伴随着冷气从通讯器那头灌了进来。
林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下来电人。
梅比乌斯。
“你敢晾我半天不接通讯？”
“……抱歉，才看到。”
“别给我找理由，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要是我的通讯你敢超过一分钟没接，你就给我走着瞧。”
“……”
好像，确实说过。
林当时刚来第十支部，跟梅比乌斯约法三章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件事。
当然，这约法三章是梅比乌斯单方面的。
“不过这回算了。”
林怔住了，梅比乌斯居然没有追究什么，她随口揭过这件事后转而说道：“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灰蛇跟你接触了？”
“……”
这句话让林意想不到，梅比乌斯怎么知道……
“呵，你不会以为你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我吧。”梅比乌斯似乎很是骄傲，“当初他能活着离开逐火之蛾，都是因为有我的默许，毕竟他那个时候顽强的求生意志，让我有那么一些兴趣想要看看他能不能活下来。”
“……”
“还有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我也在关注，实话实说，他确实成长得让我有些出乎预料。”
“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准确来说是我的权限能让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有趣的社会实验不是吗？”
“……”
“小白鼠，我应该很久没用这个词来称呼你了吧？”梅比乌斯的语气变了，调戏中带有一些其他意味，“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过什么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是我的东西，要是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对你做实验，那就只能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甚至是一个我随手做出来然后抛弃的玩意！”
林没有回话，他的呼吸回荡在通讯之中，若即若离似乎随时都会断开。
“他是一个学习能力极强的造物没错，但他学到的，都来自于人类本身，你难道会被人类自己动摇吗？”
“嗯哼？会吗？”
“回答我，会吗？”
……
梅比乌斯挂断了通讯，靠在座椅上，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想要拿一下放在架子上的一瓶东西。
手停在了半空中，距离那瓶药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即便踮起脚，也不够。
果然还是很不方便。
梅比乌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娇小的身体，任谁恐怕都很难把现在的她和之前那个成熟的梅比乌斯联系起来。
“滴——”
有一则通讯，梅比乌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用脚趾接通了通讯。
“喂？我要睡觉了，请尽快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