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
林在这之后就不再说话，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拉过打包的饭盒和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被头发遮住的眼瞳中，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些混乱的无法看清的光点。
……
一脸阴沉的凯文走进房间里。
“梅，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最近忙于公务，而凯文也需要不停地外出预防斯沃托克51发生的崩坏，所以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可以算是在一起最少的日子，而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一段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林不但背叛了逐火之蛾，还杀死了逐火之蛾的士兵。
这里面随便拿出来一个凯文都觉得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同时发生。
“窃取情报、袭击、背叛、杀人。”梅用皮筋束起自己的长发，然后拿起眼镜戴上，她看着桌上的报告说道，“就和你收到的通缉信息一样。”
“我不相信。”
“……”梅叹了一口气，转头面对凯文那坚定的眼神，“所以呢？你希望发布通缉的那些人给你证据吗？”
“难道他们不应该给出证据吗？”
“证据存在，而且就算不存在，他们也能够制造证据。”
“……”
凯文已经听懂了梅口中的意思，他闭目思索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凯文，你要做什么？”
“梅，难道你要相信那些人吗？还是说你选择了沉默？”凯文咬紧牙，他已经很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了：“他可以为了人类而死，但为什么人类一定要让他死？”
“他说过如果人类需要他是什么样，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但人类不需要。”凯文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人类需要将一个人钉上十字架才能活下去……那人类生存的意义就再也不存在。”
梅望着头顶的灯，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凯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第二百零七章 游戏开始
林将纸笔放在桌上，绝对冷静的视线目不转睛，他此时在思考。
愤怒、悲哀、自责……这些情绪在来的路上，已经被他一扫而空了。
如果人类需要他变成什么样，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假如人类需要他当一个叛徒和杀人凶手，那他也完全可以担任。
是的，只要是为了人类的大义，再肮脏的路也能够走下去，他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地勾画着线条，他冷然地将KY-00写在上面，然后以此为中心，对总部和几个分部的位置进行了分析，迅速地拟定了数个作战计划。
KY-00以及与之相关的项目必须要终止，林会找到它们，然后亲手铲除，如果有根据地就将根据地毁灭，如果有被创造出来针对人类自己的怪物那就将其杀死。
那么那些高层怎么办？他们手中掌控着资源，资源就是话语权，只是单纯的杀了他们只会让情况更糟。
林忖思片刻后就得到了答案。
让阿波尼亚控制他们的思想，然后让梅将他们架空，最好是能够制造出与其形象一致的人工智能来伪装，到那时甚至可以不需要他们活着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再度发生，必须要让“高层”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东西，而他是一个叛徒和杀人凶手，在行动中完全可以使用过激的手段，在那之后由他承受所有的骂名。
林快速地书写着自己的计划，他开始思考如何用最快的方式将这一切结束，最好是在德尔塔这样的被欺骗的士兵察觉之前，就将谎言持续下去。
“哒。”
他手指一用力，手中的笔断成了两节，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这张纸。
杂乱无章，好似精神病人的呓语写满了纸张，狂躁、不安、暴怒等等负面情绪，能从那些狂乱的笔画中清晰的看见。
林捂着自己的额头，靠在了沙发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可以为了人类变成任何人，他不在乎，但是德尔塔呢？魂呢？安娜呢？卑弥呼呢？议长呢？那些他背负着的无名的牺牲者呢？
还有他身边的人……
当他开始妥协，曾经他人赋予自己的意义就会消失。
他甚至还想利用阿波尼亚。
明明在阎罗的面前高声疾呼过，他不会再做电车难题，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
所以他现在，究竟是在想什么，做什么啊。
……
“情况有变。”
痕走进屋内，放下了手里的装备，对捂着自己一头被抓乱的卷发的爱因斯坦说道。
“嗯，我知道，没想到林居然也会……”爱因斯坦摇了摇头，“我认为这事有蹊跷，林不可能背叛，他应该是被栽赃的。”
“我已经开始和那些背叛者接触了，他们告诉我林确实不是背叛者，林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无关？”爱因斯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下就麻烦了，看来内部的混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看来我得跟梅接触一下了。”
“为什么是梅？”
“梅在逐火之蛾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她并不参与高层的决策，所以她大概率是不会和高层有很直接上下级的关系，不用担心参与叛乱的高层会得到消息，而且她的意见也比较有建设性。”爱因斯坦现在只感觉棘手，对参与叛乱的高层的身份的不确认使得现在举步维艰，“还有梅比乌斯也是一样，只是梅比乌斯向来都与这些事无关，她未必会帮助我们。”
“在那之前还是先等我说完吧。”
痕叹了口气，对焦急的爱因斯坦说道：“由于我是前逐火和逐火之蛾的老成员，所以他们并不相信我是打算加入他们的，只是让我想办法证明自己，在我取得他们的信任之前，是不太可能知道他们的动向的。”
“算是意料之中。”爱因斯坦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接触梅，直接与她联系风险太大了，但是在最开始你也不用完全告诉她所有的事，试探她的态度。”
“你不是说不用怀疑梅吗？”
“我没有说过，只是她参与其中的可能性最小，但是并不排除她自身也有着类似的想法，毕竟……她处于的位置很微妙。”
“了解。”痕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可以注意下，维尔薇博士也失踪了。”
“她？”
爱因斯坦实在没想到最麻烦的一个人居然直接不见了。
老实说比起梅和梅比乌斯，维尔薇这个人太捉摸不透了，她把什么事都看得很清楚，所以总会给人一种戏谑的游乐人间的感觉，这样的人在自己一方还好，若是站到了对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你还真是坐得住。”
德尔塔走进屋内，看到林还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连屁股都没挪个位，心情有些复杂。
现在的林，一点都不轻佻和恶趣味，冷厉围绕在身侧，看上去非常有可靠的前辈的气质。
但她总觉得一些“东西”在他的眼中徘徊，随手都会破膛而出，撕咬一切。
德尔塔叹了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要打游戏吗？”
“……什么？”
德尔塔什么都没说，她又推开门跑了出去，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林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德尔塔抱着比她人还高的街机走进了屋内，随手一甩就甩到了角落里。
接上电源之后，她嘴角一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到了街机面前。
这游戏就是他用来给德尔塔训练的游戏，近半个月过去了，上面的第一名仍然没有变化，但是剩下榜单的排名已经被德尔塔给刷新了。
德尔塔的最高分是……六十万。
“我们来打赌吧，只要你能够超过我的最高分，你就能要求我做一件事。”德尔塔撇过头去，可爱的脸蛋上有些淡淡的红晕，“什么事都可以……但最好别太过分，同样的，只要你无法超过我的分数，我就能要求你做一件事，怎么样？”
“……”
“怎、怎么样？你倒是说答不答应啊？”
“呼……”
林按下了开始按钮。
第二百零八章 故事与死亡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德尔塔的手掌心捏了把汗，看着林的手指在摇杆和按钮上快速地弹动，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林能超过她的分数，还是超不过。
她一方面期望林只是暂时的失落，还维持着冷静的思维，但另一方面，假设林的思维是冷静的，出问题的是其他方面……那就非常的恐怖。
一个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能够清醒地将脑子里疯狂的想法付诸实践。
“哒、哒、哒。”
林如同一个机器人，机械又精准地击落所有的目标，他涣散的瞳孔中，只剩下本能。
在模糊的视线中，那些飞来的目标，不再是一个个单调的小点，它们的形状从正圆变成椭圆，再长出头发。
由于机能而拉长的尾光从黑色化为猩红，最后在那肉色中，睁开一双丑恶的眼睛。
“咚！”
林按下了按钮，如同扣下了扳机。
热腾腾的血液，溅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而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继续击坠目标。
还需要杀多少才能够抵达终点。
不管多少……
“我觉得有时候游戏设计的很不公平。”
“……”
林的瞳孔从涣散状态缩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德尔塔靠在沙发上，听着他的手指的敲击，很是感慨地说道：“这个游戏，除非是机器出问题了，否则它永远也不会有结局，玩家只能够不断地击坠目标，直到玩家被击坠。”
“设计师从来没有给玩家预留胜利的可能，在进入游戏的那一刻起，玩家就只是向着死亡迈进，而在这个过程中，会遭遇越来越棘手的敌人，它们永无止境。”
“哪怕是机器出问题了，玩家也并没有赢，给我更像是一种嘲讽，只是暂时不需要面对了而已，但只要再度进入游戏，等待玩家的便是又一次失败。”
“所以，真是很不公平啊，凭什么注定只有一方会输？”
木讷地舔了下嘴唇，林的指尖触碰在被拍得松动的按钮上：“因为这就是游戏的机制，在成为玩家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别的选择。”
“那这就是个烂游戏。”
林听到如此娇气的话，动作迟疑了一刹，漏掉了一个目标。
紧随而至的便是血量降低，以及连击重置，让他必须要从头开始积攒分数。
“比起这个游戏，我更喜欢我和妹妹小时候玩的魔王和勇者。”
德尔塔看到了这一幕，开心地竖起了手指，眼瞳逃进了眼眶里，出神地望着头顶：“勇者要出发去打败魔王，他在旅途开始时，有着几位愿意与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他们志气满满地踏上了讨伐魔王的路。”
“然后游戏的设定是，在讨伐魔王的路途中，玩家会不断地失去伙伴，直到最后孤身一人面对魔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写在了游戏开始前的固定事项，游戏中玩家唯一能选择的，是在失去同伴之后该怎么做。”
“继续前进，还是就此结束。”
“如果选择结束，那么勇者就会和剩余的同伴一起回家，多年之后会有另一位勇者击败魔王，而勇者和剩余的同伴们会度过不算幸福但也不算不幸的人生。”
“在每一位同伴死之后，都有着这一个选择，我和妹妹在一开始，都认为亲眼看着伙伴死去太残忍了，所以在第一位同伴死之后就结束游戏。”
“但……一个游戏结束于起始，那算什么游戏？我们做完心理建设之后决定把伙伴当做注定会死的剧情就行，反正他们又不是活生生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对，玩家心态。”
她开朗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于是我们在第一位伙伴死亡时，选择了继续，可令我们惊讶的是，在决定继续之后，勇者会通过其他伙伴的描述回忆和第一位伙伴的信物中逐渐了解到那位牺牲的伙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记得特别清楚，他是个爽朗大度的中年男人，有着美满的家庭，却还是为了大义而踏上了讨伐魔王的道路，爱吃蘑菇炖肉，有藏私房钱的小习惯，每个月都会给孤儿院捐赠他存下来的钱。”
“一个人，在死去之后才逐渐立体，我和妹妹在那时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我们还是催眠自己，这不过是个游戏，我们是玩家，继续玩下去就行。”
“于是我们冷血的按着继续的选项，看着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死亡，看着他们在死去之后勇者的回忆，看着勇者握着越来越多的信物，开朗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不见，直到最后孤身一人又伤痕累累的站在了魔王面前。”
德尔塔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描述当时的情景，眼中有着一些说不清的光亮。
而林，只是默默地打着游戏，屏幕上的分数越来越高，马上要突破三十万的大关。
“我们想着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勇者击败魔王了吧，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勇者……输了。”
“他背负着所有伙伴的信念，却惨败于魔王，连十招都没走过，就被按在了地上。”
“如果游戏在那个时候结束，我或许会觉得那是个有意思的游戏，它告诉我坚持不一定就是成功，早早的放弃可能会有更好的结局。”
“但在勇者死亡之后，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