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摔死的苹果
在打扫完屋子以后，剩下的，就是父母留在这里的灵堂了。
灰原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怕死。
也很害怕父母会什么时候去世。
所以她总是会不倦地询问他们，如果他们死了以后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那些回答大多数是关于几十年后的，哪怕现在灰原也没活到那么久。
但还有一些，灰原照做了。
比如说，她的父母希望死后还能继续待在这个房子里，只需要遗像就够了，也不需要经常来看望，这样太麻烦，大概隔几年来看望一下就好了。
所以每年灰原回老家打扫屋子的时候，就能顺带看望父母。
走进父母以前住的房间，进去没多久，灰原就看到了摆放在那里面的遗像。
她小心地关上了门，暂时不让鸿上看到。
拿出了新买的手帕，她很小心地拿起了父母的遗像，轻轻擦拭起来。
她擦得很慢。
一边擦，一边平静地自言自语：
“十年了，仔细一想………我好像快三十了。”
下个学期开学后不久，就是她的生日。
那时，她就该二十八岁了，离三十又近了一步。
而距离她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年多了。
说起来，还有些对不起父母。
她直到现在也没有谈过恋爱，以后大概也不可能会结婚。
“你们走得太快，我都有点记不起来了。”
关于那段时间的很多事情，在灰原的脑海里都有些模糊了，甚至是父母的模样，也变成了带着滤镜的旧照，只有在这时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就像梦一样。
毕竟，在他们去世以后，一切都太过于匆忙地过去。
那段时间，她也想过要不要轻生，毕竟在当时，想要一个人活下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好在后来她并没有放弃。
灰原望了望照片中黑白的人影：
“我今年没有带着桐织来，而是带着鸿上来了，她和以前比变了很多吧。”
有时候，灰原会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奇妙。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在天之灵，那么它们是无处不在的呢，还是要在肉体附近才存在呢？
灰原觉得大概是无处不在的吧。
但她还是会在她觉得离父母更近一点的地方说话。
“我今年还是没有找到可以结婚的人，而且喜欢的人也不知道对我有没有兴趣，她是一个很有气质又很温柔的音乐老师，和百合子阿姨以前一样。”
百合子阿姨，是灰原小时候邻家的大姐姐，也是一位教音乐的老师。
那位老师当时经常陪伴她，还会送她蛋糕吃。
灰原很喜欢那个姐姐。
不过那个姐姐后来还是搬走了，像人生中遇到的大多数人一样。
想起过去的事，灰原总是会感到失落。
“不止是这样，从今年开始，我当了班主任。”
“带出来的成绩最后不太好，而且有几个问题儿，弄得我很辛苦。”
擦好了照片以后，她轻轻抚了抚。
现在，她是一个平凡的高中教师，每天领着不高不低的薪水，为班级里的二三事而头疼。
开心的事是和教音乐的女同学喝酒。
不开心的事则是因为学生旷课而被领导教训。
“我还是………没有成为什么有出息的人，除了女儿以外，也没有遇到太喜欢我的人。”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孤独……”
她还是过上了和预料中一样的毫无意外的人生。
孤独、乏味，而又苦闷。
这种情绪和想法，除了去世的父母，她甚至并没有谁可以倾诉。
…………
在客厅等了一会儿以后，鸿上看见了从房间走出来的灰原。
看望完父母以后，灰原的神情依然很平静，只是相比平时还要稍微忧郁一些。
灰原的脸上看不出和亲人已经离别很多年的悲伤。
在抬起头看到鸿上影以后，灰原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帘垂了垂，像是思索或是回忆一样，而后又抬起，低声说：
“以前………你经常和我在这里一起玩，扮家家酒，记得吗。”
在鸿上影来过她家一次以后，她们就经常在一起玩了，鸿上影也有不少次来过她家。
“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们也会像其他女生一样，玩扮家家酒的游戏。
她是丈夫，灰原是妻子。
那时候还说过以后要结婚。
灰原经常会趁着她们玩扮家家酒的时候，对着自己撒娇，说让她不太开心的事情。
在打扫彻底结束以后，她们两个坐到了沙发上，倚靠在一起，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刚刚扫过灰尘的屋子十分安静。
鸿上影坐在那里，并没有说话，手却慢慢向灰原靠去，一直到轻轻握住青梅竹马的手。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也落过去，脸颊贴着灰原柔软的头发，轻吻了一下那里，然后双臂一点一点的搂住了灰原。
灰原愣了一下，抬起头。
可这个笨拙的女人只是贴得更紧了，像一只不聪明的大狗一样，用自己凉凉的肌肤和头发蹭着她，然后低声说：
“………小时候，就是这样。”
第六十一章 物是
在上高中的那段时间，鸿上影选择了出国，离开了灰原。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一段会有些难耐和苦涩的分离，等在国外得到她想要的成果以后，她就可以实现她们小时候的一个约定，然后，她也可以不畏缩地正式向灰原求婚。
分别的那段时光，的确过得非常漫长，好像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只有在和灰原打电话或者发邮件时，才能得到一丝慰籍。
鸿上影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直到后来，灰原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回邮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后来电话也很少接，这让鸿上影开始渐渐怀疑自己。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做出成果……
是不是莉莉已经不再相信她了？
是不是自己所做的一切让莉莉失去耐心，对自己感到失望了？
在这样的焦虑和不安下，鸿上越来越努力，和灰原的联系也开始变少，她开始埋头在研究中，希望能早一点触及到她想要的结果。
转眼间，她和灰原都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龄。
然后，她成功了。
当时的那段时间，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跟莉莉表达着自己的成功和喜悦。
但是她却并没有得到灰原同样喜悦的回应。
相反，在得知她在欧洲研究的成功以后，灰原和她说话时的语气流露出的是低落的情绪。
这让鸿上感到困惑不解。
甚至于觉得委屈和生气，不明白莉莉为什么会这么冷漠。
她闹了别扭，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灰原。
直到在一次不经意间，她得知在自己离开后不久，灰原的父母就去世了。
而在这之后，灰原一直在独自一人生活。
独自一人打工，独自一人从高中到大学，而这些事却从来不跟她说。
鸿上影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白痴一样的事。
……………
在清扫完屋子以后，灰原和鸿上影在外面准备找个地方吃午饭。
这片旧城区，也并没有什么很好的饭店。
过了这么多年，儿时记忆中的大多数店铺，也都换了别的面孔，没有熟悉的人，也没有熟悉的模样。
这也很普通，起码之前的几年，灰原和桐织都是随便找的不认识的小店吃饭，可以填饱肚子就行。
但鸿上开车找了一会儿，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离家不远的熟悉的店。
一家卖关东煮的店。
以前放学的时候，她们经常会在这里买关东煮吃，是一段很让人怀念的回忆。
虽然牌子和帘子都换成新的了，但鸿上影还是能认得出来。
在鸿上影带着灰原准备进店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灰原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好像是有些呆滞，不过灰原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就这么乖乖的和鸿上影进了店里。
老板是一个年轻人，不是以前那个说话带着口音的大叔，但关东煮的价格好像没变贵，好像一切还都停留在那个时候一样。
真的是一家很小的店铺，大概只够坐五六个人。
鸿上影和灰原坐了下来，看着热腾腾的清汤煮着那些串，冒出白色的热气，虽然这样的一幕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但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灰原小时候觉得关东煮的气味很奇怪。
也可能是酱料的味道很奇怪。
直到第一次吃到以后，她才慢慢习惯这种气味。
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所有关东煮都有这样的气味。
将蟹排放到盘子里，汤汁淌在了酱料上，灰原并没有很快吃掉，而是这样反复蘸着，像是在发呆一样。
记得在父母刚去世的那一天，她并没有吃饭，直到觉得很饿了以后，她才不得不出去找一家店给自己填饱肚子。
那时候她找到的，刚好就是家附近的关东煮。
关东煮的味道当然不会变。
还是一般的好吃，蟹排很好吃，酱料也很好吃，但灰原却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味道，吃了几串之后就不想再吃了。
至于现在，她倒是普普通通的有胃口。
“味道和以前一样吗？”
鸿上影问。
灰原点了点头。
和记忆中的味道没什么变化，不如说，这东西再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只要把食材煮一下就好了，而食材都是超市里可以买到的。
所以，一点都没有变化。
“……………”
灰原沉默无声，把豆腐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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