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 夜 人 屠
从他——江城口中喊出的是已经时隔了数年时间再也未曾倾听过的称呼。
温柔的声线，熟悉的声音……这一切都几乎让少女忍不住哭出来，连剧痛也忍得住的身体却在发酸。
不是疲惫之后肌肉的酸涩，不是于外界的伤害，而是从鼻尖、从嘴巴、从内心深处延伸到外的触觉。
发不出声音。
明明知道面前是幻境。
明明知道面前是假的。
明明视觉、听觉、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无休止的重复着警告，身体依旧像是死去了，无法行动。
太像了。
挑不出毛病。
那份与曾经仍然属于人类的自己相似，却又更加明亮的眼眸，同样是绿色，却在阳光下显得柔软的头发……两眼之间的间距、嘴巴到眼角的距离、上翘的弧度、脸庞的曲线都与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区别。
但相似并不是指外貌上的相似。
——是场景。
是稚嫩的少年抬着婴儿肥的小脸，第一次朝着自己伸出手，开心的呼喊着姐姐，明亮的看着自己。
也是自己毫不犹豫的排开了那份纯真，毫不犹豫的打碎了江城对于自己，他的姐姐的最初的印象。
而此刻这份真实的过分的幻境复刻着昔日少年纯真清澈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找寻着亲人的关怀，却被毫不犹豫的打掉手拒绝，那每次想到都足以后悔到从床上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场景，那足以令梅比乌斯心生怜惜的表情——现在正在如此的恳求着。
“姐姐，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你。”
……
……
……
就算是假的，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还真是太过轻视律者了啊。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那仍在渴求，仍在恳求，仍在眨着那双悲伤的眸子，指尖依旧横在空中，等待着自己接纳，等待着自己同样的将手指送上。
平放在身体侧边，贴合着大腿的指尖在经过剧烈的挣扎、抽搐，无数次攥紧拳头又放松的犹豫之后。
比起愤怒、比起握拳、比起自己最重视的一切变成工具的不满，最终还是像被抽离了骨头似的抬起。
面前的少年并没有刻意的讨好，并没有像是经典的精神控制一样只是单纯套了个角色的皮，本质上还是那位律者，反而从全方面的都在凸显出自己的真实，简直真的像是从记忆中走出来的那个人一样。
所以——
不可能。
做不到。
再一次伤害江城什么的。
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明明知道是假的也做不到，只要顶着这张脸——顶着这张从记忆中抄出来的脸就根本做不到反抗。
最后一口复杂的郁气从唇中轻轻吐出，全部的愤怒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当一切的负面情绪被抽离以后，所留下的就仅仅只有无数次失败的自卑而已。
静静的感受着自己的手搭在少年柔软温暖的指尖上，丧失了一切的少女，静静的体会着沉沦的到来。
果然啊。
我无论如何都很废柴呢。
意识什么的还是我的最终克星。
想我这样的家伙，还是就这样结束比较好，反正也有比我有资格无数倍的伊甸……
“——姐姐。”
是……
谁在叫我？
“——姐姐？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是江城吗？
为什么还在叫我？
恶不是已经失败了吗？
“——姐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不要再这样了，时间很宝贵的。”
逐渐拉高的声音，直到第三次才引起了颓废的少女的注意，自暴自弃似坠落的意识被再一次的唤回。
梅比乌斯迟缓的一点点将自己的眼睛睁开，黑暗被再一次驱逐，取而代之的是已然翻天覆地的世界。
纯黄色的温和灯光、熟悉的房间……所有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像是落入了无尽的虚空中，只能看见无数仿佛是世界的碎片般漂浮在空中的奇怪物质，若是要找一个相似的比喻，或许只有世界创造之前或者世界毁灭之后的虚空可以描述现在的场景。
在那双如蛇般幽暗的眸子中，唯一仍然存在着，唯一仍然没有变化的仅仅只有面前依旧清晰的少年。
“姐姐，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这个世界……不应该作为你的结局。”
那个分明只是影子，只是由别人的力量编制出的幻想，却在面前满含着担忧的看着自己。
那双只应该保留单纯的悲哀来催发出怜悯之情的眸子中，此刻存在着的却只是单纯的看着，凝视着。
“这里只是幻觉，只是记忆只是现实的影子和碎片，用别人的力量创造出的专门为了困住你的囚笼。”
“我不知道那么厉害的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我相信一定是因为外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很辛苦吧？姐姐。”
……
……
……
某种意义上也没错。.jpg
399.喜欢王道的梅比乌斯
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即便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刚才有什么变化也无所谓了。
——被击溃了。
名为自我，名为意志，名为坚持的东西都在一瞬间被击溃了。
——被那轻易的一句话。
不再有任何的防线与坚持，之前还残有的倔强也在一瞬间成空。
梅比乌斯只想看着那双眸子，只想回应着那双眸子中的担忧，只想用力握着那早就已经再也没有触碰过的双手，只想一点点的倾诉出自己经历的一切，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对着唯一的亲人诉苦一样。
是的。
没错……
我失去了很多很多。
理想、未来……这些东西都无所谓。
我失去意志，失去了道德，失去了底线，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唯独不应该跨越的东西，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已经成为了比父亲还要可怜，还要丑陋的怪物。
不。
其实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自己变成怪物，失去了很多这件事情，对梅比乌斯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会有这种事吧。
她只是单纯地接受。
像这种生活的变化早就已经熟练到不能更熟练了，舍弃……这种早就是一件变得习以为常的事情。
唯独不能接受的仅仅只有一个。
唯独不能容忍的仅仅只有一个。
但那件事已经不用去说了，因为已经看见了——依靠着刚才的对视，已经能从对面的江城的眼睛中看到了，看到他已经知道了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自己的手仍然被紧紧的握着，叠在他双手的中间，被包夹在最为温暖也最为安全的那处地方。
“或许连我都不复存在了……名为江城的人能作为困住梅比乌斯的牢笼，肯定是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吧，那样的话，你能走到现在肯定已经很辛苦了。”
“真的很厉害呢，不愧是我的姐姐，不愧是连母亲，连父亲都会整天称赞的，未来的恶魔科学家。”
“如果是这么辛苦的事情，那么就算有一天要退缩，就算在这里停下来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是的。
梅比乌斯拼命的肯定着这一点，连一刻也不停的点着头，一只手握住还不够，连另一只手也一起抽出抬起搭在了上面，要将所有的感受都传递到其中。
没错。
已经不用再努力了。
已经太累了。
研究学习工作抹除人性的实验……所有的一切都太过疲累，简直像是刮刀般每时每刻在磨损着灵魂。
像这样感受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的被磨损，一点点被抛弃，一点点被切割丢掉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她——梅比乌斯会连梅比乌斯这个名字也难以维系，一起丢失掉的。
让我待在这里吧。
就让我在这里停下吧。
如果是江城的话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
就算是无能也无所谓，就算是废柴也可以，这个世界上只有江城会一如既往的不因为我的才能，我做出的任何事情，任何理由而一如既往的爱着我。
梅比乌斯几乎是恳求着握紧那双温暖的手，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停下来的理由，可以休息的小小空隙。
但江城却毫不犹豫的摇头，那蓝绿的瞳孔中是几乎从未目睹过的否定。
这不是结局。
他说。
“这不是结局，至少不应该是梅比乌斯的结局，无论发生了什么，梅比乌斯都应该面对到最后才对。”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那个总是说着——我要成为恶魔科学家的天才。”
……
……
……
被拒绝了。
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一件被拒绝的事实，被江城拒绝了的真相——自己实际上并没有被任何人无条件爱着的事实恐怕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着感情的人自我崩溃掉吧。
因为这代表着——
连江城也只是因为我的能力而爱我吗？
不能接受我只是个废物这件事实吗？
但是…
但是…
但是…
无论这份拒绝与见不得颓废，见不得无能，只要稍微停一下就忍不住催促着向前的脚步的家伙有多么相似，梅比乌斯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不同。
并不是什么直接的情绪感受，也不是能轻易说出来的东西，就是单纯的用心，用眼睛看出来的不同。
名为江城之人的本质，绝对不是那些期盼着别人笨鸟先飞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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