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木村前脚刚走,后脚土田就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瞥了青登一眼,然后悻悻离开。
青登扫视了圈只余自己一人的本阵,抬手挠了挠头发。
——也罢,既然木村执意要把立功的机会让给土田,不将半点功绩分让给我,那就随他去吧。
木村是“前线总指挥”,军令悉自他出。有着言出必行、其余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其命令的绝对权力。
木村已经放下了“计划不变更”的狠话,那青登也没法再对他进行相劝。
更何况,就凭青登和木村现在的关系,木村会听青登的话才有鬼了。
而且,单从“人尽其用”的角度来看,木村这样子的计划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青登是连火付盗贼改的一系列运营事务都尚未熟络的新人,所以派青登去从事较简易的工作,非常地合乎情理,无法对其进行任何指摘。
就算青登往上申述,指控木村没有将一碗水端平、偏袒土田,黑泽和大久保肯定也不会理会青登的这种述求的。
反正又不是什么功绩大到绝不可相让的重要任务,让给土田就让给土田了。
简单收拾了下心情之后,青登原路折返,与部下们会合。
约莫20分钟后,木村站上用木箱堆成的简易高台,宣布全军集合。
三支番队,共计180号人,外加青登和土田这2位番队长,在木村的前方排成整齐的方阵。
“诸位!想必你们也知道吾等今夜要去做什么了!”
木村的战前动员,还算慷慨激昂。
不少人在听完木村的演讲后,纷纷精神一振、神彩飞扬。
简易的动员演讲结束后,随着木村的一句“出击!”,三支番队分成六路,沿着不同的方向、街道,直扑澄町,直扑那座“独臂党”的根据地。
在青登领着三番队的列位将兵冲出营地时,怀表的指针恰好指到了10点30分。
这个时间点的江户,除了“不夜城”吉原之外,早就安静得像沉入了漆黑的深海。
每一条街道都是相似的光景:雅默雀静,时不时刮起的秋风所带来的低沉呼啸,成了街道上仅有的声响。每一条街的街面都被披上了仿若白霜的皎洁月光。
在霄晖的指引下疾驰的青登等人,他们那被投映于地上的快速晃动的身影,给寂静的江户添上了一抹影影绰绰的光景。
不消片刻,三支番队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三番队与五番队的队士们,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推进,仅用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就协力将这一整片长屋给包围得严严实实。
至于七番队的队士,他们聚集于和果子铺的店门前方,做好了随时可以攻进去的准备。
今夜一战,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字。
以疾风怒涛般的犀利快攻,打得敌人们来不及反应,打得敌人们晕头转向,一鼓作气地将他们一波带走。
因此,在各番队都已各就各位并做好了战斗准备后,木村就对身旁的土田微微颔首。
心领神会的土田,对木村回了个点头后,前踏一步并拔出腰间的佩刀。
他将佩刀高举过后头后用力朝前一挥,意气风发地高喊道:
“破门!给我上!”
土田话音方落,早就在各自的战位上准备就绪的七番队的列位队士们,马上展开行动。
离和果子铺最近的2名手抓打刀的队士猛然一个箭步,经过简单的助跑后以厚实的肩膀为“锤头”,飞身撞到店门上。
木制的店门已经有些年头,门面布满斑驳的朽迹。
这种轻轻一脚就能将其轻松踹开的朽门,哪挨得住2位成年男性的“肉弹冲击”?
随着“框当”的一声巨响,门被直接撞飞。撞门的2位队士连同门板一起倒进屋里面。
与此同时,后续的队士跨过他们的身体紧跟而上。
6名队士扛着等身大的木制盾牌,率先冲进来。
紧接着,手持火绳枪的火枪兵们鱼贯而入。
七番队是由先手铁炮组的五番组组成的部队,因此火绳枪是他们的标配武器。
已然点火的火绳,在漆黑的屋内犹如梦幻的萤火虫。
盾兵们举起巨大的盾牌,共同拼组成坚实的“球形防护罩”,将火枪兵们护在“球”内,保障火枪兵们的人身安全及射击空间。
躲在盾兵们身后的火枪兵们,将火绳枪从盾牌的间隙中探出,黑洞洞的冰冷枪口指向各个方位。
那2位撞门的士兵,这时已经翻身起来,握紧打刀,翼护洞开的店门,谨防任何无关人等的靠近。
“独臂党”藏身的这座和果子铺,是极典型的“二层架构”。
这时候,二楼响起嘈杂的声响:
“喂!什么动静!”
“走!去看看!”
“弟兄们!别睡了!别睡了!楼下有奇怪的动静!”
……
急促的脚步声,砸得木制的地板嘣嘣作响。
2名身穿白色睡衣、披散着头发的年轻武士,手提打刀出现在楼梯口。
藏身于盾阵后方的火枪兵们见状,不由分说地抬枪就射。
砰!砰!砰!砰!砰!
虽然火绳枪的准头很差,但火枪们与这2位年轻武士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5米左右。
火绳枪在这样子的间距里,其准头还是很有保障的。
5声枪响过后,这2位刚下到楼梯口、连眼前的光景都尚未来得及看清的武士,就以“身上各多2个窟窿”的方式倒在了血泊之中。
打空了枪膛的队士,以不算熟练但也不算生疏的动作填装新的弹药。
为了掩护同伴们的装弹,他们这组“圆球”的前进暂时停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其余“圆球”,接替他们的位置往屋子的深处推进。
七番队的队士们的移动、战斗,皆以“组”为单位展开,每一组都是一个用盾牌以及火绳枪组成的“圆型刺猬”。
又有新的武士持刀冲下来了——这次一口气下来了3个人。
这仨人见到那一根根闪着漂亮金属光泽的火绳枪,以及那一件件标志性的黑衣后的下一瞬,倒吸一口凉气。
“啊!是火付盗贼改!火付盗贼改的官兵们来了!”
“快回去!快回去!是火付盗贼改!有铁炮!很多铁炮!”
“妈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兵怎么会在这儿?!”
3人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喊,一边争先恐后地沿着原路向楼上逃窜。
砰!砰!砰!砰!砰……
枪声再度大起。
因为跑得够快,所以连片成群的密集弹雨只打中3名武士适才所站的位置。只有一个倒霉蛋的动作慢了半拍,小腿不慎被一颗游弹击中,但这人还是靠着坚韧的意志,单脚跳回了二楼。
屋子的一楼不见半道人影,故未遭遇任何抵抗的七番队的队士们仅用3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就攻占了整片一楼。
把守楼梯口的队士们,相视一眼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往楼上推进。
这时候,二楼传来这样的声音:
“一楼全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兵!再傻待在这儿,我们迟早会被一网打尽!我们跳窗离开吧!”
“喂!等等!先看看屋外面的动静!”
这道交集的劝阻,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一名满脸稚气,岁数应该还不满双十的小年轻,不顾自己仍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急急忙忙地拉开二楼的某扇窗户,跳至窗外的屋檐上。
在他的双足刚于倾斜的屋檐上站定的下一瞬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弹丸出膛声与弓弦振动声,自四面八方覆盖这位小年轻。
木村麾下的五番队也是由先手铁炮组兼任的部队。
负责“围城”的三番队和五番队,因无事可干,老早就无聊透了。
终于发现一个连窗外是啥情况都不看,就直愣愣地跳出窗的傻子——所有能看见这位小年轻的三番队和五番队的队士们见状,二话不说,直接抄起弓箭与铁炮,抬弓就放、举枪便射。
于是乎,这位小年轻就这么成了今夜开战以来,死状最惨的人——身上插了6根箭矢,躯体多开了4个洞。
他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轻飘飘地摇晃了几下后,眼珠子向上一翻——栽倒在地,随后顺着倾斜的屋檐,骨碌碌地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什么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哪儿来的动静?这是铁炮射击的声音吗?”
“呀——!死人了!死人了!”
……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附近的住民被雷鸣般的开枪声所吵醒。
他们推开窗户、走出房屋,想要查看外头的情况。
接着,他们就不出意外地遭遇了负责“围城”的三番队、五番队队士们的恫吓:
“看什么看?!都散了!都散了!”
“该干嘛的都给我干嘛去!”
“火付盗贼改办案!闲杂人等迅速离去!”
火付盗贼改——这个词汇就像一句魔咒一般。凡是听到这个词汇的人,无不神色大变、仓皇离去。
“噫!是、是火付盗贼改!”
“快把窗关了!把窗关了!”
“妈妈,火付盗贼改是什么?”
“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先把窗户关严实了!”
……
转眼间,所有敞开的窗户、房门都合上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青登见状,不仅哑然,心想:
——火付盗贼改和奉行所“三回”的职能虽都是抓贼,但二者的工作环境还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奉行所“三回”因为人数少,能查案的人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个,再加上跟民众直接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所以相较于火付盗贼改,百姓们无疑要跟奉行所“三回”更亲近一些。
火付盗贼改的“可以自由进出武家地、町民地与寺社地,可以随意抓人、可以随意审讯”的特权,实在是太可怕、太令人胆寒了。
自部队组建至今,被火付盗贼改错抓的无辜之人、屈打成招的可怜人不知凡几。
百姓们一方面敬重常年跟各类凶恶罪犯搏斗的火付盗贼改,另一方面又害怕他们手头的生杀大权。
这使得火付盗贼改在百姓间的声望一直不怎么高。
火付盗贼改只在某些特殊时期,很受百姓们爱戴——比如70年前,在那位传奇武士、有“鬼平”之称的长谷川平藏的统领下,火付盗贼改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盛期。
除了这几个极个别时期之外的其余时候,百姓们见到“黑衣人”,基本都会绕着走,生怕和这些全员黑衣的家伙扯上什么关系。
在围观群众们被喝退的同一时间,一名队士跑出屋子,向屋外的木村、土田等人汇报战况。
得知屋内的战况一片顺利后,木村和土田双双露出惬意、轻松的表情。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惊慌失措、在火绳枪的神威下溃不成军……“独臂党”的这一系列表现,完全不出木村和土田的所料。
“木村大人!”
土田得意洋洋地对木村说道。
“照这样的速度,我等仅再需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能将这屋子里的逆贼全数剿灭!”
木村轻轻点头,接着抱以愉快的笑容,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青登。
这股扫了下青登就迅速收回的目光中,冒着若隐若现的不屑、挑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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