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视线模糊,但这并不是因为被泪水沾湿、遮蔽了眼睛。
总司的眼里没有一点泪水。
就这么圆睁着双目,就这么蹲在地上不起身,就这么发出着不是哭声,却胜似哭声的悲鸣。
“总司……”
土方搀扶着总司的双肩。
这位能言善辩,仅凭一张嘴就能让无数女孩对她痴迷,为她疯狂的美男子,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目前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总司,避免这姑娘做出傻事来……
沉重的氛围降临在这片空间,总司等人的身周充满悲怆的空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消防员打扮的青年“哼哧哼哧”地自远方快步奔至有马的跟前。
“有马大人!”
年轻消防员将嘴巴贴近有马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
待年轻消防员的耳语结束之后,有马一脸惊愕地震声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年轻消防员点点头:
“千真万确。有马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暂且告辞了。”
有马呆呆地目送年轻消防员离去的背影。
在年轻消防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的街角后,有马以机械般的动作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众人。
“刚才……南番所的一员有几十年验尸经验的老吏赶到现场支援。据这位老吏的判断……‘橘君的尸体’有异样,骨龄太大了,与橘君的年龄对不上……”
“经过牢屋敷的核验,那不是橘君的尸体,是另一位身高、体型与青登相当,名叫坂野与之助的御家人的尸体……”
这个瞬间,四周的气氛变了。
直到刚才都或悲痛万分、或暗自神伤的众人,骤然呆住。
他们愣愣地看着有马。
一束束情绪波动甚为激烈的目光,落在了有马的身上。
“那具尸体……不是橘君的?”
桐生率先打破沉默。
有马轻轻颔首。
“搞什么啊!”
在永仓的极力劝阻之下,才刚刚消停下来的原田,再度猛然暴起。
“这种事情,居然能出现纰漏的吗?”
原田虽然在咆哮,但他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现场的气氛轰然一变。
悲伤、沉痛……这些情感逐渐转化为狂喜、庆幸……
木下舞神色茫然地将小脸从桐生的怀里抬起。
她的娇嫩脸蛋上挂着大量眼泪与鼻水。
仿佛大脑宕机了一样,她久久地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片刻后,激动的笑涡在其俏脸上渐渐显现。
她又哭又笑的,模样既好笑又让人心疼。
佐那子收回望天的视线。不愧是以个性冷傲闻名于世的冰美人。
纵使经历了这种过山车一般的大悲大喜,她也仍旧神态淡然。
只见她微张红唇,发出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悠悠长叹。
倏地,高挑、美满的肉体一阵打晃。
此刻的佐那子,活像是一艘被海洋的波涛拍打得摇摆不定的小船,身体摇摇晃晃。
对身负“身体平衡感优于常人”的天赋:“猫转身”的佐那子来说,控制身体平衡应该不是件难事才对。
可在此时,佐那子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却依旧没能让身子恢复稳定。
至于总司……她眼下所露出的反应,算是夹在佐那子和木下舞之间。
“橘君……没死……?”
那只“怪物”飞快地变小、变弱。
与悲伤迥异的另一种情感,随着她的这句呓语,慢慢地从其心间某处渗出。
一股热流涌上双眼,在眼珠周围打晃一圈后,夺眶而出,滚落而下。
“呜呜……呜呜呜……”
在闻悉“青登已死”时,总司没有哭。
结果,却在这个时候难以自制地潸然泪下……
她哭着、泣着、涕着,将内心的全部情绪化为泪水,宣泄而出。
便在这哭声、欢呼声交杂作一团之中,一道冷静的声音响起:
“有马先生,伱刚才说:这具目前已确认不是橘先生的尸体,是町火消在牢屋敷的废墟里所找到的最后一具尸体……既然这最后的一具尸体不是橘先生的,而幸存者名单里也没有橘先生的名字……那橘先生现在到底在哪儿?”
说话者,斋藤一是也。
不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不论是适才初闻青登的死讯,还是现在得知“青登又活过来”,他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出过激的表情。
但是,他目下却久违地说出了好多的话。
这一大串辞藻,可能都超过了他昨、前两日的话语内容总和。
斋藤的这句疑问,让包括总司在内的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牢屋敷的废墟里找不到青登的尸体,成功逃出火场的人里又没有青登……那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我再去问问町火消和奉行所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错算、遗漏了幸存的人!”
有马提起袴管,马不停蹄地快步离开。
……
……
继“橘青登已死”、“仁王葬身火海”之后,新的流言传遍江户——“橘青登失踪了”。
传出此事的人是谁,这已不可考。
总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橘青登失踪”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江户上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关于“仁王到底是死是活”的大讨论。
近日,但凡你去往江户的任何一条大街小巷,任何一座茶屋、居酒屋、浴场,都总能听见市井百姓们在那激情辩论“青登的生存与死亡”。
这种问题,本质上与“韩信与白起哪个更会打仗”、“狮子和老虎哪个更有战斗力”一样,都是那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没法辩倒谁的问题。
2日后,奉行所亲自下场,以一锤定音之势终结了这场大辩论。
奉行所在高札场(公告栏)贴出公文,向所有的江户百姓发出通报:经奉行所、牢屋敷、町火消的全力排查,业已确认:火付盗贼改三番队队长,橘青登,失踪!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奉行所的下场发文虽终结了“青登是生还是死”的辩论,却引出了崭新的话题:“既然仁王没死,那他到底去哪儿了?”、“官府是不是为了稳定民心,而故意放出假消息?橘青登其实已经死了。”、“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端端的突然失踪呢?”……
值此群情激愤之时,一则劲爆的新消息,突然降至:青登佩刀……井伊直弼送给青登的那把刀柄与刀鞘皆为赤黑色相间的宝刀:定鬼神,不翼而飞了!
在青登被送去蹲监的时候,他的全身上下经过极严格的检查,身上的所有物事,佩刀也好、用来擦刀擤鼻子的怀纸也罢,统统被没收。
青登的这些私人物品,被统统保管在北番所里。
1月15日,北番所的差吏们检查清点仓库时,赫然发现定鬼神不见了。
青登失踪,他的佩刀也跟着不知所踪……
直觉敏锐的人,无不敏锐地意识到:事情愈来愈扑朔迷离了……
……
……
万延二年(1861年),1月16日,夜——
江户,旗本聚居区,赤羽家的宅邸外某处——
“都准备好了吗?”
“嗯,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命令了。”
“好,走吧。”
一帮皆穿一袭黑衣的黑衣人,自小巷的阴影处鱼贯而出。
为首之人提着一把刀身的弧度很大,刀柄与刀鞘皆为赤黑色相间的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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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被满城通缉的青登,金泽琴兄妹被杀
赤羽家,宅邸内——
“妈的!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
赤羽家的当今家主:赤羽宗太郎猛灌一大口酒,忿忿不平道。
他的对面,被他深深倚重的家臣铃村健太郎:一个体型很是强健、彪悍,两条手臂粗如象腿,双掌布满老茧的壮汉劝慰道:
“宗爷,你今晚已经喝得过多的了,别再喝了吧。”
赤羽宗太郎对铃村健太郎的建议置若罔闻。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
他一边再度给手里的杯子满上酒水,一边吹胡子瞪眼地口里嘟囔。
若要用精准的语言,来概括赤羽宗太郎近日的心情的话——
成功拉来了诸多愿意支持他们赤羽家的旗本、御家人……将该死的橘青登送入牢里……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2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爱子赤羽小一郎被青登所杀——遭受了此等屈辱,遭遇了此等仇恨,赤羽宗太郎自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替爱子报仇,不出尽胸中的恶气,他誓不为人!
当然,在人世间活了四十来年,曾在幕府官场这坛大染缸里浮浮沉沉这么长久的岁月,修炼得比狐狸还精的赤羽宗太郎,到底不是热血一冲头就会失去理智,开始盲目行动的鲁莽之人。
他知道:既有超群的个人能力,又有非凡人望的青登并非是可以任由他拿捏的软柿子。
所以,他并没有贸然行动。
赤羽之所以敢对青登大张挞伐,是因为他有自信:自己完全能凭借家族的能量、家族的人脉来打倒青登——倘若他知道在元旦那天,若年寄板仓胜虎对青登毕恭毕敬,并不惜当众教训己子板仓平彦,他可能就没有这份自信了。
在发生“板仓平彦找青登、天璋院一行人”的茬的当天晚上,德川家茂便秘密召见了板仓胜虎,并告知他:切不可将他携青登、天璋院等人微服私访之事传扬出去。
德川家茂当前只是遭势大的一桥派针对而已,他并非那种手头没有实权、被手下人架空的虚位君主,他说的话是有份量的——至少对板仓胜虎很有份量。
德川家茂如此命令,板仓胜虎怎敢不从?
他当即叩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向外透露分毫。
板仓胜虎缄默其口,是时围观了“板仓胜虎礼遇青登”的全过程的吃瓜群众的数量并没有多到可让此则新闻在短时间内传遍江户内外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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