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传火的灰烬
听完景元的话，灵砂不由沉默许久，才幽幽一叹，眸子中尽是复杂之色，言辞之中全然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甚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惆怅。
“恰巧相反，是我该谢你才对。”
景元微微一笑，反驳了灵砂的说法——
“如今丹鼎司的情况错综复杂，若无灵砂姑娘一心为公，又有谁人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斩尽芜杂？
况且，从头再来说起来简单，但是其中千头万绪，若无灵砂姑娘这般敢于任事之人，我也只能束手无策。
而且，我所行所求……”
“……”
景元一席话，说的灵砂哑口无言，莫说此刻心火已去，便是仍旧对往事耿耿于怀，此刻也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语，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最后只能幽幽一叹——
“不愧是神策将军，连让人兴师问罪的话茬都不留一个……
但有言在先，联盟将我派来此处，是要我妥善处理公事，可不是让我选边站的。”
“我们都站在联盟这一边，不是吗？”
景元笑着举了举茶杯。
“也罢，连续三日不眠不休，我也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灵砂此刻只觉了无意趣，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告辞离去。
“……”
景元见状，也不多留，只是对葛温使了个眼色。
“？”
看着景元那若有所指的目光，葛温一时不知该说是景元使唤人太过丝滑，还是该说景元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干这种趁虚而入的事，但还是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跟了上去。
“嗯？
丹鼎司之事已毕，先生无需再劳心。”
正在沉默着走在街道上的灵砂察觉到身后那明明刚刚认识几日，却仿佛已经共同度过许久的气息，转身看向葛温，无奈笑道，
“况且，妾身如今思绪纷乱，恐招待不周……”
“长夜将明之时，我曾说过，会照看你入眠。”
葛温轻笑摇头。
“……
呵……
既然如此，可否请先生为我解惑一番？”
灵砂沉默良久，忽然一笑，仿佛刚刚的消沉都随风而去了一般。
“自无不可，只是我的阅历恐怕还没有你在朱明求学的时间长，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葛温笑着点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
“不过如今我们可是共犯了，称呼还要如此生分吗？”
“那就请原谅妾身招待不周了……”
灵砂眨了眨眼，笑容都不自觉间明媚了几分，迈步引着葛温走向另一个方向，窈窕的身姿似乎都舒展了几分——
“离去数十载，如今归来，也不知当年常吃的铺子还剩下几家……”
第939章 醉酒消愁？还是酒后吐真言？
“运气不错，当年那些铺子都还在。”
灵砂将一路上打包回来的吃食都装盘摆好，想笑眯眯地坐在葛温对面——
“若非如此，我恐怕就不知道要去哪里请客了。”
“那时候就是我请你了——
嗯，挂景元账上，算是帮你小小地报复一下？”
葛温笑笑，拆开灵砂买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到了灵砂杯子边还是先问道，
“话说你酒量如何？
如果不行的话不必勉强，我并非什么好酒之人，又或者什么‘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的家伙。”
“妾身倒也并不算好酒之人，只是今日恰逢其会，想喝上几杯罢了。”
灵砂笑着示意葛温倒满，
“而且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刚刚是不是没找到熟悉的店家更好一些？”
“既然已经买回来了，又何必说这种话？
下次再吃就是了。”
葛温说着给灵砂满上。
“唔……
滋味似乎有些不同了，也不知是太长时间没喝还是在朱明待惯了……”
小酌一口，灵砂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股味道，
“朱明的酒较之罗浮要烈上许多，这酒喝起来……有些软绵绵的。”
“朱明罗浮，终归各方面都有些不同，若是不喜这味道，之后从朱明购入些酒水慢慢喝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葛温笑笑，应下了灵砂的话头——
“只是不知，朱明的烈酒有多烈。”
“呵呵……
朱明的酒虽烈，却也不全是通俗意义上的烈酒……”
一杯浊酒下腹，灵砂眼中似乎也迷蒙起一层水雾，白皙的俏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诱人的酡红，娓娓讲述起来。
葛温静静听着，偶尔应和两句，更多却还是听着灵砂在说——
多年执念一朝解开，却是以如此方式，怨了这么多年的仇人，竟是救了师徒二人一命的恩人，灵砂心中的情绪之复杂，恐怕也只有她自己能知晓了。
此刻虽是借酒消愁，却也不免想要将心中纷乱的思绪诉诸于口……
灵砂说着朱明的人与事，说着罗浮的事与人，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纵使杯中不再添酒，也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向口中送，要借着这股酒意将心中郁结尽数送走。
葛温也并不单单听着，听灵砂说到愤愤之处，或是应和两句，或是表达自己的意见，反驳一二。
“说来，你既是在鳞渊境对抗那绝灭大君的主力，可曾听闻过昔日的饮月之乱？”
醉眼朦胧间，灵砂忽然换了话题，轻摇着被葛温倒上清水的酒杯，轻声问道。
“了解颇深。”
葛温看了一眼灵砂那雾蒙蒙的双眼，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随口答道。
“哦？”
倒是灵砂，听到葛温的回答不由挑了挑眉，
“既如此，你可知，昔日险些令罗浮暴乱，联盟内战的饮月之乱，虽是因为时任持明龙尊饮月君因一己私念所引动，却同样是出于善念？”
“嗯，饮月君丹枫，为了复活已经故去的同为云上五骁的白珩，行化龙妙法，著名工匠应星向其中添加了丰饶令使倏忽的血肉，最终化出了一头孽龙。
因时任罗浮将军重伤，处于交接之中，只能由罗浮剑首，同为云上五骁之一的镜流出手。
镜流虽斩杀孽龙，却也因此身陷魔阴，最终是新上任的将军景元亲自出手才平息动乱。
饮月之乱，导致残缺了一角的云上五骁彻底分崩离析，只余下景元一人坐在将军位上，连舔舐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忙于接手接连动乱的罗浮。”
葛温述说完饮月之乱的前后，目光平静看向醉眼朦胧的灵砂——
“你可是想问，莫非世间一切善意，都只能招致恶果？”
“……
呵……”
与葛温对视片刻，灵砂轻笑一声——
“看来我不必问了。”
“不，你当然可以问。”
葛温摇头，
“我的故乡也有这样一个例子——
无处不在的灾难越发可怕，星球上最为辉煌的大陆已经陆沉，全球人口锐减至动乱前的一半，最可怕的是，原本被视为对抗灾难希望的精锐部队在上一场对抗中近乎全军覆没，人类几乎没有了任何希望，残存的社会结构几乎要彻底崩溃，自生自灭。
这个时候，一个精神系能力者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能力为几乎全人类下达了精神暗示，要大家对抗那灾难。
在精神暗示的帮助下，残存的人类重整秩序，建立了三座末日都市。
这时候，一个无辜的少女身上检测出了特殊信号，证明她会成为那灾难的使者，再度带来毁灭。
因为少女没有任何异常，所以高层选择将她关起来，既是保护她，也是保护其他人。
但因为脑海中的精神暗示，看守她的士兵将她枪杀，令她彻底为厄难所控制，操纵超级武器将三座末日都市摧毁，令这个苟延残喘的文明彻底失去了属于文明的希望。
高层下达指令是为了让人类不至于自生自灭，能力者大范围精神暗示是为了让人类能继续活下去，将少女关起来同样是为了保护彼此。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你觉得这是谁的错？”
“……”
听着葛温含糊的故事，灵砂眸光微微闪动，思索起来，
“从上到下，所有人行动的目的都是出于善意。
哪怕是那开枪的士兵，他们愿意从平民成为端起枪的士兵，同样也是为了守护其他人。
只不过，并不清楚他们真的是单纯因为精神暗示的影响，还是属于那种性格懦弱，不敢向真正的敌人动手，只能对这种无害的目标宣泄无能的人。”
“但这显然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范围了。”
葛温摇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灵砂——
“最终的恶果，与人心中的善念并不构成直接关系。
最终导致恶果的，是行动中的误差与对某些情况的忽略。
饮月之乱中，丹枫忽视了这件事失败后可能的结果，应星更是忽略了倏忽血肉带来的变数；
你师傅为丹枫的转世唤醒记忆，却忽略了由此引发的种种变数……”
第940章 给看不给吃or到嘴边不吃
“他们所做的事情最终导致了恶果不假，但若是将他们心中的善念与最终的恶果划上等号……
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
葛温说着摇摇头，
“错的不是那份善念，而是在做事时的不谨慎，没有三思而后行，眼中只有行善的目的，最终酿成恶果。”
“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
呵……”
灵砂念叨着葛温的话，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便是蒙学不久的孩童都知道这句话，但是能够做到的人又有几个？
在心情激动而忐忑的时候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仰头将一杯酒尽数灌下，晶莹的液体沿着光洁的肌肤缓缓淌下。
下一刻，微微泛红的眸子就直直地盯着葛温——
“葛温，你能吗？”
“真到了危机万分的时候，我当然会尽量多做考虑，但如果考虑不到，恐怕一样没办法。”
葛温摊手，实话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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