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露维獭
“先生若实在担忧他们的处境,不如入我画中,与同僚一叙旧情?”
似乎是察觉到有救兵来,刚才还噤若寒蝉的除妖师们此时纷纷激动起来,车厢上凸显出数十张面孔,只是如同隔着一层画布般,只能看到轮廓。
“有人来救我们了?”
“听声音,是,是来援兵了!可让我们苦等啊!”有人欢欣希冀地说道。
有除妖师眉头紧皱,他在车厢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只急切问道:“这妖魔法力高强,寻常人来了也是送死,此番来的有多少除妖师?领队的是哪位高人?”
“这老鬼口称先生,来的必是高人吧?”
侧面车厢的除妖师们也看不清,只有在前面车厢的几个除妖师兴奋地四处打量。
目光先是落在不远处大殿屋脊上的那道高大身影上,随后又扫视其周围,却发现除这人外一个人也没有,神色愕然。
“怎么了?来了多少人,快说啊!”其他除妖师见他们不说话,连忙问道。
“只,只一人而已。”
“一人?!”一个除妖师唉声叹气起来。
有人依然抱有希望:“这老鬼怨念深重,非高僧、大除妖师不可斩,若来的是玄慈大师那般人物,也可斩妖除魔。”
位于车厢前方的几个除妖师声音苦涩:“如果是倒还好了,但来的只是个年轻人,看不清楚脸,但约莫不到二十岁.”
这话一出,如同在刚燃起的火苗上泼了一盆冷水,除妖师们顿时沉默下来,气氛死一般寂静。
只有神宫寺家族的除妖师们窃窃私语,“这声音,莫不是东野君?”
“东野君与柊镜交好,且修为高深,战力强悍,可能是柊镜请他来助我们的?”
“可惜来晚一步,若早些来,或许可以扭转.”
其他除妖师自然也听过东野瑜的名声。
根据传出来的消息,他在桃乡中的表现可以称得上人中龙凤,天资横溢,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居然能在那样混乱的时候保持思路清晰,且本身战力也不低,几乎与那些成名已久的除妖师比肩,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眼下这女鬼可有千年修为,并非那些普通妖魔可比,哪怕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东野瑜,除妖师们也表示悲观。
“这老鬼远没有使出全力,即便是东野君,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恐怕也力有未遂”
谨守心神抵御画中不断侵扰的恶鬼、怨气的神宫寺信义被除妖师们的动静惊醒,“汝等不封闭心神,抵御妄念怨气,怎么在此嘈杂?”
“家主,好像是东野君来了。”
“啊?!”神宫寺信义一愣,连忙高声问道:“来的可是东野君?”
“神宫寺先生,正是在下,您现在可还好?我这就来救您。”东野瑜说着锵地拔刀,如流银般的剑身微微震颤着,有仙光氤氲其上。
神宫寺信义一听,当时就急了,年轻人怎么就不听长辈劝告呢,这千年老鬼是你能打的吗?你打不了!
而且东野瑜不可能自己来,必然是自己女儿求他来的,搞不好阿镜也跟着一起来了。
家里没人镇守,俩家族未来的希望一起过来白给.
神宫寺信义越想越绝望,阿镜你这是要葬送我神宫寺家最后的底蕴和中兴的希望啊!
“东野君,阿镜可是跟你一起来了?!”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了。
“阿镜没来,只有我自己。”东野瑜摇摇头,准备动手。
我这愚蠢的女儿啊,把自己的夫婿给葬送了。
东野君若死,以阿镜的性子必然不会原谅她自己。
神宫寺信义顿时感到神宫寺家的未来一片黑暗,心中悔恨不已,自己出门的时候就该给阿镜打晕,让她好好睡一觉才好。
为今之计,只能拼死救他了。
神宫寺信义心思电转,转瞬定计,立刻大声呼号:“东野君,快跑!这妖魔法力高强,非人力所能敌!”
说着,又向除妖师们说道:“诸位,我们一齐拖住这老鬼,否则消息传不出去,其他除妖师来也不过是一个一个送死罢了。”
“正该如此!”
除妖师们纷纷应和,神色庄严,各自颂念自家的咒决,连抵御这恶鬼绘卷的法力也不留,尽数使了出来,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了。
胧车姬故意让这些除妖师出声,以乱东野瑜心神,但看那人站在屋檐上神色沉静,看来没什么用。
此时见他们竟敢反抗,颂念咒决的声音庄严肃穆,听得她心烦意乱,更有水火金光在浮世绘中不断闪烁,绘卷震颤,似有什么要突破出来。
胧车姬大怒,姣好的面容扭曲露出恶鬼像,声音阴冷:“诸位可是觉得妾身太过仁善?”
说着,绘卷中的图像开始流动,画中出现无数恶鬼,朝着除妖师们撕咬而去,立刻便有除妖师发出惨叫,神魂被恶鬼咬得破碎不堪。
随后车厢竟像是大号木牌一般啪嗒啪嗒展开,像是盖盒子一样将天地也囊括其中,木色墙壁和糊着白纸的障子门将偌大的空间分割成一个个和室。
和室墙壁上有各色绘卷,有天宫楼阁,不着寸缕的仙女在其中飘飞,又有城池原野,大军在荒原上拼死作战,妖魔恶鬼、欢愉游坊、皇宫大殿、红尘众生,不一而足。
胧车姬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有她婉转温柔的声音响起。
“妾身画中热闹,东野先生不如也来坐坐吧。”
东野瑜持剑而立,仙光缭绕,气质出尘,冷眼环视片刻,有些失望:“千年修为,就仅此而已吗?”
第375章 火海
当当当当!
无数和室窗棂一同打开,胧车姬的眼睛出现在窗棂之后,如同窥视模型般注视着身处和室中的东野瑜,对于他的话不以为忤,只是轻笑一声。
“妾身修行千年,身虽愚钝,却也有所得,此间四壁坚如钢铁,刀剑不可破,请东野先生在此静候片刻,待妾身炼化那些聒噪的——”
东野瑜手捏印决,正要呼出三昧真火,但目光落到这和室四壁上流转变化的浮世绘上,又犹豫起来。
老丈人的神魂在这画里,自己要是放三昧真火,会不会连他一起给烧了?
东野瑜沉吟一秒,人命关天,还是稳妥些好。
手握澄明一文字长光,嘭!
灵光朦胧的锋刃下一刻轻易便将眼前的和室木壁斩得粉碎。
胧车姬沉默下来,这车舆虽是撞死她的凶器,却也是她成为恶鬼的凭依,这千年来日夜祭炼,往日连酒醉发狂的诸鬼王也锤不烂,此时却被这小子拿着剑就像切纸一样切烂.
东野瑜瞅了眼墙壁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和室之后的还是和室,总不能是无尽空间吧?
这种级别的妖魔怎么可能有那种法宝。
东野瑜思索一秒,一路挥刀向前,接连突破数道墙壁,反正自己法力雄浑,一路砍到底,看这法宝能抗几刀。
没等东野瑜砍烂几座和室,胧车姬又道。
“东野先生何必白费力气,此乃是妾身祭炼千年的法宝,名唤芥子屋,乃由佛陀一花一世界之言所悟。”
东野瑜不语,只是一味挥剑向前。
站在外间的胧车姬蹙起眉头:“妾身这法宝内里空间无穷无尽——”
“不是无穷无尽吧?”
被打断的胧车姬气息一窒,却见东野瑜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接连突破数十间和室了。
东野瑜来到一扇和室的窗棂边上,抬头嗅了嗅,全面解放的嗅觉此时将空气中弥漫的所有信息都事无巨细的收集起来。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越来越浓郁。”
“臭味?”胧车姬脸上原本一直存在的温柔笑容顿时冷下来,“妾身日夜以灵花熏香,怎会有臭味?东野先生的鼻子该是坏掉了。”
“灵花虽香,却遮掩不住死亡的衰朽气息,而我恰好能闻到它们,我正在向你走去,对吧?”
东野瑜看向那颗仿佛处于世界另一头的眼睛,认真打量着。
胧车姬沉默不语,自己修行千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妖怪。
以往遇到的除妖师、人类或者妖怪,基本在陷入芥子屋的瞬间就开始乱阵脚了,自己只需要轻易说上两句,静待几天,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他们就会因为绝望慢慢崩溃。
而这狐妖
“妾身是此间主人,先生自然能感受到妾身的气息,只是若借此小瞧妾身这法宝,则任凭先生砍到精疲力尽,也难以破开妾身的芥子屋。先生折腾这一番该是累了,不如听妾身弹奏一曲。”
在狐狸面前撒谎,你确定吗?东野瑜露出微笑:“你不会撒谎,看来我是对的,你的芥子屋不禁砍。”
胧车姬不再回答,只是有琵琶声不知从何处幽幽流淌而来,如一位失意女子在诉说自己的过去。
这乐音刚出现,四周墙壁上能看到原先正依靠在一起抵抗恶鬼吞噬的除妖师们顿时阵型大乱。
“不好!这老鬼的琵琶可以攻击神魂!”
除妖师们失了肉身,又无护卫神魂的法术神通,此时直面胧车姬的琵琶,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就着了道。
东野瑜也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当即施展法天象地,仙光如同雾霭般笼罩在身周,这才神明气清。
不过此法虽可避万法,自身法力消耗却不算小。
寻常除妖师一身法力能支撑半分钟便算是法力深厚了,哪怕是自己蓝条厚如血牛,也仅仅能撑起仙光不到十分钟而已。
“既是客人,总该有仆人为客人端茶倒水才是。”
胧车姬声音温柔,“只是这些仆人都是新进芥子屋,还未调教过,性子粗野无礼,还望东野先生不要怪罪才是。”
话音刚落,除妖师们的神魂以及无数死在浮世绘中的亡魂自浮世绘中蜂拥而出,直奔东野瑜而来。
呜呜呜!
狭窄的和室一时间阴风大起,灯盏尽数熄灭,鬼哭阵阵,就像到了阴曹地府一般,漆黑和室中仅有东野瑜身周笼罩的纯白光晕。
有恶鬼面目狰狞地扑过来,魂体被仙光灼得不断溃散也浑然不惧,东野瑜下意识挥刀就斩,呲啦!
像是布帛被切开,朦胧着灵光的剑刃轻易便将恶鬼斩成两段,哀嚎着化作光点消散。
“妾身这浮世绘中有恶鬼万千,可供先生宰杀,只是如此一来,先生又与妖魔何异?”胧车姬笑道。
东野瑜顿时皱起眉头,挥刀的动作也变得犹豫起来。
这些恶鬼被胧车姬所害,死后也不得安宁,沦为类似伥鬼般的存在,也都是可怜人。
既然如此,不如趁他们脱离浮世绘的机会将他们超度了。
东野瑜沉吟片刻很快做下决定,果断收剑,手捏印决,以自身即将得证金丹道果的法力加持,沉声颂念道:“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声音不大,却顷刻便将凄厉鬼嚎尽数镇压下去,芥子屋偌大的空间,无数和室,只余东野瑜颂念经文的声音回响。
围绕东野瑜的恶鬼们聆听道音,狰狞鬼面渐渐缓和,这些恶鬼中男女老少皆有,此时尽数变得迷茫起来。
淡金色的光芒嵌在魂体边缘,仰头往向天花板,似乎看到了什么,眼角流下泪水。
被操控的除妖师们恢复清醒,看到站在重重怨鬼包围中笼罩着仙光的青年,对视一眼,哪怕是最悲观的除妖师此时也不由得心中振奋——再坏也不会比变成这老鬼的伥鬼更坏了不是吗?
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到东野瑜身前为其护法。
连胧车姬也被这道音影响,神色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时而恶毒,时而平和。
“这是.”
胧车姬下意识抬头,明明应该看到的是芥子屋的天花板,此时却只看到一片黄天,有祥光瑞霭,玄黄云气垂落,神威几乎要让她魂体溃散。
但在庆云深处,她看到的不是神明天尊,而是自己的平凡一生。
作为农家女出生,还没长大便被卖到游坊,被逼着学琴棋书画,服侍花魁学艺,后来也成了花魁,终日卖笑,游走于达官显贵之间,直到与一位长相俊美,丝毫不鄙夷自己出身的青年结缘。
二人私下约定终生,珠胎暗结,胧车姬一边应付老鸨,一边期待着伴侣来拯救自己。
就在胧车姬沉浸在未来相夫教子、琴瑟和鸣的美梦中,去寺院参拜的时候,却被当朝关白之子驱车撞死。
说是烈马失控,但胧车姬知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一年前因病未能接待这位关白之子。
而胧车姬死后的亡魂追寻到青年所在之地,又发现那所谓的伴侣,也不过是士人子弟们玩弄自己的游戏。
自己等待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期待的也只是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胧车姬的一生,只是封建时代众多平民苦难的缩影之一,但其中的辛酸、恨意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这样回顾自己的一生,看着那些重重庆云,听着东野瑜无悲无喜的诵经声,胧车姬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心中却有无比的愤怒和怨气。
高天之上既有神明,为何我会落得如此下场?
跌落深渊的时候,只有主公向自己伸出了手。
而现在倒好,好似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在神明、在那狐妖眼中,不过如此,只要念念经就可以消去一切。
胧车姬神色狰狞:“住嘴!”
东野瑜并不理会,颂念经文的声音不疾不徐。
哗!哗!哗!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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