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南西望月
夕阳染红的街道,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传音器里清晰地吐词。
是名叫《Lemon》的歌。
虽然作词人和作曲人的名字都是来栖晓,但他自己永远只在面对采访的时候回答,这不过是梦中相遇的一位亡者的遗物。
井芹仁菜也好奇地询问过来栖晓相同的问题。
得到的答案却没有变化。
她此前一直不太明白,所谓的“遗物”到底指向何处。
直到穗织的旅途结束......
柠檬般酸涩的歌词此刻从心间流过,让不知何时彻底成长的女孩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心灵怪盗。
少年的黑发依然凌乱,深灰的瞳孔就像两人相遇时候的那样,隐藏在硕大的平光眼镜之后,温吞的倒映着落日轮廓。
......
井芹仁菜戴着耳机,习以为常地挽住了身旁少年的手臂。
分明是早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的举动,却让她难以遏止地感到了害羞......
那个似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满身棱角地站在舞台上呐喊的乐队主唱,现在已经变得像个真正的怀春少女一样羞涩且含蓄了。
仔细想来,四轩茶屋与熊本市的街景都显出昭和的气息。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系着粉红围裙的大叔在旁边催促回家。
也不再有补习班老师的电话提示在手机屏幕里上蹦下蹿。
少了一些车笛的喧嚣与人群的吵闹,冰块在焦褐色的汽水里沉浮,碰撞在玻璃杯壁上,沿着气泡与裂纹清脆地碎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东京是井芹仁菜未来路途里的一块指示牌。
可以朝着它昂首挺胸地前进,也可以在更加遥远的未来回头眺望它斑斓的色彩。
而属于过去的熊本创造了“井芹仁菜”,也成为了她前进至今的道路。
理想,日常,家庭,三个独立的词语,像是人行道旁边的红绿灯,指挥着懵懂的女孩走走停停。
井芹仁菜对于“背叛”的理解非常浅显。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过分单纯的孩子。
她不期望朋友能为自己赴汤蹈火。
也不期望有谁能无时无刻陪伴在身旁。
她所想要的,只是一个哪怕用谎言都愿意在困境、在危险里给予自己支持的人。
但即便这样,也是太过苛刻......
井芹仁菜可以很轻易地分清是非。
宗男先生把她教得很好,十七岁的孩子闯荡在陌生的城市,面对汹涌的人潮,也能坚持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正义。
只是......
坚持正义,就意味着拒绝了随波逐流。
这一定会让弱小的女孩陷入孤独的境地。
千万人经过的地方,霓虹斑驳的灯光,耀眼、喧闹,光鲜亮丽,却无人问津。
人在孤独的时候,时间会在知觉里变得漫长。那漫长里是一个人独自的艰辛跋涉。穿越过沙漠,泅潜过深海,攀越过山崖。那广天广地之间,唯有形单影只的孤军奋斗。那就叫孤独,那是一种毒,会销魂,会蚀骨。
离开熊本的时候,井芹仁菜就感觉到了。
时间在变长。
预习功课比她想象的要困难。
分明有着父亲教导的各种方法,也曾经在学校和书房里成功用它们取得了成绩的进步。
只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会让她意识到生活压过了课文的黑纸白字,碾碎了试卷的数学公式,吞咽下去的俳句无法经过思考,比英语读音更重要的,是下一顿的温饱。
有时候,井芹仁菜会承认自己是个无比幸运的女孩。
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她遇见了同样孤独的少年。
......
那是仍然呜咽着夜风的黄昏,少年与女孩初次相遇。
四茶街头的车笛把天地叫窄了,窄得没有过去,也容不下未来。
被正义感与负罪感裹挟的逃避了过往的女孩,站在咖啡厅的柜台前,怯生生地向着少年举起了书包。
命运的齿轮从那一个瞬间开始转动。
在叛逆与自由的道路上走遍青春的少年从女孩手里接过了书包。
陷入迷茫和孤独的来栖晓握住了同样境遇的井芹仁菜的右手,在陌生的世界里把上学的路途一遍又一遍地走完。
象征了个人正义最具威力的心灵怪盗,在印象空间的最深层抱起了无所依靠的井芹仁菜,在满怀杀意的敌人面前施以蔑视与惩戒。
人生总是像这样充满巧合。
本该逐渐放弃学业、用摇滚来填充余生的平凡女孩,遇上了任何灾难都无法打倒的叛逆少年。
其实有些巧合,难免要成为一种命中注定的安排。
毕竟,孤独的人总会迫不及待地向与他邂逅的人伸出自己的手。
两棵形单影只的榆树,互相依靠的时候,也会逐渐聚成一片树林。
井芹仁菜恍惚回头,发现自己身旁已经聚集了许多朋友。
将彼此联系在一起的那些情感,像是一双双有力的手掌,在这条洒满黄昏的街道上,推动她坚定不移地奔向日常的幸福。
......
“晓。”
伴随很轻的呼唤。
来栖晓注意着女孩忽然低垂的小脸。
白皙的面颊不知何时早已经变得粉红,栗色发丝间探出的耳朵也染上了夕阳的温度。
夏天的热意,是柠檬汽水的酸涩冰冷都无法驱散的。
就和往常一样,来栖晓摘下了井芹仁菜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是《Lemon》啊。”
少年从熟悉的旋律里认出了这首从前世抄来的歌。
“柠檬真的很酸很苦呢......”井芹仁菜接着来栖晓的话,慢吞吞地回应。
来栖晓仰头看向深红的天幕,“是啊,但你还记得国中课文里讲过的‘坏血病’的故事吗?漫长的航行里,即便是最坚强的水手也会因为缺少维生素而倒下.......”
“嗯......我记得,后面船医用柠檬治好了水手们的坏血病。”
“很久之前,我以为酸和苦一定是人生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来栖晓用手指拨开井芹仁菜的发丝,轻轻戳动她滚烫的耳根,“但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治病手段,就像同一个人可以从不同的环境里获得全新的生活。”
他的右手顺着井芹仁菜的发鬓撩开她的浏海,然后低头吻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有时候,并不是‘不间断的酸与苦’才能支撑人生变得坚强。”
“牢牢记住甜蜜的瞬间,虽然它像草莓一样昂贵而且不易保存......”
来栖晓看着女孩害羞而娇媚的眼眸,温声说,“苦涩的经历和伤痕不一样,它是可以被甜美的未来所覆盖的。”
井芹仁菜没有学过架子鼓。
但她胸膛里此时鸣奏的鼓点,比伊地知虹夏拼尽全力推动的节奏还要更加快速和响亮。
“就算会把我养成‘离开了来栖晓就没有办法生活’的废人也没关系吗?”
女孩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询问着身旁的怪盗。
偷心的怪盗如此笑着回答,“但我已经决定永远不要松开Nina的手了,所以不管Nina怎么想都可以哦。”
曾经一定会因为害羞而逃跑的女孩,现在像个无暇赴死的特工,咬紧牙关站在落日将尽的炙热里,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少年。
她松开了抱着来栖晓胳膊的双手,往前跑了两步,然后背对着夕阳转过身。
纤细的影子被拉长,像是花剑般直挺挺地刺进了少年的胸膛。
得胜的骑士仿佛小猫巡视领地一样骄傲而警惕,她踮起脚,朝着来栖晓所在的街道大喊。
“我们......我们交往吧!”
怪盗握住细长的剑刃,让它更深的穿透心脏。
他靠近了,用力抱住面前的女孩,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答复的每一个音节都有夏天的滚烫。
“好啊,我们交往了。”
夕阳的最后一点火光也在地平线上熄灭。
街灯逐一亮起,取代落幕的太阳护送相互依靠的少年少女踏上回家的道路。
......
......
......
熊本稀疏寻常的清晨。
井芹仁菜在床上打滚。
空调送着合适的冷风,如记忆中不曾褪色的“家”,让她在舒适里忍不住赖了床。
直到手机屏幕被Line的消息点亮,才叫女孩慵懒地睁开那对湖蓝色的眼睛,侧过微红的小脸看向窗外穿梭于绿荫的两只麻雀。
【连环计宗师(来栖晓):仁菜,出来玩。】
【连环计宗师:今天我们一起去熊本城约会。】
生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化学实验一样充满未知和神秘,又让人无限向往。
“妈妈,今天的早餐吃什么呢?”
井芹仁菜推开房门,没有穿拖鞋,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地板上,被凉意驱散掉困倦。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母亲的说教。
夏天一直是夏天,但学生时期的夏天,就漫长得快要让人失去耐性。
妈妈的唠叨跟切菜的声音混在一起,电视里播着偶像剧,脆生生的西瓜在嘴里绽开香甜的汁水。反复刷新着聊天记录,仿佛这样就能加快屏幕对面那个男孩的回复。
对门便利店的老橘猫眯着眼趴在电风扇的角落,阳光在它的毛上熨出一道金色的边。
稍后就出门,与喜欢的男孩相伴到黄昏时候,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迎着傍晚的热风回家去。
可以猜今晚大概是吃淋了鲣鱼高汤的冷乌冬。
时光如此拖得跟树荫一样深远。
一点点填满剩余的暑假。
当然了,大人的七八月就枯燥的多了,比如刚下班回来的爸爸就抱怨,今天只是“天很热的一天”。
那个不言苟笑的教师,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女儿与来栖晓交往的事实。
没有好奇的追问,没有担忧的打探。
见到两人牵着手走进玄关的时候,只是在那张严肃板正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松懈与感叹。
父亲就是这样的角色。
把细腻的心思藏在偶像般坚不可摧的形象之后。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软弱。
因为害怕引以为榜样的孩子无法再变得坚强。
井芹宗男切了一块冰过的西瓜递给来栖晓。
红色的,目光所及是炽热的,咬下去是冰冷的,一点点黑色的籽,虽然坚硬,但只要用力咬下,就能在青涩的味道里明白西瓜还没有熟透。
中年男人没办法跟年轻自己半辈子的男孩说太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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