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品托阿
雷斯劳弗在旁边的台阶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着，按照古矮人的工艺，这一次淬火只是中间的步骤而已，接下来还有很多步骤，甚至要用到魔法、神术和各种仪式，差不多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也许是因为鄂图的布置失效，在这些天里，完全没有来时的那种怪物潮水，只有三三两两的小东西被冯达尔的锻造声和火光吸引过来，甚至就连安格丽塔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它们，完全用不着雷斯劳弗出手。如果不是这些怪物究竟能否食用引发了同伴们激烈的争论，以及自己这边的干粮完全够用，雷斯劳弗甚至都想要主动出去狩猎了。
好在，就当他的这一倾向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冯达尔终于完成了他最后的步骤。
“铮、铮、铮、嗡——”
随着那把大剑被矮人举起，雷斯劳弗站起身来，注意到周围的石柱纷纷开始了震动和嗡鸣——一共有四根石柱，它们无一例外地都在锻造完成的瞬间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并且亮起了各自的光彩。
绿、蓝、紫、橙，四种光芒各自汇聚成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仿佛是在为身处于锻炉之前的冯达尔献上喝彩。
“按照黛西的话来说，金色传说！”矮人非常满意这样的反响，以及雷斯劳弗的反应，将都卜勒的新武器郑重地双手递了过去，“接着，老雷，我敢肯定你会喜欢上它的——我用上的最后的一点儿材料储备，精金在里面甚至都不算是最宝贵的。”
雷斯劳弗以相当的重视将巨剑接过，他退后了两步，手中剑顿时便活了过来，像一条真正的微缩版金龙一样在他周围上下纷飞，带起耀眼的剑光和沉重的风声。冯达尔并没有如大多数魔法装备的制造者那样将有限的魔力用在减轻武器重量上，因此这把剑就算是雷斯劳弗挥动起来都不算轻松，至少无法像那种制式巨剑一般，被都卜勒的两根手指就能够转动起来。
这正是雷斯劳弗期望得到的结果，而随着对这把武器的逐渐熟练，他也意识到了，在这把剑上，还蕴含着其他的力量。
“轰隆隆！”陡然间，都卜勒一跃而起，大剑随身而动，却是裹挟起跃动起了金红两色的火焰漩涡，仿佛是真正的金龙喷吐龙息一般，随着雷斯劳弗一剑斩出，顿时便在前方近三十米的锥形范围内撒开了煌煌烈焰！
没有人料到这把剑竟然会有这样的威势！雷斯劳弗已经尽可能地避免面对自己同伴们所站的方位，但那过大的覆盖范围依旧波及到了黛西，诗人小姐的瞳孔中倒映着两点呼啸而来的火龙，几乎快要被吓傻了的她甚至都忘了更好的迷踪步，干脆开启传送门远远地逃到了广场外一处房舍的屋顶上。
单单是这火焰就差不多可以将她烧成灰烬，更别说作为直面这一威势的当事人，黛西还清楚地感受到，在那火焰之中，似乎还有着另一重危险——那致命的剑刃！
只要身处于那火焰覆盖的范围当中，那把巨剑仿佛可以无视空间和距离，和火焰同时斩落在目标的身上！
要不是亲眼看着冯达尔是如何锻造出的这把剑，黛西几乎以为他这是活祭了一条成年金龙——至少成年！
第753章 拥王者，弑君者
“这可真是——”
就连雷斯劳弗自己都惊讶于这一剑的威势，作为使用者，除了冯达尔之外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刚刚那一击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更别说，这不过是他实验性的挥舞而已，如果是在实战之中，单单是现在他就能想出来不下十几种将其融入在剑术里的办法！
曾经的都卜勒一个人就足以对抗大量敌手甚至一小支军队，现在有了它，雷斯劳弗觉得自己甚至都可以攻城！
“好东西吧？”矮人满意地欣赏着雷斯劳弗脸上不断变换的震撼表情，虽然雷斯劳弗没有说出半个感谢的词，但他已经听到足够多了，“先别着急感慨，像这样的好东西，我可不止准备了一样。”
当然，还有那副崭新的折戟者。
雷斯劳弗将目光投了过去，但冯达尔却并不着急去拿铠甲，而是展开了自己的假肢，在那里，正插着一截剑柄。矮人用巧力摇晃了一下，然后将其拔了出来。
幽幽的墨绿色光芒，仿佛化作了金色炽阳之上的一抹阴影、一点耀斑，划开一片属于它自己的空间。就算是以雷斯劳弗的眼力，也直到冯达尔的手稳定下来后才终于看清那短刃的模样。
那是一把斗剑。更精确地说，那是一把和雷斯劳弗当年佩戴的那把几乎完全相同的斗剑。
“这才是我们有一副好记性的正确用法，黛西，”冯达尔挥舞着斗剑朝黛西晃了晃，“而不是你成天念叨的那什么仇恨之书。”
一面说着，冯达尔将这把剑也递给了雷斯劳弗：“小心点儿拿着，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它弄一把剑鞘——最好是找一个更专业的匠人，希望欧斯克有熟悉的。”
术业有专攻，尽管冯达尔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手艺，但相比于那些同样作为矮人、却在这一领域浸淫时间和他在锻造上所花费的相同的族人，自然会差得远。
而老矮人显然觉得，自己在那方面的手艺是配不上自己锻造的这把剑的。
雷斯劳弗小心翼翼地接过倒转的剑柄，取出一块手帕将其垫在手掌和剑刃之间，仔细地观赏着这件工艺品。
是的，工艺品，雷斯劳弗只能这样称呼它，这把斗剑就连血槽的弧度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带着他说不出来的美感，更不要说那在岩浆照耀下反射着幽芒的锋刃、流线型的剑身以及那看起来像是一颗张开的龙首般的剑柄。
“这把剑我听取了贝拉的建议，采用了那条绿龙的模样，”冯达尔道，“不过也正因为这个，让我确信了埃斯米尔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作为一把剑，他只能称为斗剑而非双手大剑。”
“但至少他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不是么？”
雷斯劳弗将它翻来覆去地观看，越看越爱不释手：“你在这上面淬了毒，就像一条真正的绿龙一样？”
矮人摆手：“不，这是里面材料所呈现出来的光泽，同样也是古代矮人技术的一部分，在地下，这种混合材料的材质能够让持有者尽可能地保持隐蔽。”
“我猜测那些灰矮人可能继承了一部分这方面的工艺，正因为如此，搭配上他们的隐身天赋，我们那些苍白的邪恶表亲才能够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大师——不算黑暗精灵的话。”
冯达尔看了看雷斯劳弗，有些欲言又止：“我遇上了和那把拥王者一样的问题：我不想将它和绿龙关联得太强，所以名字一直定不下来。不过当你给大剑定名为拥王者后，我倒是有了个让它们配套的想法，但……”
“弑君者，就是这个了，”雷斯劳弗打断了矮人的“但是”，“这很合适，你不这么觉得吗？如果有人愿意出钱，我就用大剑给他开出一条登上王位的路来，如果他在那之后想要反水，我就用这把斗剑割下他的脑袋。”
“所谓‘关某的大刀不斩老幼，但关某还有把小刀’……”诗人不知道又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些什么。但既然雷斯劳弗都已经满不在乎地如此开口了，冯达尔自然是不会再有异议，就这样，这把斗剑的名字也被正式地定了下来。
倒也算是符合雷斯劳弗一贯的做法。
“冯达尔叔叔，您不觉得，还少点儿什么嘛？”看着雷斯劳弗收好两把武器，又换上崭新的重甲，安格丽塔忽然凑到了冯达尔身边，低声嘀咕道，“就……还少点……”
“啊哈，你是说罩袍和披风？”矮人在看着雷斯劳弗穿戴整齐后便明白了安格丽塔的意思，“这点你冯达尔叔叔可是无能为力啦，看看我这比萝卜还粗的手指头！把线穿进针鼻里的功夫我都可以再开上一炉来！”
“不过不用担心，海东可不缺手艺人，我们会找到合格的裁缝的。”
冯达尔此言不虚，在离开了熔炉之城后，他果然帮忙找到了合适的裁缝，虽然对方不是矮人，但却是一个从东边苔原搬来海东多年的侏儒，在听说她将要为大名鼎鼎（或者说凶名赫赫）的雷斯劳弗缝制罩袍和披风后，那位裁缝推开了所有的订单，带着极大的热情立刻便开始了她的工作。
虽然如此，想要得到这些做工精美的织物也需要耐心的等待，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整个海东的矮人氏族们却都躁动了起来，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朝着半丘氏族的方向聚拢。
而他们中的领头者，居然是那个以执拗著称的札柯特氏族。
“半丘氏族的浪子冯达尔成功重新打开了通往熔炉之城的道路！”在矮人们的集会上，塔克林挥舞着手中黑底的三圆旗，大声煽动着，“矮人的荣光即将回归，这是摩拉丁的眷顾！海东矮人松散了长久岁月的氏族们，应该重新联合起来！围绕半丘氏族重新组建属于矮人的王国！重拾古老的荣光！”
“而是谁无私地帮助了我们，让我们、确切地说是冯达尔·半丘实现了这样的愿景的呢？！”塔克林顿了顿，环顾着围绕在他周围的矮人们，“是东伊纳萨斯的雷斯劳弗！也正是如今的拥王者阁下！他的信誉我们有目共睹，他的力量我们同样再熟悉不过！伊纳萨斯三地，每一处都有着他和他的力量栽培起来的国度，我提议，我们应该效仿伊纳萨斯人类的做法，为重新组建的王国也寻求这位拥王者的支持！我们将会因此获得天然的盟友、天然的外交环境！而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铸造些钱币而已。”
“这是我的立场，也是札柯特氏族的立场！谁赞成，谁反对？！”
第754章 报丧
没有人指望能够靠一个外人甚至外族的威望能够将松散了许多个世纪的矮人们重新团结起来，但至少，如果就连最顽固的札柯特氏族都选择了追随，其他氏族就算观望，预期也会改变许多。
在海东的日子度过一天又一天，当雷斯劳弗“焕然一新”地踏上返回泽布雷赫的旅程时，半丘氏族和札柯特氏族已经找到了六七家盟友。
在这些矮人的想法中，如果找不到足够的盟友来组建王国，至少可以先组建一个公国甚至城邦，只要先把架子搭起来，后续随着其他氏族矮人对熔炉之城失落技术的渴求以及生存空间被挤占，他们迟早是会加入进来的。
毕竟，这是属于矮人们的国度，又不是雷斯劳弗一介人类战士的傀儡，矮人们所能得到的要远远大过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人家海东的月亮就是圆啊，”黛西在路上摆弄着手里的又一枚新钱币，向雷斯劳弗展示道，“看看这个，这工艺已经可以和帝国金币一较高下了，比咱们之前收到的任何‘莱索’可都要精良得多！”
“你这枚可是出自冯达尔阁下之手，亲手打造的样品，”玛丽瞥了她一眼，“你总不会想要他就专门做这个吧？”
黛西则觉得理所当然：“反正是批量生产，这是样品，后面的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反正不会比东伊纳萨斯的货币更粗糙，”雷斯劳弗给了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一个答案，“不过是否能达到西伊纳萨斯的水准……我不好说。”
但那也足够了，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而对于大多数的货币使用者来说，只要上面的标识足够清晰、份量没有缺损，那这就是合格的金银货币，至于上面的人像到底刻画得有多精细，其实没有太多人在意。
毕竟就算再精良的钱币也是要花出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无数人的手指和钱袋之间摩擦过无数次，那些漂亮还能剩下多少呢？
就像是现如今，那个已经离他们很远了的帝国一样。
一路上的见闻自然不必赘述，尽管东伊纳萨斯比海东稍微靠南一些，但在如今这个月份，两边的气候是如出一辙的寒冷，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冰雪，就连唾一口唾沫到地上，不用一分钟的功夫就会变成坚硬的钉子。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气温之下，当众人抵达泽布雷赫的时候，却在院墙的檐上看不到任何积雪和冰凌，甚至就连院子里也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没人的样子。
这可不像是雷斯劳弗印象中的那个“家”，甚至都不像是安格丽塔她们到来后的那个家。
“如果是伏兵的话，那他们未免也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就连黛西都能看得出来里面的问题，嘟囔道，“但这也太没有边界感了吧？就算是熟人，是你家么就这么大剌剌地住啊？！”
对于雷斯劳弗这样士兵出身的人来说，这种程度远远算不上冒犯，但无论是黛西还是安妮几人都多少露出了不虞的神情。
如果是来拜访的，主人家不在就应该离开改日再来，哪有眼前这样的道——
“哦，那看来倒是我不懂礼貌了，”随着院门打开发出声响，一个飒爽的女性适时地出现在了房门口，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不过毛毛小姐，这里可不单是你的家？”
看到“来者”是谁，吟游诗人顿时便堆起了笑脸：“嘿嘿嘿……那个，我还以为是谁呢。女王大人，您吉祥啊？”
那人不是代替文策尔家族主掌王国的诗蔻蒂还能是谁？不要说在她的经历中，这间小院和屋子本就也是她的家，现在泽布雷赫甚至整个王国都是她的，想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可算终于处理完内政了？”雷斯劳弗笑着走上去和诗蔻蒂拥抱，“等了多久？有事让人捎个信就成，何必大老远地跑一趟？”
“原本是打算这样的，”诗蔻蒂半仰着脸看向雷斯劳弗，眼神似乎能流出来一样，“不过你猜怎么着？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而且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与其那样，不如干脆就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等你回来，免得耽误大事。”
“大事？”不知为何，原本有些许吃醋的安格丽塔心头颤动了一下，“什么大事？”
“天大的事，”诗蔻蒂朝少女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来吧，别在门口吹风——就连黑爪都在屋里睡了。”
德鲁伊小姐愣了一下：“它自己会换毛，用不着管的……”
或许现在不是讨论黑爪习性的时候。
当诗蔻蒂将众人让进屋里来的时候，众人有些惊讶地发现，老法师波尔居然也在场，不过和公务繁忙的女王比起来，他的出现反而没那么让人意外，只是让安格丽塔心中的惴惴又增添了一层。
在壁炉旁，已经是斯特朗曼家族真正的掌权者了的迪特尔正倒背着手站在地上，欣赏墙上的那副失落的名画“理查德大帝在行军”，房间中，除了那些显然是侍臣之外的其他仆役应该就是他带来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商人子弟也算是登上了人生的顶峰。
“居然还真有这么多人？”雷斯劳弗不由得哑然失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说来给我庆生我都快要相信了。”
“不是庆生，也不是对您，尊敬的拥王者。”正在这时，客厅旁边的一扇卧室门缓缓打开，面容惨白、头发中也掺杂了不少灰色的女人在一个男性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先是躬身向雷斯劳弗和安格丽塔分别行了礼，然后才用飘忽的语气轻声答道。
“事实上，恰恰相反。我是来传达一则讣告的，”她的眼睛看向安格丽塔，里面填满了重逢的喜悦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安格丽塔，殿下，您已经死了。”
“有人冒用了您的面容，甚至冒用了您的身份，在帝国举兵，公然对抗您的父亲和兄长们。而您……已经死了。”
安格丽塔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她的瞳孔骤然缩紧，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荒唐的话语，而这番话却由不得她不信，因为这个女子是——
“葛、葛兰汀女士？！”少女不可置信地尖叫了起来。
第755章 葛兰汀的故事
如果不是安格丽塔，雷斯劳弗是真的认不出来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虚弱，仿佛病了很久似的，贝拉和黛西立刻准备给她治疗，但效果却并不明显——她们需要明天准备复原术之类的法术再试一次。
她一定经历过长久的折磨。
“如果她是葛兰汀的话，那么……你又是谁？”雷斯劳弗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搀扶着葛兰汀女士的男人，他对于女官没什么印象，反而是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我是您仁慈之下的幸运儿，大人，”男人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雷斯劳弗居然还会在意自己，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欣木城蒙您开恩的那个黑箭。”
对方本可以将他喂给怪物，但一枚瓦片，却给了他生的希望。
“是你，”雷斯劳弗点了点头，对方无论是活下来还是和葛兰汀一同出现在这里，两件事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那你们两个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兰汀和黑箭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看向安格丽塔：“还是从我这边先说起吧。”
“自殿下您离开后，我先是被追责丢了工作，过了一段困窘的日子，不过因为名义上是波尔阁下做的，所以我倒也并未被过分苛责，当小殿下问及我的去向后，没多久我便又重新回到了宫廷当中，虽然是从头做起，但倒也没什么难处。”
“只是就在前些日子，之前曾经受雇于兰斯大公的一个雇佣兵头子，九月佣兵团的维尔维提忽然再度出现——之前他一直带着人在山中依仗地形和陛下的军队周旋，他的军队消失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是自取灭亡了，结果没想到，他再次出现，却是在歌林奥托山脉附近，并且宣称自己是什么将军，而且……听命于殿下您。”
“那个小人之前埋伏过我，差点要了我的命，”安格丽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凭什么这样宣称？你们又凭什么就信了？”
“一个替身，和您长得大概有六七分相似，”葛兰汀苦笑，“维尔维提用影像传遍了半个帝国，在化妆之后又加上魔法投影本身的失真，就连您的亲人都被蒙骗了过去，以为那是真的您——他们只是不能接受，为什么您会在出走马格帕雷斯几年后，突然重新带兵折返，而目的居然是……推翻您的父亲？”
真正的安格丽塔不会这样做，哪怕她或许更清楚，“疯王”究竟疯到了什么地步，葛兰汀非常清楚这一点，也因此，她是最不相信公主会举兵叛乱的那个人。
但安格丽塔就是她“弄丢的”。
“所以，我顺理成章被找了过去，任命为特使前往那个冒牌货的驻地探听虚实，”葛兰汀摇了摇头，“当我抵达的时候，他们正在攻打欣木城，在投石机的轰鸣声中，我走进了冒牌货的营帐，并且立刻发现，那个蛮子远没有她在影像上那么像您。”
“蛮子？”贝拉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帝国人对伊纳萨斯人常用的称呼，“女士，你是怎么确定的？”
“宫廷的礼仪怎么会是一个连帝国人都不是的蛮子能学得会的？”葛兰汀并不在乎可能会得罪在场的人，只是说道，“我甚至都没有开始试探，就在她身上看到了二十多处错误，更不要说那股装腔作势的便宜帝国语——想想也知道，维尔维提是一个生在帝国边陲的佣兵头子，他能教出什么好？”
“在发现这些后，我便一刻也不敢耽搁下去了，满心只想着怎么应付过去，然后赶紧回到宫廷报告情况，”说到这里，这位女官不由得颓然地哀叹起来，“但想必我的这种急切被那个佣兵头子给看破了，他先是稳住了我，然后当我坚持要回去的时候，在最后的‘送行宴’上，他的士兵将我抓了起来。”
那恐怕是一段相当黑暗的经历，葛兰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们拷打我、逼迫我，试图让我来教导那个假货，好让整场戏演得更加逼真，他们还骗我说，殿下您早就已经死了。但就算这样，我也绝不可能屈从这种荒唐的要求！”
她是为马格皇室服务的，是那个荣耀帝国的伟大家族的光荣仆从，怎么能够服从这种命令？葛兰汀甚至都没有想过委曲求全，对她来说，单单是看着那冒牌货，她就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饱受煎熬。
“就像是看着一只穿着人衣的猩猩。”她如是形容着那种感觉。
“最后，维尔维提见完全无法说服我，而欣木城又长时间攻打不下来，他们决定在开拔的同时将我‘处理’掉，”葛兰汀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着实松了口气，那或许算是一种解脱。”
“但我没想到，我终究还有为殿下您服务的义务没有尽，命运让我在被绑上石块、推下河里后没多久就被捞了上来，那是两位正派的绅士，其中一位就是——”
“我，”黑箭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话头，“当初在逃得一命后，我被开除出了组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好在我多少有些手艺，就势也就在欣木城附近的荒野中当起了猎人，算是勉强糊口。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维尔维提开始攻打欣木城——我住在城外，但必须定期进城去卖我打来的毛皮和肉类，换取必须的物资，战争简直要让我走投无路。”
“就在这个关头，我偶遇了一位来我的木屋借宿的无私好人，在听过我的遭遇后，他说他会帮我这个忙，因为他正好打算去见一见那位公主——请殿下不要怪罪，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不是真的您。”
黑箭朝安格丽塔歉意地鞠了一躬：“那天晚上，我和他一同带着要卖的东西向欣木城的方向走去，因为两边隔着一条河，在桥被士兵阻断的情况下，一个人是不可能将那些皮毛弄过去的，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看到对岸有人将葛兰汀女士绑上了石块，并将她推下了水去。”
葛兰汀虽然并非贵族，但却是皇室的近侍，将她用刀剑杀害不符合传统，而这传统也确实救了她一命。
第756章 返程票
“我们将她捞了上来，那时候她已经，呃，有些死了。”黑箭挠挠头，他憋了好一阵才想出这么个词来，“但那位好人先生有力量，他将女士救活了过来，然后我们就也听说了她的这番遭遇。”
葛兰汀点点头，向安格丽塔表示这是真的：“在听说了这些后，那位先生便打消了要去见冒牌货的念头，同时还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来东伊纳萨斯，他说他确信您在这边，而且是在拥王者雷斯劳弗阁下身边。”
雷斯劳弗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打扰一下，你们口中的这个无私的好人，该不会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家伙吧？”
葛兰汀和黑箭立刻便震惊了：“您是怎么——但那位先生三番五次地提醒说，尽量不要提及他的名字……”
他们俩可什么都没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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