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总体上来看，婆罗多的女性地位低得可怕，而女神的信仰地位却很高。
这就导致穷人家热衷于将年轻的女儿卖入神庙——哪怕当庙妓，也比在外坐皮肉生意来得高贵些。
不过这么做也有风险，那就是成为上师法器的几率大大提升。
总之，无论是苦修，拜师，还是上战场——这一切都是属于男性的特权。
迦尔纳在《摩诃婆罗多》原作之中，就因自己是车夫之子饱受身份歧视。
但跟性别造成的天堑相比，所谓的“身份歧视”就像是路边野狗一条，不值一提。
赫柏看着德罗纳僵在原地。
这也是她先前制止德罗纳发下誓言自我约束的缘故。
与其让这个恪守正法的婆罗门，事后反应过来，然后大发雷霆。
倒不如事先就把话说清楚。
更何况，在赫柏的计划中，让迦尔纳拜师德罗纳只是其中一种选择。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鹈鹕镇上……”
“我，婆罗堕遮仙人之子，德罗纳，向吠陀诸神发誓！”
德罗纳的喉头骤然迸出怒喝，伴随着他伸出手掌，天空之中霎时电闪雷鸣。
“我必将像对待亲生子一般，对待迦尔纳！”
“我必将所有学识和技艺，传授给迦尔纳！”
“我必不因身份和性别之差，歧视迦尔纳！”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天诛地灭！天诛地灭！”
“大梵在上，大天见证！”
苦修之力确保了他的誓言确凿有效。
德罗纳突然发誓，让不远处的持国百子和般度五子，都感到极为不安。
赫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德罗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呢？德罗纳大师，你不必勉强自己。”
想要左右《摩诃婆罗多》的走向，赫柏这边有的是棋子。
当初对德罗纳的点拨，实际上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能够成功固然好，未有成效也不算坏。
所以德罗纳后来继续自己的苦修，赫柏也并不阻止他。
因为他虽然高傲，却心不坏。
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无论是走在升华之路的升华者们，还是异闻带中的仙人们，有了超凡能力都会忍不住要用的。
——当你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夺走某人的性命时，这种滑坡是很容易出现的。
赫柏采取的做法是融入日常。
她攻略异闻带得到了许多奖励，那些超凡能力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就是赫柏的观念:有需要就用。
而德罗纳则是严格恪守婆罗门的戒律，他分明能够施展高明的梵射，拥有威力巨大的梵天法宝，懂得许许多多的密咒……
可他偏生就能带着儿子去乞讨，甚至在自己即将受辱时，也没有想过要用苦修得来的力量。
这样一个人，赫柏还是比较尊重的。
“不，上师啊。这是我必须做的。”
德罗纳单膝跪地，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行了一礼。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定要将迦尔纳培养成最优秀的人——她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弓箭手，也可以成为天下最博学的学者。”
“呵呵。”
德罗纳听见自己头顶传来轻笑。
赫柏看着德罗纳，摇了摇头:德罗纳大师！您还是没有理解我的话。”
“我的态度一开始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是无所谓的，关键在于迦尔纳自己！”
“您想要收迦尔纳为弟子，得去征询她的意见。”
德罗纳怔怔地看着赫柏。
随后他又行了一次礼，才站起身来。
“与您每次见面，都让我受益良多。上师，您教会我应当如何做一个父亲。”
德罗纳说道:“我对马嘶实在是……唉。好在他年纪尚小，培养他的性格还来得及。”
在另一边，迦摩轻轻地摸了摸迦尔纳的头，将她温柔地往前推了一步。
德罗纳跨过在风中飘荡的野草，来到迦尔纳的面前。
这位名满天下，文武双全的大婆罗门低下头。
迦尔纳则抬起头与他对视。
“孩子，你还记得我吗？”
德罗纳说道，“我想收你为学生，传授你婆罗门的射术，刹帝利的枪法；传授你四部吠陀的古老智慧，以及来自无数的曼陀罗密咒；等到你学业有成，我还要授予你梵天法宝。”
“我父亲同意了吗？”
迦尔纳问。
德罗纳闻言一笑:“这倒是稀奇。你的父亲——那位睿智的上师说，要征询你的意见。可想你必然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可你却说，要我去问你父亲同意与否，这是为什么呢？”
“我父亲这么说，是因为父亲尊重我。”
迦尔纳平静地回答，“我的父亲爱我，却并不把我视作一个附属品，当作用于实现自己人生愿望的工具。我在父亲眼中，是一个独立的人。”
“而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爱父亲。我的父母尚且健在，而我的求学之路漫漫，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放心。”
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德罗纳沉默一瞬，刚想夸赞迦尔纳，却又想起什么。
“那么，你母亲的意见呢？”
德罗纳问。
“妈妈的意见，我刚才已经征询过了。”
迦尔纳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她把我给推出来了……”
德罗纳哈哈大笑。
“好孩子，好孩子！”
“你的父母刚才已经同意了。”
“好的，德罗纳老师。”
迦尔纳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虽然站在同一处地方，他们之间却泾渭分明。
这界线就是德罗纳的儿子马嘶。
就像往日一样，难敌开始挑衅怖军和阿周那，引得坚战反击，之后百子和五子们就会打成一片。
但今天不同寻常，众人刚处在互相放嘴炮精神攻击对方的阶段，马嘶就把手里的宝剑往地上一砸。
“全部住口。”
马嘶头也不回地说道，“保持安静。”
般度五子那边，老大坚战扯了扯怖军和阿周那。
持国百子这边，难敌则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
自从拜师之前，他就已经和舅舅沙恭尼制定计划，料定马嘶被德罗纳带着到处讨饭，一定是没有享受过好东西。
所以刚一拜师，难敌就送给马嘶许多金银财宝，华服居屋，靠着优渥的物质拉近两人的关系。
这么做确实是卓有成效，几次私下的冲突里，马嘶要么保持沉默，要么暗中偏袒难敌。
可这一次马嘶的反应却让难敌感到有些吃瘪。
还未等难敌开口，马嘶已经抬头望去。
却见德罗纳面上带着笑意，脚步似是也变得轻快。
他身后则跟着表情平静的迦尔纳。
远远地看去，迦尔纳白色的头发就像是火焰一样，但她白皙的皮肤也叫人感到殊为刺眼。
“嚯，老三。”
怖军用手肘顶了顶阿周那，“这人简直就和你长得完全相反吔。”
阿周那默不作声。
当他看到迦尔纳时，内心深处就涌现出一种奇怪的冲动。
这种冲动并不是明确的敌意，实则是一种混合了嫉妒，钦羡和好胜的复杂心理。就连阿周那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冲动，但不妨碍他用并不友善的目光注视迦尔纳。
“孩子们。”
德罗纳高兴地说道，“今天你们将要多一位同学，这就是迦尔纳，一位上师的孩子。”
思前想后，德罗纳还是没有把迦尔纳的性别挑明了说。
他能够接受迦尔纳是个女孩的真相，但俱卢的众王子们可不会这么想。
“老师，我只是车夫的孩子。”
迦尔纳低声说。
“傻孩子。难道你以为你的父亲，只是一位车夫或者农夫吗？”
德罗纳故作不快地板起脸，“是他教会了我，婆罗门有婆罗门的修行方式，吠舍有吠舍的修行之路。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必然是一位梵仙。”
迦尔纳也觉得赫柏不简单。
但她知道既然赫柏没有选择说破，多半还是想用车夫的名义做点文章.
既然如此，所以她说的话也不算错。
总之德罗纳发话，她便没有再开口。
俱卢的众王子们面面相觑，看向迦尔纳的眼神就少了几分敌意。
在他们眼中，迦尔纳是婆罗门而非刹帝利，自然和他们不是一条竞争赛道上的。
“嗨，迦尔纳！”
人群之中马嘶兴奋地挥起手来，“还记得我吗？”
难敌微微眯起眼睛。
什么玩意儿，迦尔纳也给马嘶送钱了是吧？
“啊，马嘶。”
迦尔纳走过去，对着众人双手合十行礼，最后站在马嘶的右边。
她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马嘶是这里唯一一个她认识的人。
就是这副平静的做派，让众人更加暗自确信，迦尔纳必然是一位高贵的婆罗门后裔。
否则她怎么敢站在马嘶边上的？
这边德罗纳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孩子们！现在我们已经万事俱备。”
德罗纳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我将会为你们进行十二年的漫长授课，在这期间，你们无法回到俱卢王朝，不能再有优渥的享受——特别是你，马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