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难敌好几次想要叫住对方,可迦尔纳简直就像是开了疾跑一样。
声音还梗在喉咙里,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在难敌几乎是放弃的状态时,转机出现了。
他惊喜地意识到,“看不惯”迦尔纳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般度五子也对迦尔纳感到不爽。
他们不喜欢迦尔纳的原因有几种:老大坚战觉得迦尔纳荒废了对于武艺的掌握,从她拜入德罗纳门下后,就没和他们一同锻炼过武艺,这不符合正法。
老二怖军单纯觉得迦尔纳不合群。
至于老四老五这对双胞胎,则是单纯感到危机感。
——寝室熄灯时,舍友玩游戏的声音是最好的助眠曲,而舍友翻书的声音则显得震耳欲聋。
这种害怕同学开上路虎的心理可谓非常现实。
唯独老三阿周那,他表情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喜恶,但在兄弟们提出要去找迦尔纳谈谈时,他自告奋勇。
难敌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这边他久违地拉住马嘶:“兄弟,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聚一聚了。难道我们之间的友情就这样不值一文吗?来吧马嘶兄弟,不要拘谨,和我们喝点酒玩玩骰子享受一会儿吧。”
马嘶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拒绝。
他虽然更喜欢和迦尔纳相处,但后者的作息有点太阴间了。
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和难敌等人一起玩乐,放纵一天也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马嘶便在空位上坐下,和持国百子一同玩起赌博来。
另一边,坚战对自己的弟弟们说:“马嘶已经被难敌拖住了,我们现在正好就可以去找迦尔纳谈谈。”
“想不到难敌这个坏蛋,也有好的时候。”
怖军哈哈一笑,拍了拍阿周那的肩膀,“我们走!”
两人沿着小道前进,很快便在山洞前堵住了迦尔纳的去路。
“你们是?”
“我是般度五子里的老二,风神伐由之子,怖军!”
身材雄壮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身边的是老三,天帝因陀罗之子,阿周那。”
黑发的阿周那站在怖军身侧,眼神审视地注视着迦尔纳。
“好的,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迦尔纳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人怎么是这种反应……怖军挠了挠头,看向阿周那,示意弟弟说话。
“简单来说,我们希望你能和大家一起训练武技。”
阿周那说道,“我们是同学,理应彼此合群……”
“这就不必了。”
迦尔纳摆了摆手,“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学习武艺对我而言,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两人目光相对。
阿周那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说。”
阿周那反驳,“刹帝利有枪法和运用宝杵的技巧;婆罗门则擅长射箭的技艺。你是婆罗门,怎么能不尽到传承的义务?”
“那你就别把我当婆罗门好了。”
迦尔纳耸了耸肩,“我现在要去读书了,你们能让开了吗?”
“你这是有违正法!”
阿周那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大声喊道。
“正法?”
迦尔纳止住步伐,回到这两人面前。
“你们要和我谈论正法?行啊,那我们就来谈论正法。”
迦尔纳脸上隐隐浮现笑容,“请坐,请坐。”
这俩兄弟对视一眼,本能觉得事情不妙,但屁股已经坐上了木桩削成的凳子。
却见迦尔纳向前一步,将手臂上缠绕着的念珠摘下,然后双手掌心一拍。
啪!
这标志着辩论开始。
“请问二位,这世上的人类从何处而来?”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就算平时没怎么看书的怖军都能回答。
“自然是从原人身上来。”
原人,是吠陀中记载的人类先祖,传说他从头上生出婆罗门,自肩上生出刹帝利,由腿上生出吠舍,自脚掌长出首陀罗,如是四大种姓被框定下来。至于达利特,则因不是从原人身上出现的,所以才被视作不可接触者。
“喔,所以按照吠陀中记载的言论,原人身上生出的四大种姓,都必须按照诸神和两位至尊的意志,坚守自己的位业,是这样吗?”
“是!”
这次轮到阿周那回答。
“那么,如果低种姓去做高种姓才做的事,会不会受到惩处?”
“会!”
还是阿周那回答。
“好,既然你认为这么做要惩处低种姓,那么高种姓反过来冒充低种姓,要不要受到惩戒?”
“……要!”
“好。”
迦尔纳猛地拍手,“既然你说高种姓冒充低种姓要受惩戒,那么大天湿婆的信仰者们就都该死了!”
大天湿婆的信徒们弃绝尘世,如同野兽一般在林地和荒野中离群索居。
他们也正是对人骨法器需求最大的一群人。
信仰大天湿婆的信徒们,他们之中有许多都是身具高种姓的。
阿周那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本能觉得迦尔纳是在诡辩,但他没看过多少书,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能言善辩,巧思灵动的老三都败下阵来。只爱打熬身体锻炼的怖军更是哑口无言。
迦尔纳重新将念珠套回自己的手臂上:“看吧,武艺在这个时候毫无用处,以后你们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她转过身向着山洞走去。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可你的学识在这个时候,也不如我们的武艺有用!”
迦尔纳回过头,看见两人竟快步冲自己而来。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两人快伸出手抓住自己的手臂时,迅速掣出手臂,并指成剑。
两声脆响之后,阿周那和怖军惊惧地钉在原地。
他们动弹不得,稍一有动作就会浑身酥麻。
迦尔纳看着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有时间和你们闹。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们还想要和我打,就眨眼一下,如果选择回去,就眨眼两下。”
几秒钟过后,迦尔纳伸手在两人胸口,肩头各拍了几下。
“这是什么恶毒的魔咒吗?”
怖军揉着自己发麻的四肢。
阿周那也是脸色不好看——好在他肤色相对来说比较黝黑,因此不太明显。
“只是我父亲教给我的知识,结合了书里看到的学问,我自己研究出的一些小技巧罢了。”
迦尔纳平静地回答,然后转身进了山洞。
“看来他的确不需要锻炼武艺。”
怖军无奈地说道。
“不,他会需要的。”
阿周那死死地注视着山洞,“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刹帝利大武士会有怎样的风采——这点糊弄人的小法术算得了什么?只有射术才是一切。
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我会让他看看什么叫作‘神射手’!到时候他会后悔没有好好学习武艺的。”
“也对。”
怖军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往回走。
但即便如此,一个念头依然不可遏制地从他心底浮现。
——就凭刚才迦尔纳快速准确地动手。
难道迦尔纳在射术上会很菜吗?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呀……
看来三弟要在射术上折服迦尔纳,还要下狠狠的功夫才行。
而此刻在山洞中研读典籍的迦尔纳,凝视着洞穴上方垂落的天光。
她开始有些想念赫柏和迦摩了。
“你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山洞之中,迦尔纳的呢喃像是一个气泡,无声破碎。
“我想你们了……”
第308章赌怪。
迦尔纳正在思念赫柏和迦摩。
而现在这两人正在干什么呢?
……
却说此时俱卢王朝虽然根基腐朽,万民如同油锅里的鱼儿一样垂死挣扎,但在象城——这个天下首善之地,一切仍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荣模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或者用震旦话来表述,那就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象城居民的道德素质普遍要比外地更高,街上也常有穿着莎丽的女性独自行走。
而在象城的西街路口,数月之前,来了两位年轻人。
不多时,一家沿街铺面便开了起来——紧接着,一块写着“吠陀占星”的招牌便挂了起来。
在这年头,婆罗多的商户们要么席地摆摊,要么沿街叫卖;阔绰些的能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面,但也不讲究挂招牌的细节,能够长久经营下去的店面,都有一群牢固的基本盘。
所以赫柏的招牌,很是吸引了象城西街居民的眼睛。
而更叫他们感到稀奇的,是门口两根柱子上挂着的长条形卷轴,上面用象城文字写着话:
左边是“只言玄妙一团理”;右边则是“不说寻常半句虚”。
往前走进屋,又能看见这样的两幅卷轴,上边则用梵文写着:
“一张铁嘴,识破人问凶与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和兴。”
这些文字分明由人信手写就,笔锋如莲花,带着说不出的潇洒气派。
在那块招牌下方,还悬着一面小旗。
“一卦百钱。”
所以赫柏的占星馆门前就呈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不断有想要进来看看热闹的居民,却又被挡在门口不敢踏入。
原因很简单。
哪怕是象城这边最好的占星术士,算命一次最多也不过二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