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赫柏这个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众人在门口逡巡,伸长了脖子向里望去,却只看见珠帘之后模糊的人影。
帷幕之后,迦摩轻声问赫柏:“咱们今天真的会有生意?”
“有的,姐妹,有的。”
赫柏伸出手指在圆光上敲敲打打,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来到象城,只是因为这里是史诗的中心舞台。
目前她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追杀奎师那上——能够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
本来只是搪塞迦摩的无心之言,可此刻却当真有人从门口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壮着胆子走进这间新开的占星馆来。
赫柏抬头一看,倒是微微一愣。
只因来者不是别人,竟是迦尔纳的亲生母亲,贡蒂。
当然,她也是般度五子的母亲。
“贡蒂王后,请坐。”
珠帘之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然而当贡蒂听清这话语时,却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一时间,贡蒂甚至有些神志恍惚——多久了?自从般度死去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称谓。
在这座象城之中,她就像是一个外人。
般度五子,既是她的血裔,亦是她的依靠。
‘这占星术士好厉害!’
霎时间,贡蒂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惊叹。
她隐含激动地坐下来,双拳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握紧。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
贡蒂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当前最深刻的疑惑。
因为我一直在视奸你们……赫柏漫不经心地想到。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却听见珠帘后传来温和笑声:“我夜观星象,早就预见了你要来。”
听了赫柏随口搪塞的话语,贡蒂更是内心激动万分。
她更确定,这位珠帘后的占星术士,是有大本事的。
说不定,就可能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苦修者,甚至是仙人也说不定!
“时间就是金钱,贡蒂王后可想好要问什么了?”
隔着微微摇晃的珠帘,贡蒂似乎看到了一双深邃而平静的绿色眼瞳。
她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贡蒂长长吐了一口气,她微微低着头:“我……我想问我的孩子。”
“哦?”
赫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手搭在大圆光的边缘。
“不知王后想要问哪个孩子?是问前途,财运,学业,还是爱情?”
“你知道我有几个孩子?”
贡蒂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果不其然,珠帘后面传来温和的笑声。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全看您的标准。”
戴着面纱的贡蒂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个厉害非凡的占星术士,会知道自己曾经抛弃的那个孩子的下落么?
想起那个从自己腹中诞下,却因为许多原因,不得不抛弃在江水中的孩子,贡蒂的心脏就一阵阵抽疼。
她还没有给那个孩子起名,只记得那是个女孩——身披金甲,缀着黄金耳环的女婴。
“我只有五个孩子。”
贡蒂低声说道。
下一瞬间,周围的气温似乎无端地降低了几度。
这变化来得快,去得也快,致使贡蒂还以为这不过是错觉。
珠帘后,赫柏伸手按住迦摩的肩膀,对着她摇了摇头。
冷着脸的迦摩凝视着贡蒂的眉眼,最终还是没有化作火焰把她活活烧死。
“好吧,五个孩子。”
从珠帘后传出的声音仍然平静,却不复此前的温和。
“那么,您想问哪一个呢?”
“不能全问吗?”
贡蒂问。
“这是五个问题。”
赫柏回答。
“那请您推算一下,我的大儿子坚战,他未来是否能够有所成就?”
“这个问题很宽泛。”
赫柏说道,“更何况对于母亲和王后而言,‘成就’应该是截然不同的。”
“这话怎么说?”
“对于母亲来说,是想要看见儿子做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英年早逝;还是想看见儿子太平安康,组建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呢?”
赫柏的话落进贡蒂的耳中,她的脸色便变得苍白起来。
“难道说,坚战他会——”
“这可不好说。”
赫柏平静地说道,“我大可以告诉你,坚战未来将成为君王。”
即便隔着珠帘,赫柏也能够看见贡蒂那比弹簧还难压的嘴角。
突如其来的狂喜淹没了贡蒂的内心。
坚战能够成为王,那我岂不是要成为太后?
谁人不爱权势?更何况这一切早有先例。
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贞信太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连天誓也要事事征询她的意见。
整个俱卢王朝的命脉,就掌握在贞信太后的掌心里。
难道说……
我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贡蒂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剴绷不住笑出声来。
她开始幻想了——幻想成为太后,通过垂帘听政让俱卢王朝再度伟大……
“这个癫婆在发什么疯?”
迦摩锐评。
“现在是幻想时间。”
赫柏促狭地笑了笑。
足足过了三五十秒,贡蒂才从太后的美梦中醒来。
出乎赫柏意料的是,贡蒂并没有追问坚战成王的细节,而是话锋一转,询问赫柏能否再问一个问题。
“可以。”
赫柏回答,“但相同的问题不能再占算。”
无论是占星,亦或者其他的占卜术,都有类似的禁忌。
贡蒂很明显也是识趣,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问次子怖军,或者是阿周那的情况。
她问的是她自己最近的运势。
从前有般度五子同在王宫里,贡蒂虽然处境尴尬,总算是有个依靠。
阿周那只要和迦尔纳较劲就好了,无依无靠的贡蒂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却听得珠帘后传来笔尖摩擦的声响,不多时,一张贝叶纸从珠帘后递出来。
贡蒂接过一看,却见上面用梵文写着几句话。
“月满中天时,饮酒数十合。金银相交错,先得而后失。若能知进退,能得微薄利。欲心愈炽盛,所失去愈多。盈利则百钱,亏损六十金。”
贡蒂看着这纸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似乎是在说,自己会在晚上痛饮之后被人骗走钱?
可她虽然会饮酒,但是酒量却绝不算好,更谈不上热衷。
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叫人骗走钱呢?
这卦辞写得叫人捉摸不透。
贡蒂正想交钱,却被赫柏制止:“现在倒不必付所有的卦金。等到一切应验之后,您再来不迟。”
这倒是一件好事。贡蒂心想。
自己问了两个问题,却只花了一百钱,简直就是赚到。
贡蒂喜滋滋地回家了。
占星馆外,众人目光各异地注视着她——这可是冤大头呀。
伴随着贡蒂离开,围观的群众们也逐渐退去。
很简单,已经有人替他们踩了这个坑,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等待——等待接下来贡蒂的反应就好。
占星馆内,珠帘之后。
迦摩冷冷地向着贡蒂离开的方向投去鄙夷的眼神。
她原本以为贡蒂内心依然对迦尔纳存在愧疚,兴许会询问赫柏有关于迦尔纳的事情。
可贡蒂的表现,仍然说明她认同当初自己的作为。
但是此时迦摩还有些疑惑:“世尊,如果贡蒂她不去喝酒,不去参与赌博,就不会输掉钱。这样的话,您的占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趋吉避凶本来就是世间常理。”
赫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对于贡蒂来说,若不应验,反倒显得我无能。”
迦摩连连点头,她所担忧的就是这个。
“所以很简单。”
赫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如果到时候没人去和她赌博的话,我就用幻术把她的钱骗走好了。”
如果预言不能实现,就用力量保证其兑现。
迦摩哑然。
……
贡蒂一路回到了王宫之中,她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她的内心既有期待,也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