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
三日之后，演武大会如期在校场举行，此时象城的臣民们早已入席。
校场之中人声鼎沸，鼓乐齐鸣宛如波涛汹涌的海洋。
德罗纳一身白衣，佩戴着圣洁的花环，在马嘶的陪伴下步入校场。
演武大会中央，祭火升起。
这是例行的祭供仪式，用来供养吠陀诸神和两位至尊。
祭火消散，一块巨大的木质转轮浮现，众王子的名字被刻在轮盘的边缘。
持国百子在边缘，般度五子在靠里的位置，而在圆形转轮的中央，竟然还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迦尔纳。
无论是持国百子还是般度五子，都一反常态地保持着沉默。
此时，哪怕是难敌和坚战，都在心里不由自主地祈祷——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迦尔纳的对手。
与此同时，德罗纳大师已经宣判了规则，他将亲手转动木轮，由自己的儿子马嘶射箭，选中第一位出场的选手。
这位选手出场以后，便可以通过射箭选择自己的对手。胜者留下败者淘汰，一直持续到日落为止。
此外，天誓还增添了一条新规则，那就是不得见血。
难敌内心忐忑不安。
他按照舅舅沙恭尼的嘱托，前天秘密拜访了马嘶，延请他让自己第一个出场。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能算是作弊，毕竟无论如何难敌都是要上场的，现在无非只是早些登场罢了。
却见转轮开始飞快旋转起来，马嘶弯弓搭箭，其箭快如狂风，直接命中了难敌。
“哈哈！”
难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飞身从战象背上跳下，手中举起宝杵。
行礼过后，难敌也同样弯弓搭箭。
这一箭瞄准的不是别人，正是般度五子中的老四无种。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个道理谁都知道。
般度五子之中，由贡蒂亲生的三子武力超绝，而由昔年王妃所生的双胞胎无种，偕天，就相对于兄长们武力较弱。
这场演武大会，本质上属于表演赛。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太强如阿周那，难敌打不过；太弱如自己的弟弟们，有炸鱼嫌疑。
踩着无种上位，正合难敌心意。
箭矢飞快命中目标，木轮停下。
马嘶一看，惊讶地哈哈大笑:“好啊，难敌吾友！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第一个就要挑战阿周那！”
“？”
就连德罗纳也站起身来，疑惑地拍了拍肚皮。
不是，难敌这么勇的吗？
校场中心，难敌手脚冰凉，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
怎么会是阿周那……怎么能是阿周那？！
这不可能！
……
校场的阴影之中，阿周那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会如此？我刚才明明看见他射箭的目标是……”
“是你的兄弟？可那又怎样呢，帕斯（阿周那的小名）。”
另一道站在阴影中的人影迈步走出。
他面容俊美，带着尚未挣脱的几分稚气，头戴金冠，斜插孔雀翎，腰间悬着一支牧笛。
此人看上去完全还是一位少年，他拍了拍阿周那的肩膀:“难道你非要让自己的兄弟上场，然后被难敌用阴谋击败么？”
“可这是作弊，马达夫。”
阿周那喃喃自语。
“不，这是正法。”
少年挺直胸膛，“马嘶早就已经被难敌收买，而他内心还有更加恶毒的计划……难道你真要和他纠缠到太阳落山吗？”
见到阿周那脸上浮现出坚决，少年嘴角的笑意便更加浓烈。
四周草叶深处，虫鸣声突然变得响亮。
“你说得对极了，马达夫，你真是我的挚友。”
阿周那长吁一口气。
他迈步向着校场走去，步伐矫健好似雄鹰。
“我当然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谋士。”
少年伸手在腰间的牧笛上摩挲着，“我能够理解你的心，因为我是奎师那，我是厄……”
他凝视着阿周那的背影，几次努力想要吐出自己的名讳，却似是受到某种强大力量的约束，无法张口发声。
四周的虫鸣声骤然低落下去，消失不见。
……
难敌此时已经慌了。
他自知无法应对阿周那，因此按照沙恭尼的安排，提前在校场大门上做了安排。
如此等到阿周那从下方走过，整个建筑物便会轰然倒塌将其压在下面。
但这些手段生效需要时间。
现在阿周那第一个上台，也标志着难敌此前的谋算全部作废。
看着逐渐迫近的身影，难敌不断深呼吸。
他知道阿周那力量非凡，但是如果自己把握机会，未必不能打得漂亮——
难敌迈步冲去，双脚却动弹不得，整个人趔趄着跪在地上。
“发生甚么事了？！”
难敌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德罗纳和天誓这两个人却看得明白。
刚才是阿周那边走边射，一箭化作寒冰就给难敌定住了。
“呱！”
难敌暴怒。
他一脚踢碎寒冰，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阿周那便又是一箭射来。
不见箭矢命中身体，难敌却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好，好冷——”
分明是炎热的气候，可他从口鼻之间喷吐出的却是苍白的寒气，他冻得牙齿格格打颤，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冻得昏死过去。
这种深沉的寒意不仅在他五脏六腑间徘徊，还延伸到了周围的地面上，浓烈的白霜覆压在武器的表面，就连时间也变得迟缓下来。
这是冬之准则相关的影响，还是位格极高的那种。
难敌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输了。
他虽然坚信阿周那不会真的杀死自己，但天誓和德罗纳都看得明白。
难敌不情愿地交出手里的弓，阿周那抓住弓身将其拿过来。
紧接着，他弯弓搭箭，一下子就准确地射中了转盘中心的名字。
——迦尔纳。
众贵胄们见状惊讶万分，纷纷议论:谁是迦尔纳？
第313章王玄策。
很早之前贵胄们就想问这个问题——迦尔纳是谁。
这个名字被写在木轮的最中间，难道此人能与般度五子，持国百子一同相提并论？
天誓看向德罗纳，发现后者眉头紧锁，看上去对此情景同样感到意外。
看起来很明显不是德罗纳的安排。
“德罗纳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誓问他。
“迦尔纳不是俱卢王族，而是我恩人的孩子。”
德罗纳平静地说道。
“既然迦尔纳是我的弟子，就没有不登名的道理。”
德罗纳也曾犹豫过，但他最终还是把迦尔纳的名字写上去了。
“喔？那你的恩人一定是位高种姓的贵胄吧。”
天誓下意识地说道。
这完全是天誓本能的反应，他似乎认定能够帮到德罗纳的人，一定也是一位高种姓。
“我不知道。”
德罗纳反问，“这很重要吗？”
天誓不认同德罗纳的意见，但此时校场上已经喧嚣一片。
——阿周那射中了挑战者的名字，但“迦尔纳”此人迟迟未现身。
“站出来！迦尔纳！”
“站出来！迦尔纳！”
嗜血观众们站起身，鼓掌跺脚，催促迦尔纳赶紧上台。
阿周那站在校场中央，意气风发。
……
时间稍稍倒回去一些。
象城西街。
平时在同学眼中沉默寡言的迦尔纳，此时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在学校里的经历。
赫柏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但迦尔纳听得出来，赫柏似乎对阿周那也很感兴趣。
“母亲，你知道他？”
“知道，阿周那也是贡蒂的儿子。”
赫柏说道，“所以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弟弟。”
“啊喔。”
迦尔纳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扒了口饭。
这个时候说血缘关系多少有点招笑，迦尔纳就算对贡蒂都没太多感情，更何况整天想和自己打交的阿周那？
等到吃完饭，三人出去散步。
此时象城内外人潮汹涌——王子们学艺归来，要在校场上比武献艺，这自然而然带动了象城周边的经济。
小商贩们暂且不提，就连做皮肉生意的娼妓们也蜂拥而来，靠近城门的街面上，人贩子拉着被绑缚的奴隶们大声叫卖，光着脚的小孩来回跑，拿着自己编的手环招徕客人。
迦尔纳沉默了，她之前几乎以为象城没有这种景象。
“这就是婆罗多。”
赫柏把玩着两颗丸子，“象城也不比其他地方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