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他们分别是继承黑冠的六代魔王——从手持金刚杵的远逐者，到最后的“第六天魔王”悉多。
六位魔王的塑像表情祥和，面如满月白色，如法装画。
他们的目光俱都落在面前空无一物的广场上，与踏入广场，仰起头的赫柏对视。
赫柏抬起双手，对着他们合十。
这些被迫离开故土的流亡者，终究在时光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或是轰轰烈烈地战死，死得其所；或是放下了熊熊燃烧的愤怒，得到了久违的平静；或是看着这座城市之中的人间百态，了却内心的执念……总之，都心满意足。
赫柏环绕着这座没有门关的寺庙而行，当她绕着这座寺庙走了一圈之后，看见雨过天晴。
灿烂盛大的阳光迫开云层，落在雨后犹然淋漓的地面上。
一道披散着紫色长发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阳光下，她的面容明媚如光，暗红色的眼瞳中也并无半点阴霾了。
“世尊。”
她的声音像是风，但却带着隐约的欢喜。
在这片如法清净的土地上，两人跨越了千年再度相逢。
对于赫柏来说，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世尊，迦摩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当迦摩走到身前的时候，赫柏才发现迦摩已经比自己要高很多，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竟然都像是差了辈那样。
赫柏看着她伸出手，触碰自己的眉眼和脸颊，轻轻地笑了。
“辛苦你了。”
赫柏说道。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迦摩眼里的光变作了清澈的水，像是清澈的湖泊。
而赫柏感觉自己就像是坠入了湖水中。
“世尊。”
迦摩俯身，她痴迷地看着赫柏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我不信你两眼仍是空空。”
“呃。”
赫柏扯了扯嘴角，“迦摩蒂雅，我有话要说。”
天魔的眼睛中星光点点，她展颜一笑，只是默默地看着赫柏。
“我并不止‘轮回’了这一次。”
赫柏的声音有些艰涩，她垂下眼睑。
“啊……也就是说，世尊曾经也像救度我一样，救过其他人。”
迦摩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而那些人，也定然会像我一样，如是仰慕世尊了。”
“你不感到气愤吗？”
赫柏低声。
“不会的，世尊。”
迦摩回答，“我已经等待了千年又百年，百年又千年。可在看见世尊的时候，我心里什么愿望都没有了。”
“那，迦摩蒂雅。”
赫柏又问，“你是想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世尊去哪，我就去哪。”
迦摩温声说道，“但在那之前，我想给世尊讲讲他们的故事。”
太阳落下复又升起。
迦摩缓缓地讲，赫柏静静地听。
如此一昼夜后，千年来的故事便说尽了。
“世尊，我们走吧。”
“好。”
赫柏取出白鹿杖跨坐，“迦摩，你坐在后面。”
随后赫柏驾驶白鹿杖，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高速驶向机场。
……
她们在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于第二天落地合众联邦。
“世尊是投生在合众联邦的吗？”
迦摩看着熟稔各种套路的赫柏，不禁疑惑。
“不是。”
赫柏一边肘击路过的无业混混，一边回答。
正准备伸手给赫柏来上一肘的无业青年，顿时捂着肋骨倒在路边。
“世尊，这是……”
“是合众联邦，还有阿尔比恩的一种当地风俗。”
赫柏说道，“这些无业游民青少年平时闲着没事干，专门上街肘击老太太。”
“世尊你一点都不老。”
“这么说只是为了顺口，实际上他们不仅肘击老太太，而是随心所欲地肘击所有路过的人。”
“这么坏啊。”
迦摩微微皱眉，凝视着倒地诶唷不止的青年，嘴唇微微翕动。
一段曼荼罗咒文从她口中念出。
赫柏微微瞟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佛经也好，印度教的经典也罢，它本质上都是说明书和赞美诗的集合体。
前面的经文阐述这位神灵的具体修持仪轨，后面的赞美诗则表述了他的强大威能。
通常情况下这个赞美诗是不做翻译的，因此在传播出去后，赞美诗也被视作咒文——即名为“陀罗尼”。
而此时迦摩念动的“曼荼罗”，则是真正具有力量的咒语。
这一咒文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只会让人的某些身体机能提前老化……嗯，比如前列腺，比如膀胱。
赫柏报了一个前往落基山脉的旅游团，但是她和迦摩中途脱团了。
她是为了找到还在沉睡的阿龙小姐。
阿龙小姐是从高千穗山活化而来的龙，而她现在接续落基山脉，也算是一种践行功业的方式。
赫柏当然可以直接叫醒阿龙，想必后者也愿意跟她走……但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没必要做。
关于阿龙小姐的所在，赫柏之前通过占卜已经找到了大致的方向。
但以现世的时间来算，那也是大半年有余了。
水有水脉，山有山根。山脉更是漫长地质年代里起伏跌宕的浪。
阿龙小姐虽然在沉睡，可她也会不自觉地游动，更不要说她具备极高的位格，想要锁定精确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赫柏，也在不断地通过天上的星辰进行计算。
或是伸手按在树木的表面，利用草木之王的权柄号令植物为自己开道。
而大部分的占卜手段，都需要凭借自身位格向浩无边际的荒原求取信息。
并且这么做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长时间运用同一种占卜手段，会导致灵性迟钝，不能敏锐地解读出暗示。
所以占卜家们往往不会就一个问题反复占算。
但是赫柏不一样，她掌握了许多种占卜手段，位格又高得可怕。
当她找到阿龙小姐的沉眠所在时，手上的占卜术才用了不到四分之一。
“世尊，你要找的‘阿龙’在哪里呢？”
迦摩跟随着赫柏来到空地上，左顾右盼也没见到目标。
“阿龙小姐是一条龙。”
赫柏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山，“她就在我们脚下。”
迦摩看向赫柏的眼神变得奇异。
当然，在迦摩的想法中，世尊能够降伏一条龙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啿，但她并没有看到龙存在过的痕迹。
她更好奇赫柏打算用什么办法，把这条还在酣睡的大龙叫出来。
“稍等。”
赫柏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迦摩便看见赫柏那一身在山林中跋涉的运动衣，变成了某种具有东方风格的飘逸服饰。
那是具备古代东国风格的巫女服——纯白的内外衣，以及红色的裙摆，白色足袋踏在红纽草鞋上，显得既神圣又纯洁。
亚麻色的长发大概是有些过长了，所以尾端用檀纸和麻线束上。
赫柏伸手扶了扶头顶的金冠，将它卡在两只狐耳的中间。
“世尊，你，你的尾巴……”
“太多了，也对。”
赫柏歪了歪头，将多余的尾巴收回去，只剩下一根金灿灿的大尾巴摇晃着。
这是传统巫女服，又不是后现代的改良版，尾巴太多严重影响了整体美观。
赫柏往前走了两步，她的身体本是娇小的，然而伴随着那两步走出，在迦摩眼中竟变得逐渐高大起来，仿佛一尊金刚或是明王立在那里，带着具足的威严。
【调伏践踏——来自疤父的奖赏。你现在可以指定任何一种目标，通过践踏对其进行“压胜”。】
【当你在面对被压胜的目标时，环境意象将对你更为有力。】
【被压胜的目标有概率临时跌落位格！】
【在震旦古老的历史中，君父将在军队出征之前祝福自己，诅咒大敌，这两者具备共同之处。】
这是赫柏在攻略亚特兰蒂斯异闻带后，得到的奖赏。
她往前踏出数步，已经站在了阿龙与落基山脉相连的中轴，以自己的位格将这条横贯美洲的大山脉钉住！
落基山脉并没有活化，但它仍然存在着朦胧的意识，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如果将落基山脉看做一个生命，那么阿龙小姐就是她挚爱的女儿。
赫柏头顶的金冠，实际上是【雷穆斯之冠】的变形。
【雷穆斯之冠——你现在可以通过语言来创造独属于你的密传法术。】
【注意，越是具备力量和历史的语言，密传法术的效力越强大，研究过程也越艰难。】
【注意！你对使用该语言的文明了解越深，密传法术的效力就越持久，研究过程将越简单。】
通过【雷穆斯之冠】，赫柏将【言灵】，【御守】，【丰饶大箓】，【圣文字】等数个奖励彼此结合，以【草木之王】的身份与落基山脉直接对话。
她的声音变得奇异而高亢，像是狂风呼啸，又像是树木在暴雨中摇曳枝叶的“沙沙”声，带着某种原始而野蛮的力量。
山谷空旷，回音怪诞，云中夹杂着几声雷鸣。
“啧。”
赫柏的眉头微微锁起。
倒不是落基山脉不同意，是因为它的回答速度忒慢了。
假如说赫柏是在用电脑打字，那么正常的交流起码也得是手机九键拼音打字吧。
落基山脉相当于是在用老年机，还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输入。
赫柏深吸一口气，发出悠长空旷的呼啸声。
大意是，我是阿龙小姐的饲主，现在要把她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