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努力小祥
似乎是觉得雨伞有些遮蔽视线，雪之下阳乃干脆的收起了伞，中长发在细雪中轻轻晃动。
“有办法坦诚一切吗？”清野问。
“可以的。”
“说不定大家都会受伤。”雪之下阳乃说。
“只要再牵起手就好了。”
“我能好好面对吗？”雪之下阳乃又说。
“我相信你。”
她嘴唇张合，像是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这时，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们同时回过头，看见了撑着伞的雪之下雪乃，比无垢的雪还要更加纯净。
然而，少女一张口，就破坏了那份气氛。
“考试又不是短跑比赛，跑那么快干什么。”
雪之下无奈的损了一句。
“因为急着见姐姐吧。”
雪之下阳乃悠悠的插完话，又收敛了表情，面向着妹妹，关怀的问：“雪乃感觉发挥的怎么样？”
“你以为我是谁？”
雪之下雪乃明亮的黑眸带着认真和自信，没有丝毫闪烁和躲避，还是一如既往的她。
“嗯，我相信雪乃哦，这也就是说，你们都能考上这所大学啊。”
雪之下阳乃看着面前的两人，缥缈的眯起双眼，像是有什么感慨一样的继续说了下去：
“马上你们就是大学生了，感觉有些寂寞呢。”
雪之下雪乃挑了挑眉：“姐姐也会感到寂寞吗？”
“说不定比你们想象的还要脆弱哦。”
雪之下阳乃笑眯眯的走到妹妹的身边，和她撑着一把伞，一本正经的说：“寂寞的终点会是悲伤吗？”
“也许悲伤和寂寞是两位一体。”清野同样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们两个今天有点奇怪。”
还是让人有点不爽的奇怪，感觉他们越来越有默契了……雪之下雪乃看了他们一眼，轻啧了一声。
雪之下阳乃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会是最后吗？”
“最后……”雪之下雪乃像是想到了什么，胸口有点闷，思绪有点烦乱。
“嗯，我们的冬天。”
雪之下阳乃抬起头，看着银灰色天空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季节自顾自的前进，雪天吹来的风略有些寒冷。
以后的冬日，还能看到这样纯白的雪吗？
下一个季节，他们还能像这样轻松的对话吗？
魔镜啊魔镜。
——就算我是会消融在春日里的残雪。
*
这天下午，两件平平无奇的快递送到了雪之下家。
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看着那象征着最高学府的荣誉，感慨万千，而最动容的，无疑是雪之下母亲，一家出了两人入了赤门，算上清野的文学成就，雪之下今后也算是书香门第世家了。
也就在这一瞬，雪之下阳乃和雪之下雪乃对上了目光，她们都明白了。
——必须给出选择和答案的时间到了。
*
百年的庭院中下着哀艳的樱雪，门廊前的枯山水凝着一层薄霜，竹筒添水时发出空寂的声响，让不小心落到池水中的花瓣看起来就像是孤零零的红珊瑚。
雪之下阳乃和雪之下雪乃走过青石径，这条路她们走了十几年，留下了无数的痕迹，闭着眼都能穿过，可此时两人的步伐都慎重而缓慢，就像是会失去什么一样。
阳乃看着妹妹的侧颜，温柔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最终，还是雪之下阳乃率先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茶室中，雪之下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三杯茶。
地上仍旧铺着榻榻米，雪之下家的三人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气氛微凝，茶水升腾的热气都无法驱散冰冷。
她们都默契的没有喊上清野参与这场谈话，因为他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门外雪花簌簌低语。
雪之下母亲和雪乃都神色严肃，坐姿端正，只有雪之下阳乃显得漫不经心，一只手撑着下巴，瞳孔没有聚焦……甚至她还有闲心思考无关的事。
其他大家族的继承方式是什么样的呢？是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还是兄友弟恭和和睦睦？
如果是财阀贵族，那一定是前者，如果是普通的家产，那一定是后者，雪之下家刚好卡在了这两者的中间，无比暧昧，就像她们家现在的关系一样。
即便如此，其他女孩也很羡慕雪之下阳乃，以女人的身份掌控家族，有钱有权，这和依靠男人完全不同。
可雪之下阳乃已经搞不清一切了，她坚持到现在，只是出于某种责任感，虽然凭借责任感她已经做到了完美，但母亲显然不太满意，她也失去了目标，现在只想去玩音乐……这个家对她而言就像是牢笼。
她现在坐在这里，不是为了争夺继承人的位置，而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心底还有最后一丝期望。
雪之下阳乃终于回过了神，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雪之下母亲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正式开启了这次的话题。
“首先，再次恭喜你考上东京大学，雪乃。”
雪之下雪乃点点头，嗯了一声，母亲这应该算是……初步认可我了吧。
雪之下母亲接着微笑着说：“既然雪乃是认真的，也努力证明了自己，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个和阳乃公平竞争的机会，阳乃，你觉得呢？你最近一直懒懒散散，也该有一些危机意识了哦？”
母亲的作风依旧是这样，语气慈祥温柔，但又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魄力。
雪之下雪乃两只拳头握紧，眸光跟着看向姐姐，这是她第一次以竞争对手的身份面对姐姐，期待，高兴，畏惧，喜欢……其实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得到她们的认可罢了。
雪之下阳乃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也想夸奖雪乃，抱住妹妹，摸着妹妹的头对她说好棒，你做到了姐姐都做不到的事情，真的很厉害，但是这些纯真的喜悦，都在母亲的对比下变成了漆黑、阴暗的情感。
那张脸上露出了笑容，稀薄又寒冷：
“是是是~我的意见很重要~母亲看似装模作样的在问，实际上根本没给出选择吧？”
阴阳怪气的语气，毫不客气的称呼，这句话就像忽然插进桌上的钢刀，雪之下雪乃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阳乃，姐姐你疯了吗！
雪之下母亲皱了皱眉，瞬间察觉到了女儿不同寻常的态度。
以往清野在的时候阳乃搞些小动作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给她留下面子，但现在……
她澄澈的面容也渐渐变得威严，伴随着她的话语，某种沉重的压力也笼罩了两人。
“阳乃，这就是你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母亲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啊，永远强势，永远有着正论，永远不可战胜，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定非常崇拜这样强大又美丽的母亲。
雪之下阳乃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名门闺秀的礼仪与风采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没关系的，清野说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放弃她。
她以以往雪之下阳乃的姿态看着母亲。
优雅而美丽，凛然而虚幻。
她想要问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那句话已经沾染上了污泥，在时光的流逝下面目全非，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可当她尝试着从湖底打捞出来时，却如此鲜明。
“这公平吗？”
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感情，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可还是无比阴郁，那像愤懑，像不甘，像质问。
雪之下母亲皱了皱眉，缓缓的说：“阳乃，你觉得哪里不公平？”
胸口猛然滚烫了起来。
雪之下阳乃想起了清野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就算自己勇敢的甩掉面具，也会陪着自己——但是抱歉哦笨蛋，比起抗争，这只是绝望的控诉罢了。
不管了。
内心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她用力举起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是，雪乃是很努力，但只要她开口，你就把什么都给她？那我这十几年算什么？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说出来了。
啊啊，她忽然明白了。
明明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她还是走出了相同的选择。
她咬着牙走到了现在的理由。
她只是、只是不甘心的想要一个证明啊，证明母亲其实是爱着自己的，证明她和雪乃在母亲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证明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是正确的——
雪之下阳乃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她会怎么想呢？是愧疚，是安慰，还是冷淡的斥责？只要母亲愿意给自己一个态度，哪怕只是表面上，她就认了。
她抱有着最后的希望——
希望母亲能说些她想听到的话，但却什么都不想听。
忽然间——
“这只是公平的竞争罢了。”
雪之下母亲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一直都是阳乃，这不仅仅是她的性格更加合适，而是阳乃也一直在努力，可是现在这个目标牵扯的东西太多，雪乃又和清野君不请不明，她也不忍心就这样……
“你有了这十几年的积累和磨砺，变成了更优秀的人，拥有了更多的资本，这不都是你的优势吗？难道，你在害怕输给雪乃？”
雪之下阳乃顿时愣住了。
她心想，原来母亲是这么想的。
她的身子松垮了下来，心灵断裂的瞬间，真是意外的风轻云淡。
雪之下阳乃笑了笑：“错了啊，母亲，你错了，当你认真的决定让雪乃和我竞争的时候，你的态度就很明显了……算了。”
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但——
她感到了意兴阑珊。
没有意义了。
她彻底死心了。
“我不干了。”
对，没必要再做了，这个所谓的继承人谁想做谁去做吧，家里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没有感情的家，还能算是家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都好，随便干点什么都好，离开吧，离开的远远的。
“不干了。”
雪之下阳乃一字一句的说。
平静的话语让雪之下母亲和雪乃都愣住了。
雪之下雪乃看着阳乃，心中的不安在慢慢扩散，她这是惹姐姐生气了吗……我只是想，和姐姐一起前进，如果你放弃的话……
雪之下母亲眉头紧皱，声音低沉：“阳乃，你这是在耍脾气吗？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不要因为这点程度就放弃，面对困难要亲自面对并尝试摧毁它。”
这个人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来着，雪之下阳乃无所谓的站起身，真正的失望不是愤怒生气，而是冷静。
“如果你放弃了，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雪之下母亲语气同样的冷静，跟平时一样淡漠，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威严的母亲，不仅仅是阳乃，她也被长久以来的形象给束缚住了。
雪之下阳乃随意的说：“啊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雪之下母亲叹了口气：“既然你说到这种地步，我会履行身为母亲的责任，给你经济上的支援，作为交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但是以后不要自称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了——”
——胸口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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