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0章

作者:覆酒

  “坐吧,姑娘,这里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希望你不要介怀。”

  “苏芙比她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脾气不好,望你能多多包容......”

  就此打开了话匣,兴许是夏洛蒂的衣装显贵,她不留余力地夸赞着自己的女儿,似是有心提升前者的印象,也似是某种另类的推销。

  思绪一顿,从这位曾经的贵妇身上,少女已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高雅。

  比苏芙比蜕变得更为彻底,历经苦难的熏染,她与那些市井的妇人浑然没了区别,就像完全淡去了生活的希望,沦为了黑烟下的一缕浊灰。

  喉间哽塞,夏洛蒂暗暗捏紧了衣袖,努力让面上的微笑显得更为真切。

  “实际上,在作为朋友的同时,我也受任着苏芙比的委托,帮忙寻找她失踪的妹妹,也就是夫人您的女儿。如果可以,能麻烦您详讲具体的情况吗?”

  不改此前的称呼,照顾着两方的心情,少女罕有地放弃了姿态,柔缓了嗓音。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如出一辙的踌躇,是痛苦且无奈的叹惋。

  “......我们没有钱。”

  房间霍然安静了一下,就连一旁年幼的女孩也呆呆地愣在原地,支吾不语。

  加上苏芙比和失踪的姑娘,这个落魄的家庭总共有四口人,对于单亲的母亲,这实则是深重的负担。

  抿了抿唇,夏洛蒂只在心间暗叹一声,有别于纵情享乐的追求,她对苦难总是该死地缺乏抵抗力。

  于是,再开了口。

  “其实,我偶尔会去做义工,单纯地帮衬别人,就像朋友之间无偿的互助。”

  “义工......”

  捻住脏衣,咀嚼着这个词缀,中年妇人仍有些不敢置信,好在少女耐心地再作了复述。

  “这次的委托免费,不,也不说是完全的免费。以后,你的大女儿苏芙比可要好好地报答我,对吧?”

  像是亲密无间,乐于谈笑的友人,她挪目看向苏芙比,也拉长尾音,似笑非笑地打量起前者丰盈的身段。

  当然,这只是玩笑,我知你不知的玩笑,作为淑女,矜持的淑女,夏洛蒂可不需要那么肤浅的事物,她只是顺着情景点拨彼此的恩重。

  不过嘛,淑女也是女人,而女人,倒也会,常常,偶尔,不经意间说些似有似无的谎言,就比如上一句。

  就此沉默了片刻,半晌,妇人才抬起那因长期浊洗而发皱发胀的手掌,拭了一下深重的眼眶,低声致谢道。

  “华生小姐,您,您是位善良的好姑娘,苏芙比能与你相识很是幸运。”

  指节微微攥紧,愤慨与悲怆相继在目中逝过,化作记忆深处不愿再看的片段。

  “曾经,那些光鲜亮丽的人无条件地向我们示好,可当真正沦落到这般境地,他们却换了副面孔,像豺狼一般搬空了我们仅有的东西。也只有那时,我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自知以大女儿的性子瞒不住什么,也不在意话语中透露的实情,到了如今的境遇,除了这些孩子,她早已是一无所有。

  不再束紧喉舌,妇人的嗓音微微发颤,似是在回忆实情,酝酿情绪。

  “......三天前的午后,太阳正高时,我领着赛缪尔那孩子,和同行的厂工打好招呼,准备将一批洗好的衣物送去厂家。地点就在港口居民区往西一些,从车站徒步,大概要穿过三条街,走二十来分钟。”

  “为了早些赶回来照顾莉丝,我一时情急,选了条平日少走的巷子。那时,我正想着之后的方向在哪,稍有不留神,这跟在后面的傻丫头就不见了踪迹。”

  “之后,我放下衣物,在附近前前后后找了一下午。我想过这孩子可能嫌累停在某处,想过她可能乘着公车回到了这里,想过她看见摊贩卖的小吃犯了点馋。”

  愈是言说,妇人的话音就愈是激动,到最后,她竟无法压抑情感,蓦地哽咽了起来。

  “这不怪她,她年龄还小,适应处境的变化需要时间。那天,我只是想让她好好看看生活的不易,往后少些气傲,多点省心,毕竟,这些总归是需要面对的。”

  “只是,我从没想过,她就这么一直没再回来......”

  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爵位,失去了财富,当曾经唾手可得的事物尽数远去,妇人便被抽去了挺直的脊梁,只能佝偻地谋求生计,努力地残喘下去,为了一线可能,一份寄托。

  曾经,她期盼老成的长子,可向来稳重的他却第一个接受不了现实,在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跳进河沟,自淹而死。

  当临河的渔夫捞起尸体,闻讯的警察不耐其烦,冷声告知,哀莫大于心死,她活下去的理由也只剩了一个,照料这些女孩长大,让她们拂去骄纵,重新适应社会。

  被母亲的话音感染,那自进门起就埋头不语的女孩亦是捂住双眼,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华生姐姐,赛缪尔她会没事的,对吗?”

  “......我会找出真相。”

  没有出言肯定,夏洛蒂缓缓平复心神,只是给出了这个她仅能做到的承诺。

  少女失踪案的每个受害人至今都下落不明,三天的时间已足以酿成无数恶果,而自己还做不到对一介孩子扯谎。

  梳理着如今所得的信息,包括时间地点在内,这似乎更偏向于随机性的作案,赛缪尔·伯特兰与此前的受害者也没有太大的共通点。

  硬要说的话,那位子爵之女克希亚倒是和前者类似,同样流淌着贵族的血液。

  “能带我去趟赛缪尔小姐的卧室吗?”

  并没有忽视这不起眼的相似,少有人注意的事物,非但不会是阻碍,反而是一种隐藏的信号。

  夏洛蒂有种预感,她已经逐渐接近了真相。

  “跟我来。”

  跟着苏芙比推开歪斜的隔板,来到一处更为狭窄的房间,虽说有过预想,但那堆砌着湿漉衣物的琳琅依旧出乎了少女的预料。

  这里不仅仅是女孩夜里睡觉的地方,也是她们工作的场所,湿润的水汽如旧地弥漫在房间之内,随时间浸腐彼此的身体。

  此外,各类气味混杂的霉臭也相当明显。

  不自禁地促动鼻尖,凭借敏锐的嗅觉细分粗浅,夏洛蒂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铁锈味。

  是血。

  这番动作虽是细微,却被一直观察着少女的苏芙比发现了,她似是有心解释,又想起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已不必再做伪装。

  于是,释怀地偏开脸,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不好受吧,这里的味道?”

  语焉不详,附有失意,然而,夏洛蒂单是取出纸巾,擤出一声嘤鸣,再瓮声瓮气,稍显憨呆地否认道。

  “啊秋,我感冒了,闻不到......”

  从不给人落井下石,好心肠的华生小姐便是这么善解人意,懂得照顾他人的情绪。

  闻此,红发姑娘愣了愣神,没来由的有些暖心。

  “我可以翻找这里的东西吗?”

  “嗯。”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少女就这么俯下腰肢,在桌台与床柜间寻找着蛛丝马迹,而苏芙比也就那样睁大美目,静静欣赏着前者利落干脆,倾身翩跃的动作。

  分秒渐逝,直至——

  “这本书是?”

  逐一排除次要的物件,在床板与被垫的夹层中,夏洛蒂发现了一本微微泛黄的书籍。

  通过封面弥留的指痕与几近翻烂的页脚,能够看出其主人对之的喜好。

  “全名苔地新贵,赛缪尔那丫头之前很爱看的小说,讲述了一位失地伯爵,潜藏海外,积蓄力量,继而再入皇都复仇的故事,至于作者,是近来相当有名的‘槲寄生’。”

  像是忆起了昔日围坐烛火前的情景,红发姑娘的每一句话都蕴着缅怀与哀伤。

  伴随那娓娓道来的嗓音,少女逐一翻开书页,也在其中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一张烫银的箔纸。

  挪目去看,在那明亮的底色上,镌刻着数行陌生的字句,右侧则写有相对的注解。

  两处字迹的相差十分明显,通过着笔的轻重,能够看出注解的字迹时而断墨,在取意上斟酌不定,很明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笔者。

  而这镌刻在左的字符却与夏洛蒂目前所知的文字截然不同,它曲折晦涩,偏向写实,更像某种仪式或祭祀才会用到的古朴象形。

  不由得生出兴致,通过逐字逐句的对比,找出形同的偏旁与部首,她依稀看出了每一行的末尾都是数字与量词的结合。

  这似乎不像详细的描述,更像某种药剂或物件的制作配方。

  再而着眼起笔的开头,附上仅有的注解,其之表意应是——

  纯水八十毫升,蓝血四十毫升,迷迭香五克,水蕨汁液六滴。

  ps:今天更新晚了,但还是有两章四千字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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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质

  蓝血。

  暂且忽视余下的词藻,夏洛蒂独独驻留目光,在这一用语上倾注思虑。

  从字句的排布来看,这类似于某种药剂的材料,而蓝血在彼时的前世,也有着一层更深的寓意。

  它不仅是色泽的形容,更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旧时的人们就常用蓝血来描述欧洲贵族和名门出身者。

  也非生来高贵,正是因为养尊处优,保养得皮肤白皙细嫩,连静脉血管都依稀可见,故而在外看去好似蓝紫的液滴。

  夏洛蒂很清楚那是生活习惯造就的结果,可身处这方诡谲的世界,总归要对未知的事物抱有些设想。

  就比如说,触碰超凡的晋升魔药,遗留已久的炼金术式,根植见知的神秘学说?

  诸如此类的设定不计其数,曾经博览的书籍亦是锤炼了她的接受能力。

  假若是真的,那很多不符常理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这少了娱乐措施的时代也会给她带来更多的趣味,哪怕挑战性随之俱增,可她一向毋畏于恐惧,醉心于愚戏。

  皙白的指尖反复拨动书页,银灰的眼眸愈渐澄亮,少女有种强烈的直觉,就像蹒跚前进的朝圣者,她离踏入那间圣所只有一门之隔。

  摒弃着迷的思绪,避免神态太过投入,夏洛蒂抚着书脊,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芙比,你的妹妹平日里有自我伤害的倾向吗?”

  “怎么可能,她虽然很笨,却也像倔草一样从不低头。”

  当即作了否认,红发姑娘的眼角似是逐渐湿润了起来。

  “以前和我睡在一起,还经常缠着我为她讲读这篇苔地新贵的故事,有时连烛火熄灭了都不愿合眼入眠。我还记得,她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带着我和莉丝,母亲,脱离廷根,重新回到佛伦萨,取回失去的体面与骄傲......”

  “她是那样的自信,就像只灿烂的小狮子。”

  攥紧五指,揪住被单,为了家人撕碎伪装,为了舍妹低头恳求,这彻底放下自尊的盛花非但没有蒙尘黯淡,反倒多了份易碎的凄楚,让人不禁垂怜欲欺。

  只是,夏洛蒂如今的注意不在此处,哪怕瞥见那泪眼婆娑,她也只是拾起那张烫银的箔纸,将染血的一角示与前者,沉声道。

  “但,这一页的确留着她的血渍。”

  方才的询问正是此举的铺垫,夏洛蒂要装作一位不知情的外人,顺理成章地揭出这张箔纸,以试探苏芙比的反应。

  假若是明显的动容,那代表知情,代表着其与迪尔一氏存在关联,反之茫然不解,则意味着如上所得只是赛缪尔一人的机遇。

  理性的思维剥离怜悯,让少女无比澄澈地看待世事。

  哦,可别怪她冷漠无情,她的确会垂怜生命的苦难,却也拎得清主次轻重,在缺乏力量的处境下,没有任何人能大于超凡对她的诱惑,尤其是一位还不甚熟悉的配角。

  “怎么会,那分明是父亲还在时经常捻在手头的东西,它不应该放在母亲那里吗?”

  瞳孔一缩,看着少女指间的银箔,苏芙比已是不捺错愕,喃出惊声。

  看来,结果偏向前者,偏向夏洛蒂相对喜欢的一种设想。

  “能详细说说吗?”

  同样是不轻不重的询问,当然,无论能不能得到答案,那都不重要,因为通过超然的感官,她已经在脑海临摹了这段字句数次,完成了记忆的深度积淀。

  当下的话语不过是考量她在苏芙比心中的印象,考量这是否归于不能讲给外人的隐秘,以及,往后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位落魄的贵族千金。

  闻言,红发姑娘抿住唇瓣,犹豫了片刻,但当想起此前的种种,她便压下顾虑,点了点头。

  “嗯......”

  在那场面试中,自己本与华生小姐交恶,却在再遇时承蒙好意,不仅品尝了难得的点心,还得到了不菲的小费。

  那声轻快的义工与那抹温和的笑容,苏芙比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亏欠了夏洛蒂不少恩情。

  哪怕对方时而恣意骄纵,时而嘴不饶人,可少女仍会在自己情绪失衡时聊以慰藉,无论是刻意的玩笑,还是有心的装愣。

  心口不一,不就是这样吗?

  和曾经的自己,和那些将高傲刻在骨子里的贵族相比,她显得那么特殊,富有,自信,出众,最重要的是善良,这么一位理应冷酷且刻板的千金姑娘竟然愿意撇去身段,深入脏污的街巷,和堕落泥潭的她成为朋友。

  谈不上无措,但绝对算得上感动,因此,若是成了朋友又止步于这不必要的踌躇,心底定然会像被堵住一样难受,怎么都放不下。

  或许,父亲提过不要向旁人道出实情,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比家人更为重要?

  给自己找了理由,万一,这个问题真的关乎到妹妹的失踪呢?

  不再敛声,她平复心神,细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