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46章

作者:覆酒

  这自然只是顺耳的话,任何仲裁庭的成员,都可以免费借阅书库的库存,而夏洛蒂之所以借着身份的便利,来到期间翻看相关途径的典籍,便是为了汲取更多的知识,好让宁芙能在之后战役中必尽其责。

  希尔瓦的眼波无澜,但那微微站直的身子,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她不喜无谓的闲聊,更欣赏直指要害的敏锐。

  “很巧。”清冽的嗓音依旧,“枢机教团刚刚下达了一项调令,正与你旺盛的‘求知欲’相关。”

  略微停顿,她似乎在评估夏洛蒂的反应,随即接续道。

  “对于你的评估,总部调查组已有初步结论。数起事件中,你作为受迫一方,皆展现出了极佳的应变能力,其中的部分特质,得到了大主教的认可及关注。”

  “鉴于当前战争态势的升级,军情一侧的高序列非凡者活动日趋频繁,包括涉及相关途径乃至更高层次的存在。故而枢机教团决议,成立一支特殊队伍,协助旧有的编制‘白手套’,负责监视、情报搜集及针对性的反制行动。”

  许是目见少女的蹙眉,希尔瓦为前言的立场做了解释。

  “我们虽居于黑廷斯这片土地,却不为皇权献忠,不偏袒个人的意志,不逢迎强权利益。或许,罗塔里的确是位出色的统治者,但不义不公之举,于耳目之中,亦无比澄澈,不容混淆。”

  “泽莲娜伤势未愈,灵性不稳,需静养观察。佩德琳年纪尚轻,心性脆弱,右臂的创伤也非短期可愈,更需时间平复。廷根分部的幸存者中,唯有你,夏洛蒂,在经历‘猩红之吻’事件及总部审查后,依旧持有稳定的情绪,清晰的思维,甚至——”

  她的话音微不可察地一顿,“有所精进。”

  夏洛蒂微微垂眸,姿态恭顺,不张扬,不多问,只安静地等待下文。

  “事例皆证,你拥有的特质与直觉,或将在关键行动中发挥作用,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正是因此,教团内部决议,授命你加入该专项小队,相协后续的行动。”

  言下之意,这并非一个轻松的闲职,也绝不是完全的信任。它意味着进一步卷入内部事务,置身于更复杂的权力结构与更危险的知识领域。监视与控制依旧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也更需要她‘自愿贡献’才智的方式。

  “当然,你有权拒绝,毕竟,自那日得我的引荐,你加入仲裁庭方才数月,此前也多以文职工作为主。转变需要时间,我亦可以代你向上直述。”

  目光放柔,少见的,希尔瓦没有再道淡漠的言辞。这后半段留与她的选择余地,很明显不在仲裁庭的授命之间,是眼前丽人掩饰在冷语下的人情味。

  她没有声张,可夏洛蒂却明白,只要自己提及,希尔瓦就必然会去为自己争取。

  “同样,一旦接受,就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严守秘密。你的所有发现与结论,都受总部辖制,将直接影响教团后续的决议。”

  “我还以为......”

  “以为教团会仅仅因为一次必然,而责令有着同样信仰,付出良多的同僚?这甚至算不上失职,要说错,也该从枢机教团内部算起,那封授权的信件,确是前者的疏忽所致。”

  轻浅的鼻音间杂不满,希尔瓦似乎从不在意隔墙有人,又或者,她太过律己,只秉公行事,追诉平等。

  “那么,告诉我的选择,夏洛蒂。”

  话音暂褪,唯有汽笛的鸣声悠扬不休,传来战争机器的脉络。

  良久,方有平静的喉嗓泛开。

  “遵从教团谕令,女士。”

  希尔瓦凝视她片刻,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很好,相关卷宗与权限会在稍后送达你的房间。”银发拂过肩甲,泛开冷硬的光泽,“在那之前,你需要同我去秘库备取封印物,作为序列八‘持衡者’,你在正面作战的能力仍有匮乏,为之后的事务考虑,调用非凡物品是最有效的方案。”

  她转身,步伐干脆地走向图书馆更深处,那里并非普通的藏书区,而是通往仲裁庭内部区域的暗道。

  沉默随行,一路上,守候在侧的人员诸多,他们目见希尔瓦,皆向之颔首示意,也若有若无地看向夏洛蒂。

  同廷根的分部相差不大,即便是教团总部,区别也只是内里空间的大小及储存物件的数额之差。

  “跟紧我,不要随意触碰任何东西,也不要长时间注视某些特定封印物,你的择选区域只在浅层。”

  依言点头,当希尔瓦停驻脚步,夏洛蒂的翠眸也随之扫过沿途所见的光台,她能看到断裂、却依旧滴落着黑液的长枪;盛放在水晶匣中、不断变换形状的暗影;仿佛由人眼制成的、睫毛仍在颤动的戒指;甚至是一本用皮肤装订、封面上嘴形开合无声的书籍......

  但最终,她的视线却停留在了一柄做工朴素,陈旧无比的黑伞,只因它太过熟悉,熟悉到即便历经数年,也淡不出记忆的一角,就似初见女神尊容的讶然。

  真是,足够刻意,也足够唯一。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讣告人

  佛伦萨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工业烟尘的涩味,淅淅沥沥,敲打那公墓新竖起的白石墓碑,也将站在边缘的倩影浸润得愈发清冷、孤寂。

  莫桑女士。

  她总是出现在伤亡名单送达后的第一个阴雨天,仿佛她本人就是由悲讯与雨水凝结而成的化身。

  一身剪裁极佳、毫无装饰的纯黑长裙,衬得她肤色是一种不见日光的苍白。裙摆沾了泥泞,她却毫不在意,如同不在意那些偶尔投来的、混杂着感激与畏惧的目光。手中那柄黑绸伞微微倾斜,更多是为她面前那具粗糙的松木棺材遮挡风雨,而非为了自己。

  她便是‘讣告人’。

  并非官方的称谓,也非教会明确的序列职位,更像是一种自发形成、却又被默许的存在。她为那些战死沙场、因种种原因未能归乡、或已无亲无故的亡者送行。

  鲜少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为何执着于此。只知道,每当有新的、无人认领的阵亡通知传来,她总会准时出现,带着近乎残忍的平静,主持一场极尽简朴却又无比庄重的告别。

  此刻,她正站在一座新坟前。棺木里躺着的,是一位在战争中牺牲的普通士兵,姓名已不可考,编号模糊,只剩下一块刻着徽记的身份牌。

  雨声淅沥,成了唯一的背景乐。

  莫桑女士微微垂首,并未翻开任何经文书卷,也未发出悲恸的哭嚎。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良久,方才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潮湿的棺盖上,如同抚摸熟睡者的额头。

  随后,开口。

  声音清冽,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雨幕,落在周围寥寥几位被迫停留、不得不参与这场葬礼的文书职员和退役老兵耳中,澄澈得令人心头发紧。

  “他曾呼吸,曾感受阳光与疼痛。”

  “他曾拥有姓名,而非仅是一个编号。”

  “他曾有所爱,有所憎,有所期冀,亦有所恐惧。”

  “如今,这一切皆归于沉寂。”

  平铺直叙的语调,未有任何煽情的起伏,亦无冗长的悼词,唯有对死亡的确认,对生命的肯定。这种毫不修饰的告别,反而比任何华丽的哀悼都更具分量。

  “战争带走了他,如同带走无数人。并非为了荣光,并非为了信念,或许仅仅是因为......他站在了那里。”

  她的手指缓缓收回,握紧伞柄,指节泛白。

  “此刻,无亲属泣泪,无友人酹酒。唯有佛伦萨的雨,为他送行。”

  “愿你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愿你的安息,再无炮火惊扰。”

  “尘归尘,土归土。”

  棺木被泥土缓缓覆盖时,一位穿着旧军装、失去半边手臂的老兵忍不住别过头,肩膀微微颤抖。而莫桑女士,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绸的面纱下,神情莫辨,仿佛早已看惯这样的场景,又仿佛每一次目睹,都如同最初那般,将冰冷的画面刻入心底。

  是啊,她的温,她的热,她的情起情落,早已随友人的逝去消蚀,随那侦探少女的不告而别冷彻。

  她的小太阳,她活泼的小马驹明明推开了己身紧闭的心扉,却又残忍地将死讯留下,将无归的信函留下。

  叮铃,叮铃。

  是系于发间的铃铛,是曾赠与少女,成双成对的礼物,然如今,一方已无回响,每每听闻孤寂的鸣声,只会有感悼念,有感心伤。

  葬礼结束,她负身远去,亦将心头的叹息掩下,将千丝万缕的情思埋没。

  直到——

  叮铃,叮铃。

  渐起的脚步顿挫,即便心知此非昔人,莫桑女士依旧别过眼,下意识看向这片土地新的访客。

  浅色的金发倾至下颔,独留一束搭落锁骨,自上而下,可见身姿颀长,五官绮丽。

  束腰的长裙如裁刀般修葺身段,与薄肩搭桥,与窄背相衬,呈出一道向内微曲,绰约勾人的弧弯。而为这一切点睛的则是那黛青的眼眸,似烟波荟萃,哪怕未声张,未启唇,仍塑成一份凄清的丽质。

  隔着雨幕,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

  那新来的访客并未打伞,任由细雨濡湿发梢,顺清晰的下颌线滴落,没入挺括的衣领。她仅是站在墓园的尽头,身姿挺拔,带着一种与这哀伤场合格格不入的静雅。

  似乎有过相逢的一面,似乎又是同样的场景,可属于对方的印象几不存一。

  是,明明毫不关联,为何自己会有一份似有若无的熟悉?

  不,她的小太阳活泼、狡黠,有时带着侦探特有的锐利,但底色是温暖的,绝不会如此悲戚而宁静。

  或许,铃铛的声响只是巧合,毕竟,作为饰品,它廉价普通,可佩戴在任何人的发间,就像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有。

  于是,微微颔首,向着这位陌生的、在雨天踏入墓园的金发女士打了个无声的招呼,随即再起足尖,与前人擦肩渐远。

  然而,金发的访客却在此刻再开了口。

  “日安,女士。”她如是细语,嗓音温和,甚至称得上悦耳。“一场不合时宜的雨,但或许正适合告别。”

  莫桑女士沉默地点头,黑纱下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戒备。

  金发女子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应,她的视线越过前者的肩膀,落在那座刚刚立起的新坟上,看了几秒,才缓缓移回。

  是,即便远离廷根,可作为昔日仲裁庭的一员,她仍要尽到义务,代替行动不便的泽莲娜,再次悼念那些逝去的同事。

  故而,这份相遇称不上巧合,透过那命运弦丝的牵引,她早已知晓莫桑女士今时正在公墓为逝者讣告,正是因此,才有当下看似偶然的再会。

  “请节哀。”

  然而,这话音太过疏离,听起来毫无诚意,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我并不认识他。”闻言,丽人终是开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略显沙哑,“只是尽一份责任。”

  “啊,”夏洛蒂微微抿唇,黛青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原来如此。您是一位无私的‘讣告人’。”

  她用了莫桑女士更习惯的那个词。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雨声沙沙。

  忽然,金发女子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丽人微微攥紧的袖口——那里,一小截系着铃铛的细绳无意间露了出来。

  她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短暂的瞬间。

  “很别致的饰物。”她轻声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评论天气,“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也有一对类似的铃铛,总是系在发间,跑动起来叮当作响,像不知忧愁为何物。”

  莫桑女士的呼吸骤然一窒,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心脏,又猛地冻结,失去温热。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响,“你认识,华生?”

  不作答复,夏洛蒂静静地看着莫桑女士,看她细微的颤抖,看她眼中无法掩饰的苦楚,仿佛在欣赏一幅终于达到预期效果的画作。

  半晌,她才偏了偏头,似漠不在意地随口,“算不上认识,只是偶然听她提起过,在佛伦萨,有一位总是穿着黑裙、会为她预留暖意的女士,对她......颇为照顾。”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某个无关紧要的片段。

  “她说,那位女士心肠很好,只是太寂寞了。像一座上了锁的花园。”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莫桑女士苍白的脸,“她还说,那对铃铛,是收到的很珍贵的礼物。一个,归来的承诺。”

  “归来……”莫桑女士喃喃重复,指尖冰凉,袖中的铃铛仿佛有千斤重,勒得她腕骨生疼。那个阳光般灿烂的侦探少女,为她扫去心头积雪的姑娘,曾相伴炉活之前,许诺平安。

  可当再归来时,她却轻轻淌落,如一片枯叶落入大地,再化春泥。

  “是啊,归来......”金发女子轻叹一声,似惋惜,却无真心。

  她说:

  “很遗憾,她失约了。”

  “她还说,假若自己不能再扫墓前的积雪,希望您不要等她。希望您......别再只听哀乐。”

  话音渐落,她见莫桑女士踉跄了一下,几乎无法站稳,看那双总是沉静哀婉的眼睛里瞬间涌上破碎的、难以置信的苦涩,及一丝转瞬即逝的困惑。

  只一霎那,那困惑及丝及缕,化作唇间的追问。

  “你,你叫夏洛蒂·欧肖?”

  不再漠然,不再作生疏的擦肩,黑发丽人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后者。

  是啊,夏洛蒂当然是故意的,这份破绽如此之大,只要目见,眼中的丽人定然会循迹深究,接近真相。

  但为达最终的目标,为验证某一假设,她的确需要一份强大的助力,哪怕——代价无比沉重。

  是,哪怕这接近于明言,彼与己的相关联,可少女依旧自信,自信于那份相伴的回忆,那份对前者善意的深知,会盖过被欺骗的愤与悲,叫眼前的丽人有心却舍不得,只能庆幸失而复得的喜。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赎罪

  “得幸于那位侦探小姐的大义,我从牢狱中脱困,好保留这一有用之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不作否认,夏洛蒂低倾眉眼,有心避开了直接的承认,却又将己身与那位已逝之人做了关联。

  “说来可笑,我的亲人早在昔时离去,仇人亦随那声枪响不复,就连所承的恩情也无从偿还。”

  “她走得太突然。留下许多未竟之事,许多未来得及说的话。”有叹惋起于唇间,带着被雨水浸透的疲惫与怅惘,“对我如此,想必,对您也是如此。”

  这句话像枚精准的探针,再次刺入莫桑女士的心口最柔软的角落。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关怀,那些约定好的未来,那些随噩耗戛然而止的温暖......

  “我曾想,她那般无私的人物,像寒冬破晓的晨光,温润地照耀过,又骤然熄灭。总该,留下些什么,而非仅仅成为一场雨水中被逐渐淡忘的告别。”

  呼吸愈渐轻微,缅怀悼念的话语太多,即便是心死凉薄的她,也忍不住回想那个自己终究没能挽回的人。

  “你,你想说什么,姑娘?”

  嗓音略显嘶哑,莫桑女士自己也没发觉,她的心田,竟有一丝微弱的祈求,哪怕那不切实际。

  夏洛蒂微微歪了歪头,没有回应,雨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划过线条优美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