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45章

作者:覆酒

  这无可厚非,人心的惶惶需要一份信念的寄托,启明会出现得正正好好,也正是因此,像他们这些在叛乱中未作表率,持着封建沿袭的财富权利,骑墙且见风使舵的老派贵族,本就不受待见恭迎,存续至此不过是新政的树立仓促,一时之间捉襟见肘,抽不出身重新归整分配,便再临当头的国难,再燃的烽火。

  有着如上的前提,这些冠冕的人面,宁可一枪不开,降于海对岸有着世仇的国家,也有了合情的理由。

  毕竟,投降尚能保住一条性命,哪怕受之不公,也好在自己的封地内苟延残喘,凭借往昔封建的统治,继而压榨这些尚处蒙昧的百姓。

  是,降败不过是丧权辱国,浩渺的大洋横隔在两国之间,即便成为黑廷斯的殖民地,罗塔里大帝仍需部分本土的官商抚恤民众。剥削的条款加注于身又能如何,隔了一片大洋,政策层层的落实颇有调度的空间,再不济,更进一步地抽取民脂民膏即可。然新政上台,更迭权利,革去的可是他们终其一生谋来的事物,是世代累积的特权。

  人心总是如此,只有真正利害到自己,才会迫不得已地动身。

  “华生小姐。”老人的脸色难看,试图维持长辈与上级的威严,“这是军务会议,您......”

  “军务会议?”再而打断了前言,那刻意拉长的疑声丝毫不掩戏谑。“我只听到一群被吓破胆的老朽,在讨论如何跪着求生,并将之层层包装,冠以美名。”

  “够了,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懂得什么!白鹳港的废墟还在燃烧,成千上万的士兵和平民尸骨未寒!那不是臆想,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法克斯的老脸由红转青,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椅背,试图支起有些摇晃的身体。

  然而——

  “我当然不懂,我只知,黑廷斯的贪婪永无止境。”少女的灰眸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定理,“将军,您似乎忘了,金雀花与黑廷斯世代的仇怨,早已不是一份屈辱的条约可以化解。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海权和通商口岸,而是将金雀花彻底碾碎,吞并每一寸土地,奴役每一个子民。您口中的‘存续根基’,不过是慢性死亡的代名词。”

  “届时,您,以及您竭力想要保全的家族和产业,又能依附何存?成为黑廷斯贵族圈养的金丝雀吗?”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却更具穿透力,句句点在实处,“还是说,您和您的同僚们早已为自己找好了退路,甚至......谈好了价码?用整个公国的未来,换取几张通往对岸新主人的投名状?”

  “你!你这是污蔑!”法克斯将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华生的手指都在打颤,“我等一生为国,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在此信口雌黄!”

  “为国?”华生轻轻嗤笑,那笑声中的轻蔑毫不收敛,“当叛军的铁蹄踏破王都时,诸位将军的‘为国’又体现在何处?是紧闭门户保存实力,还是左右摇摆待价而沽?如今外敌当前,诸位想的依旧是如何‘保存实力’——保存诸位自己的实力罢了。”

  “也是,当你们的私产与黑廷斯的金镑挂钩,当你们的权位系于敌人的仁慈之下,你们所捍卫的,究竟是金雀花的国土,还是你们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安乐窝?”

  她的话像一柄剖刀,精准剥开了这些贵族军服下的怯懦与算计。在场许多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有人羞愧低头,有人则面露愤恨,却慑于她话语中隐含的、来自启明会与新生政权的力量,不敢当场发作。

  宴会厅的气氛僵持到了极点,香醇的美酒变得苦涩,悠扬的乐声也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来人同样身着将官的制服,但无任何多余的绶带或装饰,只能从搭落金发的领口看出些许磨损,及那难以洗净的火药灼痕。

  她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不见柔美,但身形高挑,目锐如锋,浑然透着经年海风淬炼出的的坚毅,那行进间的步态,恰如踏在战舰的甲板,无声却重若千钧。

  她无视了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惊疑、审视、不屑,甚至是隐含的敌意,径直走向争论的中心。

  “罗德尼中校。”有人低声叫出了她的名字,语气复杂。

  未尽的言辞可证阵营的有别,前者的出身并非显赫,只是边境邦国的贵族之后,却以惊人的毅力和铁血手腕在海军中步步晋升,借最近几次小规模冲突的果敢表现而闻名。

  “看来,我为您引荐的时机刚刚好。”少女微微抬手,向众人示意这位刚刚进场的军官,“诸位不是在质疑我们是否有能力抵抗吗?不是在计算着我们还有多少‘老旧的巡洋舰’和‘握不稳枪的农夫’吗?”

  “那么,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或许,你们更应该听听她的意见。”

  话音顿挫,她自然可以在议厅讽刺这些百无一用的庸人,嘲弄他们的愚昧短见,揭露他们的自私自利,可究其根本,只是因为目中的面孔,已无了利用的价值。

  然而,夏洛蒂从来都明白一个道理,战争并非儿戏,即便有十足的把握,可专业的事,就应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她亦需要提名一些擅战之才,以便策略的实施。

  “罗德尼中校。原‘海怒号’炮术长。三天前,在海峡巡逻战中,遭遇黑廷斯一支分舰队突袭。旗舰重创失去动力,编队指挥官莫里斯少将当场阵亡。”

  随平缓的口吻娓娓道来,议厅内偶有压抑的惊呼。

  那场遭遇战他们有所耳闻,据说极其惨烈,本以为参战舰艇凶多吉少。那场遭遇战众人皆有耳闻,据说极其惨烈,本以为参战舰艇凶多吉少,却不曾想余下的舰艇悉数得归港口。

  静候气氛渐沉,华生才继而陈述道,“在旗舰瘫痪、指挥官牺牲、通讯几近中断的绝境下,罗德尼中校临危接管了残存三艘舰艇的指挥权。”

  “她以灵活的战术机动,规避了敌方主力舰群的正面炮火,成功掩护了当时同在巡逻区域的四艘重要物资运输船撤离战场,并且——”少女顿了顿,有心加重语气,“在撤退过程中,指挥舰炮进行反击,精准命中黑廷斯新型铁甲舰的动力舱,迫使其退出战斗序列,严重挫败了敌方企图全歼我方的计划。”

  “鉴于其在此战中表现出的卓绝判断与出色指挥,统合所取的实际战果,经军部紧急决议,已擢升罗德尼中校为少将一职,并调任旧都舰队,暂任海军司令。”

  言辞落定,有审视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看那些羞愧的颜面,看那些青白交加的怒容。

  “法克斯将军,您刚才问,我们有什么?”华生放柔嗓音,可话语间的力量却较此前更甚,“我们现在有了罗德尼准将,以及无数个像她一样,即便身处绝境也未曾想过‘媾和’,而是想着如何咬下敌人一块肉、如何守护身后的家园,守护无辜的民众。”

  罗德尼上前一步,向在场的数众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脆,不见丝毫多余。她依旧没有开口,但那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以及用实打实战绩铸就的威望,已然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地回击了投降的论调。

  华生看着彻底失声的众人,扬起薄唇,如是开口。

  “金雀花的繁花或许会被海风掠走,会萎靡破败。”

  “但它的根茎之下,从未缺少过愿意用鲜血浇灌、让其再度盛放的灵魂。”

  “至于诸位。”她的目光划过那些面色灰败的贵族,“是想做滋养根茎的泥土,还是......被根茎刺穿、碾碎的石块?”

  “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

  说完,她不再停留,与那丽人一前一后,缓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失败主义和陈腐气息的角落。

  体面的谎言,于此番揭面下彻底破碎,而选择的余地,同样从一开始便不在众人的手中。那鳞龙的血液早已渗入酒水,终在必要时奴役身心,好叫这些大义凛然的面孔真正地‘为国’捐躯,忠于土地。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若有归期......

  马蹄由远及近,蒲轮碾过石路,在一座屋室前停歇。

  纤细的素手拢开车帘,绸布于来者的掌心皱成一团。

  将将停稳,黑发的人儿便浅提裙摆跃下车厢,黛青的裙裾在潮湿的晨雾中划出一道急切的弧线。她甚至没等车夫放下脚踏,高跟的鞋邦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声响。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却意外地顺畅——门没有锁,预想中清丽的笑意与拥抱也未如期而至。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午后的微尘在斜照的阳光中浮动,仿佛一切都被封存在了日暮间。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小屋的每个角落——简朴的桌椅、整理得一尘不染的医药柜、窗台上那盆她送去的、被医者精心照料的兰草,甚至空气中,都残留着一丝她眷恋的、混合着药材与香花的芬芳。

  可唯独,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的贝拉呢?

  那双总是盛满冷静与温柔琥色眼眸,此刻在哪里?

  米兰的巡演尚未结束,看客的掌声似乎还在耳畔嗡鸣,可当今日的晨报递至指间,战火的纷飞跃然目中,心中的后怕与忧虑便颓然盖过思绪,叫她难以安生。

  黑廷斯的炮火落在另一方土地,战争与侵略,这个她只在歌剧台词里听闻的词汇,如今带着血腥气,砸碎了她短暂的宁静。舞台的精灵自不是济世救人的圣贤,不会为无关之人流泪怜悯,可她深知己身的恋人是无私的医者,定然会亲身前去那血火之间,挽救无辜者的芸芸性命。

  可上了战场,谈何安危存续,既已分别,又谈何再会?

  于是,伊莱莎推去了米兰所有的沙龙邀约,不顾一切地赶赴都城,只为能早一刻回到佛伦萨,回到这充满药草芳泽的小家,见上与她的最后一面。

  她甚至来不及卸下舞台妆,拂去旅途沾染的尘土,绑好散乱的发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恳求她,或者......跟她一起走。

  然而,一切终究是晚了。

  冷清的小室,相关的书籍与器械一并,摆放得规规整整,唯有听诊器挂在椅背上,告知主人暂且的离去。

  残风透过半开的门扉,将兰草吹得耷拉摇曳,花瓶旁,则安静地躺着一封没有火漆封印的信。

  心跳漏了半拍,伊莱莎指尖冰凉地拿起那封信函,封页上,是她熟悉的,属于恋人的笔迹,工整优美,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致 我的爱人]

  信纸被抽出,展开,那行文的字句不见波澜,一如既往,仿佛不是在奔赴一场未知的险境,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出诊。

  [伊莱莎,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身在东行的船舶上。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时间来得急迫。若你目见,想必,已翻阅朝时的报纸。白鹳港已成焦土,无辜者被战争卷入,亟待救治。

  过多的犹豫与道别,于我是不必要的煎熬,于你,恐是更深的牵念与忧思。

  我深知你的性情,若你知晓,定会不顾一切随我同去,或至少,会用那双盛满忧色、挽留的眼眸望着我,让我每一步离去的脚步都沉重万分。

  我无法容许自己因私心而却步。那里的哭声太真切,穿透了报纸的油墨与遥远的距离,直接在我耳边响起。我不为所谓荣誉,亦不在意国耻忠义,我只知善恶有报,我只知此生是为医者,肩负挽救生灵疾苦,恪尽本职。

  此刻,那片战场正是最需要我的地方,我无法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佛伦萨之外的血腥与哀嚎,这与信仰无关,这只是我选择这条路时,便立下的誓言。

  与你在一起的时日,是我未曾预料的美好馈赠。你的笑容,你的歌声,你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都曾真实地温暖过我。我曾说过,你的癔症早已痊愈,你不再是需要我诊疗的病患。

  是,你是我愿倾注私人情感去珍视的人,是相恋,互相需要的彼此。

  故而,不必为我忧虑。

  我会谨慎行事,牢记这世上还有一轮只为我而亮的明月,还有一个需要我平安归来才能圆满的约定。

  那日山巅的星光,清晨你带来的可颂香气,以及你在怀中轻颤的睫毛,皆是我此刻揣有的珍宝,亦是此身必然归来的锚点。

  照顾好自己,按时用餐,莫要因排练忘了休息。 米兰的星空若真如所说那般清澈,望你演出谢幕时,能代我多看一眼。

  战争终有尽时,而爱恒久长存。 待尘埃落定,待山河重归宁静时,我会安然归来,于这扇门后,等你再次携着晨露与蔷薇归来,予我一人的独唱。

  你的,

  贝拉]

  信纸从指间滑落,悄无声息地飘落在积了薄灰的地板上。

  伊莱莎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凝滞地望着那束萎靡的兰草。窗外传来街贩的叫卖,行人的嚷闹,佛伦萨的日常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那个会温柔吻去她眼角垂泪的人儿,会因她任性调侃而无奈微笑的医者,那个她以为终于可以紧紧握在掌心的幸福,又一次选择了普罗大众,留下了她一人。

  “我的职责......”喃喃的自语,若秋日枯叶般干涩,“你的职责是拯救众生,那我呢?”

  不值一提吗?

  她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墙角——那里放着她巡演时未曾带去的琴盒。

  拉开系链,打开琴盒,拂过那冰凉的乐器。

  然后,她看到了。

  在琴盒内侧的绒布衬里,别着一枚小小的、用医院常见的白色纱布折叠成的花朵,花瓣中心,点缀一粒鲜红的、艳丽的,应是某种浆丛的干果。

  简单,粗糙,甚至有些笨拙,与医者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风格截然不同。

  伊莱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朵小白花。

  她忽然想起抵达米兰时收到的第一封信,信末,贝拉罕见地写了句似乎与正文无关的话:[佛伦萨郊外的莓果似乎熟了,可惜,不逢时。]

  这一刻,有点滴水色润泽眼窝。

  哪有什么冷静自持、理智决断,那个看似完美的医者,在用她的方式说着‘舍不得’,用笨拙的野莓,诉说着最隐秘的思念。

  伊莱莎缓缓下腰,将之捧入掌心,贴在胸口。这一刻,别离的哀没能淹没心潮,那里,跳动着的不再只是愁苦,还有一种逐渐清晰的、炽热的情感。

  她的贝拉,是去践行她的信念,去拯救生命。

  而自己,怎能只做那个在家中垂泪、徒然等待的脆弱爱人?

  舞台上的伊莱莎,可以演绎无数悲欢离合,可以赢得万千掌声。但此刻,她只想演绎好一个角色——伊莎贝拉的恋人。

  她走到窗边,目光逐渐坚定。佛伦萨的夕阳在身后投下斜长的影子,仿佛将她与这座城市的声息隔绝开来。

  她不会冲动地追去战场给贝拉添乱,但她也不会只是等待。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彼此的约定。

  或许,是下一次巡回演出时,将所有的票房捐赠给战地医疗;或许,是动用她所有的影响力,为贝拉和她的同事们筹集更多的药品与物资,宣讲善恶与不公;又或许,仅仅是更努力地生活、更灿烂地站在舞台上,让贝拉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听到来自她的、平安而闪耀的消息。

  她等待着。

  不是被动地等待命运宣判,而是怀着炽热的盼望,等待她的医者穿越烽火,如期归来。

  若有归期,若有,归期......

第二百二十六章 唯一性

  “祭司。”

  指尖拨过页脚,停驻于字句的起头,概要下文的词缀。

  “知其力量源于奉献与掠夺。”

  “核心特质,感知战场上即将出现的牺牲,引导其归属,将逸散的灵性、痛苦、绝望侍与己身,向战争本源诉以祈求,换取于己,于军队的恩赐,若旗帜不倒,此身不灭。”

  “代偿仪式,掌握数种与血火相关的仪式魔法,规模可大可小,亦可从单次战斗延伸至整场战役,代偿献祭的‘祭品’不再是实体物品,亦可为精神概念,如‘敌方的勇气’、‘我方的牺牲’、‘胜利的瞬间’或‘失败的苦痛’。”

  “精准感应,对战场态势的观察大幅提升,能准确捕捉到敌意聚集点、士气高低区域及决定战局走向的干要,这并非直接的战斗力,但能帮助前者选择最优的目标以完成仪式,既分成败。”

  “痛苦共鸣,长期接触战争与献祭,能淡化情绪的波动,抚平精神层次的干扰,这使得你在惨烈的战场上比非此途径者保有更佳的状态。”

  抵按书脊,将这本记录不同途径的典籍轻轻合紧,夏洛蒂将之重新按回书架的一角。

  “你对这一序列很是在意?”

  银发丽人侧靠墙沿,静静注视着目中少女的行径,不冷不热,一如颜面的漠然。

  “希尔瓦女士,知识对任何人而言都弥足珍贵,它们应是敞开的大门,而非上锁的牢笼。”翠色的眼眸迎上希尔瓦的注视,似有笑意,“了解不同的途径,方能更好地应对不定的局势,预见潜在的威胁,在存续之间苟且。”

  “罗塔里大帝,似乎正行走于这条途径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