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35章

作者:覆酒

  “嘘,苏芙比,这不是个好时候,我不会让他逃走的,放心。”

  目见真凶的悲愤本应覆去思绪,可受到少女的安抚,苏芙比的心底竟不自禁地沉静了下来。

  是习惯,是已经养成一点依赖的小习惯。

  “嗯。”

  低允一声,她偏过头,如旧地维持沉默,却也没有松开相握的十指。

  “管家先生,麻烦您,再为我详讲一下各位涉事者的身份与案发时的具体情况。”

  辛格环顾四周,见到的大多数面孔都是码头工人,他们无不低垂脑袋,焦躁地干站着,偶尔佝下身子,冷颤几下。

  “那些丢失的货原本都放在中下层,而除了这些泥腿子外,案发时在船舶中的海员就只有仓管伏恩,炊事员霍索尔,二副埃利奥特。”

  依旧没什么好气,边说着,老管家还边抱怨道。

  “还好丢失的货物只是货头的一小部分,不然我就可惨了,凡森特子爵非得扒我一层皮下来。”

  “丢失的货物同样是用这类木箱装载的吗?具体的份量大概有多少?”

  皱起眉头,暂且忽视那意外的相逢,辛格大概已经猜到了货物的去向,如今的追问只是为了寻求更多的佐证。

  “那批货头可太金贵了,我们在海运时唯恐它受潮烂掉,所以都用了好几层木板封装保存。至于丢失的份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概有其中的三分之一,能够填满四个同比的木箱。”

  拍了拍近处陈放的木箱,管家尖锐的目光继而扫过每个人的颜面。

  “还好我在中途清点了一遍,不然再过会儿,指不定会被这些蠢汉运到哪里去, ”

  “我大概明白了,管家先生,这艘船舶此前是由哪位设计师改造的?他近期是否还在白珍珠号上任职?”

  最先记下的线索成为了破案的关键,既然货物没有离开码头,也不曾在海面发现,那它只会藏在船舶的某个角落。

  “你说的应该是皮尔斯吧,他之前是个工匠,上个星期还在这艘船上担任仓库管理员,不过因为一些家事暂且离职,所以凡森特子爵不得已雇佣了这位经验丰富的伏恩先生。”

  听到管家的提及,伏恩还挺胸笑了笑,浑然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没有再作追问,老侦探回身看向少女,似是在寻求肯定。

  “你怎么认为,华生女士,如果你能给我一些启示,那我会对你感激涕零的。”

  “呵,先生,若是没有把握,你又怎会用这种语气?”

  心知辛格的想法,夏洛蒂也不拂人兴致,反倒是上前向着另两位当事人发问,假作尚不知情的姿态。

  “霍索尔先生,埃利奥特先生,请问,在晨间丢失货物时,你们为什么仍在船舱的下层?据我所知,无论是船长还是大副他们,都提前离开了白珍珠号,不论回家歇息,还是暂且参与娱乐性质的活动。”

  “咳,女士,你不是船员,可能不清楚我的职责。我不仅要负责水手们的饮食,还要在每次回港后处理卫生,防止疫病的滋生。从搬运货物到结束可是最脏乱的时候,我怎么能脱身离开。”

  不乏无奈地解释着,霍索尔连连叹气,似是烦恼于涉身这起事件。

  “漂亮的女士,就像老索尔说的,白珍珠号有着自己的船训,每一次靠岸补给,都必须要有人留守在船舱,以防部分搬运的工人手脚不干净,这次很不巧,在我的任期内碰上了这桩霉事。”

  倚靠着舷梯,埃利奥特漫不经心地解释着,谈吐之余还刻意露出腰间的火枪,似是在佐证身份的可靠。

  “感谢你们的解惑,那么,杰姆斯先生,锡特尼先生......”

  逐一念出码头工人们的名字,少女一改方才的严肃,分外柔和地向这些苦难之人轻声询情。

  管家并没有闲心逐一介绍这些‘蠢汉’的身份,夏洛蒂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在这几晚与苏芙比的落笔素描间,她就有接济其中一部分的劳工,更亲身交谈,给予希望,安抚过每位颓丧之人的情绪。

  超然的记性足以让她过目不忘,以致于在此刻明朗地唤出每位先生的名字,而这也恰好造就了当下的情形。

  仿佛受宠若惊,听着那声声尊谦的称呼,瞧着那温和明媚的俏脸,早有的感激更甚一层,这些码头的工人无不向少女道尽所知的信息,少有隐瞒。

  “......”

  睁大双眼,像是初次认识了华生,老侦探实则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个俏皮狡黠、敏锐多变的助手居然有着如此良善的心肠,不仅心甘俯身,趋于温柔,还受着这些苦难者的信任。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苏芙比,你能从甲板上看出什么?”

  没有即刻澄明真相,就着每只小鸟的才能,夏洛蒂适当地给出问题,逐步引出深层的线索。

  这是询问,也是刻意的牵引与教导。

  “拖拽的痕迹很轻,如果足足有四箱货物,很难在他人的视线下正大光明地运出船舶。”

  顺着少女的话语,凭借视觉的出众,苏芙比很快就在甲板处寻到了端倪。

  “那么,温妮,你觉得只有一个人做得到吗?”

  “不行,哪怕用绞车和担子,这么沉重的份量也不是个人能够搬运的。”

  拨浪鼓般摇了摇头,温妮连声否定道。

  “辛格先生,看来,和你想的一样。”

  适时地将归总的话语权还与老侦探,毕竟,夏洛蒂只是位助手,总不能盖过雇主的风头。

  人情世故的擒纵,她可太懂了。

  “管家,谴人在最底层的甲板敲开个洞吧,那些丢失的货物应该就藏在里头。”

  从错愕中醒神,辛格赞赏地瞥了眼少女,哪怕偶尔有些小过分,可这姑娘做正事时的确知分寸,懂换位,让人舒心。

  “可,底层的甲板根本没有开口,到现在也没有应力敲碎的痕迹,怎么可能将货物存放进去?”

  嘴上仍在质询,可当劳工敲出破口,半露那熟悉的木箱与相应的字迹,管家便一改面色,殷切地向老侦探送去奉承。

  “哦,先生,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名侦探,我承认,我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是怎么考虑到这一步的?”

  “排除所有可能后,再玄奇的设想也会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我不清楚皮尔斯先生如何改造这艘船,也不清楚嫌疑人怎么了解到这点,可唯有这块区域能够藏匿足足四箱货物。”

  并没有太过在意前者,与夏洛蒂相同,在货物重见天日后,辛格便借余光暗自观察起几人的面色。

  霍索尔与埃利奥特相继松了口气,唯有伏恩微微皱眉,似是在强压着情绪的起伏。

  “亲爱的辛格先生,您替我,替凡森特子爵挽回了损失,我当初对您的才能抱有怀疑,实在非常抱歉,但倘若你能寻到这件事的真凶,您就更帮了我们大忙。”

  “抱歉,能寻到丢失的货物,多是得益于侥幸的猜测,对于真凶所用的手段,我和您一样不得而知,毕竟,隔空藏物,匪夷所思,这简直就像——”

  顿住嗓音,老侦探尚在斟酌着用词,银发的少女便恰如其分地补上了修饰。

  “魔术师。”

第五十四章 女神与教堂(一更)

  皮鞭挥落,高头的大马吃痛嘶鸣,步伐渐快,简陋的车厢亦是穿行在林荫道上。

  “辛格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目视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夏洛蒂轻声询问道。

  不怪她心生困惑,挪目望去,不再是拥堵脏乱的街巷,整洁得体的楼房逐一映入眼帘,更有奢靡的门店高悬招牌,时起迎客的谦辞。

  很明显,在完成委托后,她们已经了离开港口区。

  “去向警局检举凡森特子爵的走私行为。”

  没有任何犹豫,老侦探握紧手杖,语气中尽是坚定。

  “为什么,先生您不是完成了委托吗?”

  鸟雀姑娘瞅了眼交谈的两人,怯声道。

  “作为侦探,受任委托,了却事宜是我的职责,可身为绅士,内心的良知却不允许我视而不见,保持沉默。”

  摩挲着烟斗,辛格长叹一声,面色相当的复杂。

  “或许你们没有看清,那些丢失的货头是些成瘾的药物,它曾害得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是被廷根法令禁止公开销售的事物,况且,那位连环案嫌疑的凶手就在其中。”

  “诶,曾有一两次,我深悟到,完成委托而造成的坏处甚至比案件本身还要严重。现在,我已经懂得了慎重,情谊和良心相比,我会毫不犹豫地倒向良心。”

  马车停稳,老侦探自发开口,吩咐道。

  “和警察打交道这种麻烦事就交给我吧,温妮,苏芙比,你们在车里等一会儿就好。”

  推开警署的大门,领着夏洛蒂,辛格主动迎向了站在人群中央,气度不凡的男人。

  那是位体魄魁梧、着装规正的绅士,生着鬈曲的头发和胡须,一双浅蓝的眼瞳显得炯炯有神。

  “这不是辛格先生吗,有何指教,先坐吧。”

  见到来者,男人当即拉开凳子,不乏亲切地放声道,很明显,两人之间早有交情。

  “不,不用了,雷德垂尔探长,我是来报案的,凡森特子爵从纽兰特走私了大批量的生芙蓉,地点就在特丹码头。”

  是毫不遮掩的述情。

  皱紧眉头,听到子爵与芙蓉四字,雷德垂尔的面色有了显著的变化。

  “我会尽可能地扣下超出规格的份量,但最近的事情太多,部分可能会有些滞后,望你见谅。”

  反复在前厅踱步,男人有所欲言,却只是在最后拍了拍辛格的肩膀,推诿着做出了承诺。

  “我知道你的为难与辛苦,可探长先生,千万不要让良知蒙羞。”

  没有应声,只此留下话语,辛格便一振风衣,大步向外走去。

  “先生,涉及到贵族,恐怕这起案件并不好做。”

  “我相信雷德垂尔,他是个尽职尽责的警长,哪怕有些傲气,也仍会脚踏实地做事。”

  重新握上马鞭,临行之际,老侦探也干笑两声,以缓解僵硬的氛围。

  “今天的时候也不早了,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顺带载着你们回家,就当是员工首日入职的福利。”

  “那就谢谢,辛格先生了。”

  有些腼腆地承下这份好意,温妮环抱膝盖,眼神迷离,似是在回忆今日所历经的事情。

  “是还在想刚刚的那起委托吗?”

  没有忽视这只小鸟的情绪,夏洛蒂微微垂倾额首,致银灰的发丝拂过女孩的皮肤。

  “嗯,无论是辛格先生,还是华生小姐都好厉害。真的,没想到我居然也能帮上忙,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

  “从做出尝试到有所收获,温妮,的确有在努力哦,我都看在眼里。”

  被这附耳的言语勉励,鸟雀姑娘有感微薄的瘙痒,也有些痴痴地笑了出来。

  “好开心,如果往后,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样可不行,温妮,人总是要分别的,没有人是离开另一个人就无法生存的,这是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倒不是有意为之,夏洛蒂的确有被小鸟的言行触动到,曾经,她也是这般依赖着母亲,而这句话同样是那个冷艳的女人道与自己的。

  少女知道,对方希望自己能够做个独立坚强的人。

  她总是这样。

  总是希望自己能够独立成家,即便剥去了所有家人,朋友,乃至爱人,都能过得很好。

  确如她所愿,自脱离大学,步入社会起,夏洛蒂便愈发孤僻,愈发平淡,平淡到剖人肢体也默然无感,平淡到随心撒谎也不觉有恙,平淡到他人永远无法透过假面看清自己。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倾诉与小鸟雀,她更多是想做个尝试,尝试将这张光洁的白纸染上自己的色彩。

  闻言,温妮暗瞅了夏洛蒂一眼,只在心底轻轻呢喃着。

  可我如今的一切,这身完整的衣裙,姐姐病情的好转,都是华生小姐无偿施予自己的,这叫她怎么不憧憬,怎么不依赖。

  马蹄与车辙的声响依旧,姑娘们的心思翩翩起伏。

  或许是嗅到了窗外的醇香,又或许是听到了响亮的呦呵,鸟雀姑娘循声望去,见到是家行情颇好的蛋糕店,目中的奢望小小浮现。

  这同样没有逃过夏洛蒂的观察,瞧着那家门店的招牌,她逐字逐句地念道。

  “萨赫蛋糕?你喜欢这类甜口的口味吗?”

  “嗯......”

  不曾想一时的失神被华生恰巧发觉,不知所措下,温妮只是呆呆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道了承认。

  “好,那我记住了。 ”

  微微侧头,夏洛蒂扬起唇瓣,任由精致的笑颜绽放心花,灿烂了窗外的昏黄。

  咔哒。

  踏板放下,鸟雀姑娘静静站在狭窄的巷口,目视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她想伸出手,去抓途经的微风。

  可又有谁能抓住风呢?

  风从她的指间溜走,吹动临近的溪流,也在心田泛开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