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45章

作者:覆酒

  僵硬的社会制度几乎定死了所有人的上升空间,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最多也就是成为一位手艺上佳的工匠。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不管多么有钱也无法与贵族相提并论,有钱的农场主们宁可贴上一大笔财富,也要让自己的儿女嫁娶一名猪猡样的姑娘或男士,就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体面。

  贵族们就更可笑了,不能适应时代巨变的落魄者,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维持自己的脸面,实在撑不下去,就靠曾经的贵族头衔坑蒙拐骗,反正总有想要往上爬的富人,为这个爵位买单。

  如果未来没有变动,即便有着非凡能力,小鹦鹉多半也会在名义上被家族嫁给一位官爵的儿子,以期攀附权贵,获得爵位的宣称。

  好在,又聪明又能干的华生小姐来了,不日,她就会把整个廷根的旧贵族连根拔起,哪怕身死道消,也注定光辉璀璨。

  “那边是我的卧室,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希望约瑟芬你不会介意......”

  歉声入耳,且随身动,小鹦鹉那宽檐帽上的翠绿鸟羽也俏皮地一上一下,好玩极了。

  这可把夏洛蒂看乐了,让她忍不住想要踮起脚,去揪一揪那两片上翘的羽毛,就像挑逗其本身。

  可惜,少女铁石心肠,差点就没顶得住。

  就此推开沉木的门扉,来到一间方正的小室,内里的布置相当朴素,一张欧式木床邻近着衣柜,侧边摆放着办公的用桌与相应的椅凳,除此之外,就都是一叠叠整齐堆放的书籍,连面梳妆镜也没有。

  细嗅一二,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裹着书卷的厚重扑面而来。

  夏洛蒂喜欢这样的女人。

  不是指喜欢鹦鹉小姐,而是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人。

  毕竟,内秀外慧的姑娘总是那么的知书达理,即便在收获芳心后夜不归宿,她们也能自行做些安慰,找些合适的理由,爱得深了,哪怕明知如此,也依旧会欺骗自己,卑微地扯拽衣角,哀求驻足。

  嗯,是个好对象,适合私定终身。

  抽出椅背,先为夏洛蒂清出一个位置后,梅琳娜方才伸了个懒腰,屈身坐在对角。

  “总算是能放开些了,廷根的冬天还真是压抑。”

  言面说的是脚下的这座城市,可实则暗指着自身所处的家庭。

  夏洛蒂自然能够听出来,这处小室离门厅极远,中间的走廊还分外狭长,沿途甚至不见一位佣人,梅琳娜住在这很有一份被打入冷宫的感觉。

  是因为自身的作为,所以被孤立,被漠视了吗?

  于是,顺着话题,她道出了合衬的问语。

  “看起来,你和父亲的关系似乎比之前所说的还要严峻。”

  纤细的手指握紧镜架,梅琳娜苦涩地干笑了两声。

  “让你见笑了,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成年以后,他就越来越看不惯我的作为。明明他从来没有过问我们的情况,却责难母亲与旧时的朋友保持联系是种不合时宜,就着一些无足挂齿的小事上责难我们不懂轻重,失了本分。”

  “责怪这,责怪那,仿佛所有亲人都在与他作对,明明处处受挫,明明在外那么忍气吞声,却只知向我们宣泄憋屈与气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打压与逼迫,他却偏偏只在这个时候坚信自己是特殊的一例。”

  “他已经忘了根本,彻底和曾经的平民身份划开了界限,倨傲且自满......”

  胸脯不住起伏,呼吸略微急促,连带那浅粉,轻薄的唇也抿出了些许血色,憔悴且凄美。

  圆弧穹顶积压的雪水恰在此刻,一点一滴地滑落,像笔刷一样散开淌下,映照着那蹙起的柳眉与低敛的明眸。

  真漂亮,是知性却惨淡的美。

  情不自禁的,夏洛蒂于心间称赞道。

  这一刻,小鹦鹉已然比那只明艳的孔雀更具魅力,更为动人。

  虽然很想看下去,但作为朋友,她理应在这个时候耐心地道出话语,抚慰这姑娘的身心。

  于是,一份甘甜融于唇齿,流入喉间,让身心都舒张了开来。

  是指,是糖。

  她缓缓抽回指尖,晦涩地带出水渍,在那上方,还留着糖块因体温融化的巧可与湿痕。

  夏洛蒂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措,她只是两指夹住糖果,继而叩开小鹦鹉的唇齿,递入温润的里间,是合情合理的安慰。

  “约,约瑟芬?”

  下意识地咬碎糖果,待到甜醇回荡于口腔,梅琳娜才反应了过来。

  我,我被......

  红霞朵朵,心跳砰砰,看着华生擦拭指尖的细腻,唇间的触感不褪反增,越发香醇,越想越甜,越甜越念,想着念着,连眼神也逐渐朦胧,连心绪也像盛花般绽放。

  好大胆,但,如果是华生小姐这么博学有识,心向群众的人,那讨厌不起来,说不定,在金雀花公国中,这就是女士们表达亲近的动作。

  轻易找好了借口,更何况——

  “嗯,是太妃糖,我亲手做的,甜吗?”

  不作否认,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扬,潋滟的眼波携着专注,闪着紧张,似是蕴有期待,希冀于友人的肯定。

  这自然是句谎话,出门左转多走几步,就能买到同款的太妃糖,但又有谁知道呢?

  亲手制作代表着心意,而人的臆想便是心动的助推,只要由自己亲口说出,这只鸟儿,那只小雀,总会相信,总会多想,多想自己是不是特殊的,多想这,多想那,回味之间,就说动自己,动了真情,少女不会负责的真情。

  当然,在这之中,的确带着一丁点真心,她到底是要感谢梅琳娜的,毕竟,那照耀大日的符咒为自己引来了魔虫,跨越了非凡。

  “很甜。”

  “那,心情好了一点吗?”

  淡薄的唇吐出询请的音,同一刻,夏洛蒂轻轻捧起小鹦鹉的俏脸,任由指尖捏揉软肉,将梅琳娜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搓成各种形状,好不滑稽。

  然而,这一次,华生小姐倒是错估了情况,忘却了小鹦鹉并不是任凭揉圆捏扁的鸟雀。

  她会啼叫,也会啄人。

  “嗯......”

  虽然心情不再低迷,但或许是被单方面揉捏了太久,又或许是生性的俏皮使然,梅琳娜信以为这是玩闹,乃至蕴出了一丝不服。

  你捏我,那我也捏你。

  看着华生同样漂亮,乃至更胜一筹,宛若人偶般精致的五官,她大着胆子,轻轻抬起自己的手,也揪住了少女脸颊的软肉。

  又柔软又细腻,手感绝佳。

  更重要的是,看着华生出乎意料,呆呆傻傻的可爱表情,小鹦鹉感觉自己收获到了分外的满足。

  好棒,不想放手。

  “诶?”

  这不可以,要用眼睛去瞪。

  睁大双目,夏洛蒂一时愕然,下意识就推开了梅琳娜。

  其实,在身高上,这具傀儡比小孔雀与小鹦鹉都矮了一点,算不得丽人。

  “咳,实际上,这次我是有事来找梅琳娜你的。”

  有感己身的失态,少女轻咳两声,第一次在主导权上失了利。

  “哦......”

  小鹦鹉如约松开了手,可松开手,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揉捏肌肤的触感,叫她回味。

  越是回味,就越是起兴,想要再次尝试,这便是欲望,这便是鼓舞人不断向前的动力。

  没想到那样可靠的华生小姐,居然也会露出意料之外的可掬憨态。

  谈声归于平静,视线倒回桌台。

  “梅琳娜,你对因迪亚党怎么看?或者说,对昨晚在港口区发生的那起事怎么看?”

  默然片刻,再当开口,彼此的氛围也逐渐回到了最初的和洽默契。

  “约瑟芬是说布莱特·坎宁的身死吗?”

  提指轻抵下颔,将那里的软肉挤出轻浅的凹陷,梅琳娜细细斟酌着言辞。

  “实际上,我有向码头的工人了解过这一党派,他们曾经是由港口区的民众自选出的工会组织,为申诉自身的权利,以求平等合理的待遇,不过——”

  纤长的眉睫微微蹙起,凛然的嗓音起于唇间,小鹦鹉没有按捺自己的情绪。

  “他们近来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出卖工人们的利益,这是叛徒的行径,是理应得诛的作为。我不相信布莱特毫不知情,虽然不道德,但我必须声援那位射出子弹的先生,他做得好,沉默一无是处,唯有流血方能惊醒群众。”

  是愤慨与悲哀的真情流露。

  心中道好,既然梅琳娜的反应如自己所料,那么,合该是时候向她坦白,出言邀请。

  抿动唇瓣,扬起喉嗓,由淡及沉,她面露红霞,她轻且益坚,她说:

  “你的赞美让我羞愧,假若,我便是昨日那起事件的领导者,假若,就像曾经的你我,我道明了方向,为那些失路的苦难者指出了方向,那么,梅琳娜——”

  且随话音,夏洛蒂平摊五指,置于小鹦鹉的身前,亦垂倾视线,显出那双无法让人拒绝的银眸。

  “你愿意向我伸出援手吗?”

  不需要再做金丝笼中啼血的夜莺,只需要来到我的身边,作那枝头活泼的鹦鹉,似

  “一如既往。”

  信任的寄予,眼波的拂动,对于一位追崇理想的迷途者,这根本算不上邀请,更像赤——裸裸的诱惑。

第六十五章 死亡与甘之若饴(5.8k)

  如是的言语附于耳畔,梅琳娜呆呆愣愣地看着夏洛蒂,活像只跌落枝头,翻起肚皮的小鹦鹉。

  “约瑟芬?”

  “我在哦。”

  一应一和,难以置信的呢喃对上俏皮可人的呼唤,与之而来的,还有拂过耳畔的芳息。

  那自唇间呼出的热风像是滚烫的火焰,落到梅琳娜的脖颈,轻易酌红了她的肌肤,连带着思绪也有些不清醒了。

  没有止步于此,像是心忧前者的不解,夏洛蒂缓缓捧起小鹦鹉的纤手,将它覆在自己皙白的脸颊,让触感泛起,让暖意传递。

  “这样,你就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吧?”

  距离的确认,亲手的触碰,梅琳娜真切地感受到了华生的陪伴,异样的心绪随即堵住了心扉。

  明明言不达意,可这份举止却比任何修辞都来得亲密,来得直接。

  那好闻的气味自银灰的发间涌入鼻腔,白里透红的俏脸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凑上前,就能将那布丁一般柔软的脸蛋印在唇上,占有住,用吻去好好品尝。

  松不开手,挪不开眼,小鹦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但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约瑟芬向自己阐述了启蒙的思想,解开了旧识的束缚,她是拨开云雾的太阳,是照进掌心的光斑。

  她聪慧活泼,不拘一格,她温雅善良,不鄙他人,世间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儿,仿佛聚光的灯影从始至终打在她的身上,让人心生憧憬却又感遥不可及。

  憧憬即是最遥远的距离。

  所以,当这轮太阳垂下身段,倾洒暖光,主动向自己坦白一切,澄明身份,邀请那迷蒙的少女并肩同行。

  作为洞穴中的囚徒,梅琳娜怎么能拒绝,她如何拒绝得了?

  追求理想,渴望平等,阶级的跨越无法扼住鹦鹉的翅翼,她心甘沐浴着阳光,哪怕一头撞死在那束羽栖息,心安得所的苍苍大树上。

  或许,有人会说,她违背了所处的阶层,可,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中产阶级,那不过是资产者刻意宣传,分化劳动群众的诓骗之词。

  于是,梅琳娜探出指尖,小心翼翼地伸向夏洛蒂的掌心。

  当那皙白的手指触到夏洛蒂柔嫩的皮肤,她竟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可少女没有允许她后退,且随掌间相抵,十指相扣,一份暖意徐徐浸入了心胸。

  是怀抱。

  没怎么用力,只是轻浅的怀抱,像是将内心的柔软一并交托与彼此。

  “感谢,你的信任,梅琳娜。”

  不予拒绝的契机绵柔的嗓音起于唇间,它像羽毛般轻飘飘的,却又痒痒的,不住地挠人心窍。

  是无条件的相信,也是暗自的陈情。

  “往后,我会报答你的。”

  附耳的呢喃宛若旖旎的咬耳,不知情的还以为夏洛蒂再说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本有些动摇的内心被春风一拂,被秋波一抚,顷刻就失了抵抗,小鹦鹉埋低脑袋,任由己身垂入肩窝,将更多属于约瑟芬的气息留在自己的身上。

  她见那你我眉间的心意,见那薄唇的浅笑低语,那银净澄澈的瞳中涟漪,发丝交织,那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繁杂,惆怅拧结,不自禁地就说服了自己。

  如果华生是传记史诗中的英雄,那自己一定被她魅力所折服,在故事中呆呆笨笨的姑娘吧。

  噗呼,好老套,好没新意的文本。

  不过,梅琳娜不讨厌这样的故事,哪怕笔尖写下了无数字句,得到了这样那样的批评赞誉,可流行小说本就是一个个被臆想出的篇幅。

  哪个女孩不会幻想,在蒙耻的舞台,在纷乱的战场,她跌坐在地,却有位命中注定的骑士,顶着刀枪箭雨,逆着声讨谴责,将她从困境中挽起,将她从金丝笼中释放,即便是位少女,瘦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