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46章

作者:覆酒

  愈是书写字句,构成篇章,她对笔中任由挥纵,渺远美好的世界就愈发憧憬。

  大作家......

  心中痴笑着,梅琳娜亦是抬起手,看向掌背余着水韵的吻痕。

  多么浪漫,多么唯美,她们的相识源于一场偶遇,她们的情谊来自一张张画面,无论是跃下墙头的摔倒,还是执杖护佑的挺身,亦或是作者与读者间的相惜。

  多次的巧合交叠,那就不再是偶然,而是必然,小鹦鹉不是迷信的人,可她却相信命运的指引。

  约瑟芬,如果你希望我的笔锋为你所用,如果你希望我能陪同在你的身旁,如果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哪怕我们的相识只有短短的四日,我也依旧——

  甘之若饴。

  晨间的微光丝丝缕缕地洒下,照得雾气氤氲,朦朦胧胧,就像彼时的内心,梅琳娜生出了小小的幸福,幸福于眼前人能够选择自己,让她注定烦扰的生活有了目标,多了色彩。

  细嗅着少女发间蕴育的清香,倾听着少女韵律舒缓的呼吸,小鹦鹉搂着,抱着,思绪像盛开的花朵一般烂漫,好似绽放了几盏粉白的瓣儿。

  可她刚不舍得放开,夏洛蒂却主动推开了她。

  ——夏洛蒂当然是故意的。

  她随心玩弄着小鹦鹉的感受,予其被承认,被肯定,被需求的幸福,却又在其最享受的那一刻悄然抽离。

  更过分的是,夏洛蒂还取出纸张,轻且益坚地摇了摇头,亦理所当然地递与梅琳娜一支圆腹钢笔,提示彼此不该继而亲昵,理应回归正题。

  “......”

  栗发姑娘有些发愣,她看了看指间的钢笔——那双手,它们刚刚还环着华生纤柔的腰肢,像是将太阳揽入近处,挽入怀中,此刻却变得空无一物。

  一股怅然若失的失意回荡在梅琳娜的心头,她看着少女重归平静的脸庞,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

  若是作为朋友,若是作为同行者,我应该也可以去主动拥抱她吧?

  奇异的想法止不住涌现,却又不断被理智掐灭,是啊,华生需要的是自己的才能,而不是更为复杂冗余的事物。

  按捺积郁的情感,小鹦鹉微微颔首,轻声道:“约瑟芬,我相信你,也愿意献上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量。”

  “只是,布莱特·坎宁的逝世并不能改变太多,就算失了这个案例,只要那些大贵族需要传声筒,仍然会有投机主义者接任代管,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那样的状况,就像自己如今的处境。”

  指尖点落在桌台,泛开些许轻响,夏洛蒂看得出梅琳娜眼中的愁意。

  时代的局限让改变举步维艰,单是小鹦鹉追求的平等便和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无论智者,还是愚者,都在蒸汽的浪潮与千百年的封建统治下显得太过渺小。

  传播思想?仅剩的时间不会允许。树立旗帜?民众的信念尚欠凝聚,犹缺归属感。

  没有说出这些隐忧,少女只是扬起喉嗓,将内心的想法一一道与小鹦鹉。

  “我想,让工人自行择选出心目中值得信赖的人,且由彼此互相监督,改变旧的规章,成立新的工会组织。”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苦难的人们在行动中贯彻意志,坚定自己的发声和作为都是为了各自更好的生活,不再被内部的声音分化动摇。此前,我在港口区所做的,都是这样的工作。”

  遥望向远方高竖的尖顶城堡,那双剔透的眼眸愈发尖锐。

  “作为第一步,我先向他们指明了谁是敌人,谁是同伴。因迪亚党,这个向贵族倒戈的工会组织,便是最醒目的叛徒,所以,才有了昨晚的事。”

  “那我,我能为约瑟芬你,为那些同伴做点什么?”

  是抿唇的话音,更是恳切的询问。

  “梅琳娜,文字,亦是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它是知识与文化的载体,它可以浪漫不拘,情话绵绵,也可以振聋发聩,揭露事实,指引道路,催人奋进。”

  “它能让独裁的暴君们发抖,能让居高的贵族们胆寒。它可以唤醒人们的意志,劈开刀剑与枪弹交织的铁幕,在生与死的短暂夹缝间,用呼喊与热血浇灌出思想的花朵,使得希望长存于人间,只要,在正确的人手中。”

  说着,她抬起眉眼,不偏不倚地看向小鹦鹉。

  “槲寄生,是你的笔名,它小有名气,为人们所知,偶尔在闲暇时成为谈资,默默影响着普罗大众。如果由你纵笔,我相信它会成为最坚硬的枪杆,爆发出更大的力量,所以,梅琳娜,你的加入对我来说——”

  “无比重要。”

  独独在‘重要’二字上加重语气,夏洛蒂将栗发姑娘的右手捧入十指之间,且低垂额首,用下巴轻轻摩挲。

  瞳孔缩紧,心神摇曳,这些诞于唇间的话语是多么的美妙,多么的直抒胸臆,梅琳娜止不住沉醉其中,她为华生的文采折服,更拜倒在那字句中蕴育的力量。

  她的确有在篇幅中揭露人们生活的困苦,却不曾想自己能有朝一日凭借文字去改变人们的生活,改变那一幕幕悲惨的画面。

  “我,我会去做到,哪怕拼尽所有......”

  咬紧唇齿,抿出血色,梅琳娜如是呢喃着。

  而到了最后,她也问出了曾与那些姑娘,那些难民如出一辙的困惑。

  “可,约瑟芬,为什么,你要为群众们发声?”

  闻言,夏洛蒂只是上扬眉眼,像是无奈的责怪一般,提指揪了揪小鹦鹉那宽檐帽上的羽毛。

  好欸,摸到了。

  “就像你曾说的,所有人都应是平等的,没有贫贱之分,我们从一开始就可以称呼彼此为,同志。”

  这称呼如此亲切,如此真诚,再瞥见华生那挺拔的腰肢,那沉着自若,张弛有度的姿态,不自禁地,梅琳娜就看痴了。

  好在夏洛蒂轻弹了下小鹦鹉光洁的额头,叫她吃痛地捂住脑门,有些气鼓鼓地睁大双眼。

  太坏了,要用眼睛去瞪。

  “噗,好了,既然身为朋友,作为同志,不知我能否更进一步地了解亲爱的梅琳娜?”

  取出余下的符咒,她握住串连的别针微微摇晃,亦有心拉长了尾音。

  “就比如从它说起,在别处,我偶然得知了一些奇人异士,他们被称作非凡者,不知,我的大作家是否知道些内情?”

  很明显,虽然唇间道着询问,但这句话已近乎于明晃晃的确凿。

  或许,在时机上还不算成熟,可夏洛蒂已经等不太起了。

  在成为仲裁者之后,她拥有了更甚的底气,也能澄明事理,借助彼此渐深的情谊,更具效率地获得小鹦鹉的助力。

  “约瑟芬,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帽檐的绿羽蓦然立起,就像梅琳娜此刻的局促与磕绊的话音,当然,在这之中,全然没有警惕和戒备。

  循序渐进的情感推动下,小鹦鹉逐渐习惯了夏洛蒂的存在,也习惯了相处时偶有的小小惊喜。

  “自然,是那场由‘真知先生’举办的聚会,我依稀记得,在侧方,有位戴着小猫面具的不知名女士,还挺可爱的。”

  “唔。”

  双手连忙捂住唇瓣,羞涩的红霞继而酌红了脖颈,梅琳娜目光闪躲地偏过了头。

  虽然只是根据体型与坐姿的猜测,但看反应,自己显然正中了靶心。

  “放宽心,我没有那种意思,野生的非凡者都该互相抱团取暖,况且——”

  “我更希望,作为朋友,我们能彼此坦诚,互相信任。”

  剔透的银眸眨弄几下,夏洛蒂的嗓音分外恳切,似真心实意的流露,又掺了几分寂寞与委屈。

  拒绝不了这有些小可怜的神情,梅琳娜几经纠结,终是放弃了隐瞒。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缘,我触及了非凡的世界,成为了序列九‘着笔者’,那些符咒就是我收拢古书后,半摸索着完善的。”

  “原来如此,这么珍贵的物品,梅琳娜你那时就直接给了我......”

  话音愈发轻浅,愈发少了底气,到了最后,已近乎于蚊鸣。

  惭愧着,内疚着,银发少女再不无动于衷,上前予了小鹦鹉一个亲昵的拥抱。

  “谢谢你,我最好的朋友。”

  淡薄的芳香扑面而来,实在是太过突然,突然到梅琳娜还没反应过来,夏洛蒂就松开了双手。

  “......”

  按住微颤的手腕,悉听着那声称呼,梅琳娜琥珀色的瞳孔中浮出一丝浑浊的欲望。

  这一瞬即逝的浅拥,就像盛夏烈日下的一点水滴,根本解不了喉咙的干渴,反而会让人愈发渴望。

  “那,梅琳娜,因事有宜,康诺酒吧,我们晚上的聚会再见,我会候着你的。”

  挥手作别,那道瘦削的身影就这么留下一阵和煦的暖风,留下一声不散于心的询情。

  “还失落吗?心情有变好吗?”

  晨间历经父亲的责怪,再恰逢你的挺身相护,被如此体贴地慰藉,道尽着关心,小鹦鹉的心情——

  “怎么会变差呢,约瑟芬......”

  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书册,那是梅琳娜本想赠予华生的回礼,是在刊新书的初稿印件。

  是以彼此为蓝本,漫漫书写的故事。

  经此一别,不知往后,是否还能寻到更合适的机会转而赠出。

  ——

  马蹄踏过雪后冷硬的路面,伴着几声嘶鸣,沉木的车厢落下辙印,疾驰在通向花间走廊的主干路上。

  拭去帽檐上沾染的雪花,再用手帕细致地清理着湿痕,夏洛蒂瞥了眼怀表,确认自己恰好能卡着时间到达事务所。

  诚然,她对赶班没有强求,老侦探也给自己放了特权,可要是那两只小鸟因此生了担心,问这问那,那可就麻烦了......倒不是怕她们心忧,恰恰相反,她是怕起了疑心,到时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在涤纶的衣物上找了找,确认没留下小鹦鹉的羽毛后,夏洛蒂便仰下腰肢,倚靠着软座的靠背,沉入思绪的彼方。

  此行去见梅琳娜,算是顺手了却一桩既成的事,往后索要符咒不需要再付钱款,多卖卖惨,多装装委屈,应该就能随手拿到的。

  相反,她真正要在意的是昨晚那件事的影响,哪怕用匕首捣毁了伤口的痕迹,再用仲裁者的律令驱散了布莱特等人遗留的灵,可若是有更高序列的非凡者前来,指不定会挖掘出些许的蛛丝马迹。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一个身份空白的女孩,游梭于漩涡的中心,这自然会引起巴托里伯爵的目光,或许并不重视,但多少会派遣些人来试探,来掐灭可能存在的危险。

  在他们的档案中,约瑟芬·华生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或是新晋的序列九,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可实际上,少女在挥使律令的时候寻到了一道窍门。

  兴许,这也称不上窍门,只是在审判过程中,她的行为越是贴近仲裁者,旁观的观众越多,释放的灵性与律令的束缚力就越发强大。

  且,通过饮下魔药那阵的体悟,夏洛蒂能感到此身的灵性无比庞大,简直不似刚踏足非凡的常人,更像一片岛屿下深埋的渊海。

  可能是她吞下的魔虫不下十数,也可能是前身的血脉渊缘?

  少女不太清楚为什么可以成功,她对非凡者的了解还不够深厚,不过,比起如上的原因,她更乐意归咎于自己的天赋异禀。

  昨夜,仅仅伴着五六十双眼睛的注视,她就轻易倾覆了布莱特的抵抗,让他失去了使用非凡能力的权柄。

  这一现象给夏洛蒂提供了一种假设,只要旁观的人数能以万计,乃至更多,她似乎就能进一步挖掘出深埋的灵性,束缚更高序列的非凡者,比方,序列七,序列六?

  假若如此,那巴托里伯爵也并非不可战胜,她遗缺的只是一个舞台,一个可容万人驻足旁观,可听掌声如若雷鸣的大舞台。

  很幸运,不日之后的繁花画展就正好附和这些条件,它不分贵贱,广邀社会各个层级的人前来见证大师们为帝国绘画的张张盛景。

  因此,歌剧的终幕,定在那里恰到好处,脱险与逝去亦在那处繁盛的中庭决断。

  及近时日,她就会覆着万众之心,领衔着不尽的困苦之人,向那些爵士喝出强音,道出声讨,以流血诉求公平,以审判拨动天平,决出善恶的分界。

  当然,时间的短暂注定了她无法凝聚众人的意志,知识的贫瘠与奴化的思想注定了民众很难提起胆色向高位者发起反抗,附和己身的诉罪。

  除非,有一条导火索被诱引点燃,有一位重要的人亲手被那居高的爵士们杀死。

  血液的渗出与生命的逝去终能刺激到人们驽钝的心灵,让他们理解委曲求全得不到公平,唯有流血,唯有革命方能改变困顿的处境。

  至于,导火索如何引燃,如何择选逝去的生命?

  巧了,那引领工人,施予援手,形同导师一般的少女,那善良温和,垂怜民众,名作华生的女孩不正是最好的祭品吗?

  欧肖一家称不上贵族,他们仅是亡于巴托里爵士手下的冤魂,是被定义为不择手段、牟取暴利的奸商。作为资产者,他们固然不值得同情,但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正名,一如市价前后的比较,一切便尽在不言之中。

  当真相澄明于大众,蒙冤失去父母,被恶首囚禁,孤苦无依的夏洛蒂小姐,甚至无需言辞的辩驳,就能受着道道怜悯的目光,挺身离开那座深宫的坚牢。

  无需心忧是非成败,生则畅然恣意,死亦轰轰烈烈,以傀儡之逝换来她之新生。

  这是场多么精彩的涅槃大戏啊!

第六十六章 启明会与舞台开幕(4.5k)

  中心区郊外,一幢坐地极广,典雅气派的欧式别墅。

  “克利夫爵士,坎宁先生死了。”

  屈身鞠躬,是平淡无澜的述情。

  循声望去,可见绿意盎然,溪流潺潺,当目光继而沿着私人小径向前,苍翠繁茂的树丛、青草地上点缀的圃圃盛花随即映入眼帘,穷奢极侈。

  “意外还是预谋?教会是否牵扯其中?”

  金边的锦袍镶有卓著的珠宝,身形熊魁的男人正抚摸着高头大马的鬃毛,只在听闻死讯时皱起重眉,流露一丝不快。

  “失踪案的凶手,伏恩为女神之剑所斩,除此之外,并没有教会掺入事件的踪迹。据线人打探,布莱特·坎宁死在渔人酒吧,似乎是被码头工人聚众围殴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