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56章

作者:覆酒

  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小鹦鹉这会儿才寻到契机,道出唇间的忧,问出内心的虑。

  “就和你想象的那样,它们来自于因迪亚党的布拉特与另两位先生。在非凡者死后,灵性得以析出,成为显现的物块,而这就与魔药的主材料别无二致。”

  看着梅琳娜剔透的眼眸,夏洛蒂没有隐瞒,精简字句后逐一澄言解释。

  若是往后脱困,小鹦鹉说不定还能继续帮到本体,所以,说出这些知识不外乎于接济未来的自己。

  当然,在这之中,还是有那么点好心在的,作为朋友的一丁点。

  听此,梅琳娜顷刻便理清了事理,也更为身前的少女心忧,同时,些许的失落亦是浮上心头。

  ”约瑟芬,如果要面对非凡者,可以与我一同,孤身一人真的太过危险。若是那位爵士有着如此的筹码,我们更应该——”

  避让隐忍的规劝不及出口,便被少女提指竖在唇前,轻道一语嘘声。

  “嘘,总有人要举高火把,作为先例,如果天总不亮,那就抹黑过生,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

  浅浅地扬起唇角,露出两个小酒窝,夏洛蒂似自述,又似倾诉。

  “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别去照亮他人,但,且记——”

  眉眼翩跹,芳香轻吐,忽地一声风呼,寂静半落,飞雪沙沙地落下,在暗浊的漆黑中,缓缓升腾起一轮白灿的新月。

  那是太阳照拂的轮廓,也是从四偏向三的指针,更是生命的倒计钟点。

  繁花的画展即在三日之后。

  晚钟渐近,她说:

  “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第七十七章 好心肠与坏女人(4.5K)

  廷根的周日总是充满活力与朝气的,更妄谈这是繁花画展的数日前夜,若按以往来说,指不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如回流的鲑鱼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区涌来,将喧闹的欢声绑在绚烂多彩的花枝上一并绽于绿萍,向着毗邻的西海浅峡飘去芬芳。

  不过,今日不同,昨夜忽起的落雪依旧,尽管经过一夜的倾覆,已由滂沱之势化作连面细雪,但依旧压低了诸多游客的玩乐之情,他们埋怨着老天的无情,蜷缩在旅馆的窗边,将俯瞰沿街冒雨出行的苦命人当作娱乐己身的谈资。

  当然,夏洛蒂不在此列。

  睫毛微颤,眼皮微睁,贫瘠的少女掀开被褥,倚靠床头,静候那长梦初醒的余韵淡去。

  哪怕窗帘被拉上,阳光仍然透过白色的纱布,给室内带来了一片微醺浅薄的光明。

  离开床榻,沐浴着晨曦的倾洒,她弯下身子,将修身的涤纶衣裤自小腿提拉至臀腰,划出一条微微起伏的曲线。

  小巧却宜人。

  身体弯着,银白的发丝却不会斜,拢开窗帘,透过窗扉,她向外伸出手,承下一片雪花,拂晓的晨光,浅薄的阴影,交织着,涣然似童话般的梦幻之感。

  昨日雨雪霏霏,她与小鹦鹉立于枝头,卧于床榻,就着未来与共长谈一宿,不尽和洽。

  是的,她在梅琳娜的家中借宿了一夜,当然,是分房睡的。

  虽然夏洛蒂并不介意同床共枕,但作为淑女,总归要维持最基础的矜持。

  并拢指节,将封印物3-071戴在手腕,呈现在阳光的照拂之下。

  伴随心念的传递,她能感知到这副手环的内圈蔓延出些许根系,如植株一般扎入了她的皮肤,一点点地摄取着血液。

  不贪婪,也不冒失,且随自己表达拒绝的念头,它便缩回根须,乖巧地变为了死物。

  看起来,这件封印物并没有像那位真知先生说的那么危险,至少,在她的手里很是听话,就像小雀一样,听话就是值得宠幸的好孩子。

  推门而出,毗邻的走廊早已站定了两位女佣,她们捧抱着毛巾与洁面的乳液,躬身问候着少女是否需要帮衬。

  被他人伺候的确是种舒心的体验,只是,夏洛蒂并不喜欢那些粉饰脸庞的粉底面乳,所以也就拒绝了。

  得益于端庄得体的姿态,小鹦鹉的父亲将她视作了闲情游览的贵族千金,故而,在这座庄园,夏洛蒂受到了最好的待遇,不仅仅是他人的尊敬,还有声声礼貌的谦辞。

  翻开怀表,确认时间临近七点,少女也不再等候,只纵步翩翩,走近了梅琳娜的房间。

  立于门前,夏洛蒂思索着要不要礼节性地敲门,但在短暂的考虑后,她便拂去了这个念头。

  想必,自己的到来对小鹦鹉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惊喜,若是前者未醒,倒还能瞅一瞅这姑娘睡熟的憨态,何乐而不为。

  覆着白纱的纤手拧下门把,紧随一声吱呀,银发的少女落下足尖,一点一点地猫进里卧。

  顺着垂倾的晨曦,她见那栗发的姑娘已理正仪容,穿好衣裤,静坐在临窗的桌台边,时而凝望街头攒动的人影,时而展望天边浮动的游云,落下笔杆,在白纸上书写着行行字句。

  一丝不苟,像专注的书写,也像走神的闲逸。

  可谓别有一番风味,知性与可掬的交织让夏洛蒂稍稍有些挪不开眼,她正想着走进吓唬下小鹦鹉,就见那姑娘预先挪目,看了过来。

  眸中潋滟温和,唇角浅浅扬起,她轻声打着招呼。

  “欢迎,约瑟芬,尽管您未曾敲门,但我放置在门口的镜子映照出了你的身影。”

  “嗯哼?梅琳娜,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的人生少了很多惊喜,就像湖面少了水波与涟漪。”

  见自己的行径被戳穿,夏洛蒂也失了兴致,落落大方地坐在梅琳娜的身旁,看她纵笔写下的字迹,看她陈放在一侧的书籍。

  [今日细雪绵绵,亦如相逢之时。将至六时,劳苦的人们已起夜转醒,为生计奔波。]

  [家中的仆人们通常在六点就苏醒开始做工,而那些商贩和酒吧的店员则更早就要准备开张。于是,就有了手持长杆,敲窗唤醒人们的工作需求。钟表对于工人们来说有些奢侈,但对这些专门负责叫醒别人的敲窗人来说却是值得的工具......]

  [法兰绒的毛巾,一点肥皂,一个脸盆与污水桶便是战胜寒冷,摆脱困意的洗漱所需......]

  这些描述相当详细,在用词方面也极为细致,几乎修饰了每个工人从早起到晚归的日程,倾目读之就能联想到相应的场景。

  “嗯,如果我是读者,看到这里一定会有所感慨,有所体悟。”

  不需要太多的赞语,基于读者身份的评价就是对小鹦鹉最好的夸奖。

  眉眼舒展,梅琳娜似是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怅。

  她探出指尖,轻轻抚摸着窗扉那剔透的玻璃,眼中恍然间荡起了回忆。

  “别丢石头,我过会儿再起床。从前,还未清醒时,我常会和儿时的玩伴那么讲。可现在的窗框干净又整洁,已经不会再有那些石头砸出来的凹痕了。”

  “昔时的回忆都化成了一颗颗谦卑着低伏的头颅,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已不能单纯地以矩尺丈量。父亲说,离开了原先那破旧又吵闹的房子后,就该与过去所有的事物告别,‘麦卡洛’这个姓氏已是焕然一新,我们要与作为小贩的曾经切断一切联系。”

  语气愈发沉闷,小鹦鹉缓缓握紧五指,攥作拳头。

  “只是,我做不到,忘不了穿着掉底的破鞋与我奔跑在小巷中的玩伴,忘不了她在大笑时的前仰后合......”

  话音不待道尽,少女皙白的指便覆在了梅琳娜的手背,细细摩挲,专注如一。

  “回忆是心灵的底片,虽然岁月流转,但那些珍贵的瞬间,永远会清晰如初,镌刻于心。忘不了,那就不必去忘却,就像如今的你我。我庆幸那时与你的相会,而梅琳娜你——”

  柔和的嗓音附于耳畔,夏洛蒂正要吐出话语,就见那栗发的姑娘就俏脸埋入肩窝,先且低语道。

  “我简直爱上了,爱上了那如童话般的相逢相见,一眼万年,她就像只在笔下出现的人物,轻轻的来,静静的走。”

  “所以,我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约瑟芬,哪怕是我的错觉也好,重视自己,好吗?”

  “因为,我已经舍不得了......”

  是啊,她们的相遇与重逢就像童话般美好浪漫,只是,童话终究会随着成长化作渴望奢求而不达的远方。

  对于夏洛蒂而言,回忆,是穿透空气的静谧,蜷缩在一人悲伤的角落,倔强着孤单的笑容,她的过去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它塑造了人的秉性,让恶质的黑花彻底扎根在少女的心头。

  或许,她的确庆幸于彼此的相逢相识,至少,它比及过往,美好太多太多,没有猜忌欺骗,没有苦心积虑,只有情的付出,爱的得来。

  只是,就像小鹦鹉所说的,覆面的面具佩戴太久,终究是难以摘落,曾经身处的境地磨灭了天真,让夏洛蒂只能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直到彻底的习惯与扎根。

  华生小姐是善良的好姑娘,而夏洛蒂却是无可救药的恶女人,而好姑娘注定是要被恶女人利用的。

  于是,银发的少女呆愣了片刻,没有反抗,她只沉沉地低允一声,任由友人将自己拥紧,揽住。

  “嗯。”

  是承诺,夏洛蒂心软了,至少,在这仅剩的几个日夜,华生不会再以刻意相待。

  翠色的手镜微微摇晃,却像纠结不定,最终归于肯定的平静。

  是真话,而非谎言,哪怕不曾窥破假面,小鹦鹉仍是看出了少女对己的不在意,她的活泼与直率得到了应有的奖励,得偿所愿。

  依偎着,相拥着,夏洛蒂捧起那如亚麻般柔顺的发丝,就像每个挚交于心的友人般,替身前的姑娘梳理碎发,整理衣襟。

  细致平凡的生活日常,才是最为温馨的那个顷刻。

  些许暖昧,片刻温存,眼中蕴育的水韵淡去,唯有轻缓的呼吸在彼此的耳中久久不散。

  “谢谢......”

  看着少女在颈肩纵跃的指尖,有感絮乱的碎发被一一理顺,梅琳娜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抿住唇瓣,轻声着。

  然而。

  “还说谢谢呢?”

  华生莞尔一笑,眼中的柔光像是要滴出水来,她说:

  “我们可是——”

  夏洛蒂忽然顿住了,良久,她才用充满了不确定的语气道。

  “好朋友?”

  华生想说最好的友人,夏洛蒂却束住了口,是因为她反应过来,自己只能和小鹦鹉作止步于此的朋友。

  再往前,对她的伤害就太深了。

  “......从朋友做起多好,有充实的时间能够了解彼此,循序渐进。”

  虽有半晌的晃神,但梅琳娜很快就善解人意地自我安慰道,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小小失落。

  无法在这会儿出言慰藉,少女只能借着他物转移自家小雀的注意,她见那书桌上某本不起眼的书籍,见那《朱莉娅·安德莉奈爱情游记》的封面书名,扬声调侃道。

  “没想到梅琳娜你也会看这种通俗浪漫的雨后小故事。”

  糟糕,忘记把这个藏起来了!梅琳娜顿时红了脸,她急匆匆地将小说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这,这也是品性良好的女性必读的书籍,我只是在闲下来的偶尔翻翻......”

  “批判性学习?”

  挑起眉眼,夏洛蒂饶有趣味地接口道。

  “对,批判性学习!那些放荡不堪的行为值得被所有人唾弃。”

  小鹦鹉精致的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红晕,她就这样用自己轻快的声音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活像只想把头埋进脑袋的鸵鸟。

  “噗呼,我的大作家,可真是兴趣广泛。”

  夏洛蒂抬手捂唇,却丝毫不压抑笑声。

  “不许笑!”

  嗔恼着瞪了少女一眼,心火如燎原般在梅琳娜的思绪中燃起,难以磨灭。

  华生明知如此,还故意借着作家的身份调侃自己。

  太过分了,要用眼睛去瞪。

  气恼不及沉淀,便被夏洛蒂温柔的嗓音拂去,她只是轻轻说:

  “好,我都依你。”

  语罢,笑声褪去,只余静静端详的目光。

  “实际上,我也需要梅琳娜你将这批判性用在自己的文字上,揭露我们能看见,他们却看不见的,坦明他们不想看的,人们却想看到的。”

  “嗯,我会努力做到的。”

  从抽屉中取出新书的初稿,小鹦鹉正要啾喳两声,赠出这份未送的礼物,就见少女在唇前摆了摆指尖,做出回绝的动作。

  “心意我领到了,但未经修饰的文字还是少了沉淀的滋味。你的新书大概是下个月正式印刷吧,到时候,我会买上一本,好好翻看的。”

  言说如此,当然,再翻看时却是以夏洛蒂·欧肖的身份。

  “好,那就,留到下次吧。”

  自衣袋中取出昨日购置的胸针,梅琳娜没有心疑,只是将之呈与夏洛蒂,柔声道。

  “这件非凡饰品能察觉恶意的倾向,虽然不够准确,但也应该能让华生你少些昨日乘坐马车的危险。”

  看着那盈蓝的钻块,看着小雀柔嫩的指节,夏洛蒂不再回绝,只上扬唇角,倾身向前,近至梅琳娜的眼底,将那纯白的襟花,将精致的眉眼与自己的一切悉数展示与对方。

  “那就,由梅琳娜你帮我找个位置戴上吧,毕竟,我有些看不清。”

  微微侧头,露出脆弱的脖颈,露出纤瘦的腰肢,少女亲昵地道出请求。

  “这里,那里,都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