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嗯。”
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小鹦鹉细致地为华生扣好胸针,继而着眼打量。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眼前的友人竟比自己矮瘦颇多,轻若拂岸失声,无根的云萍。
“好了。”
在落地镜前瞧着如今的姿态,华生莞尔一笑,连带皙白的脸颊也染上淡薄的红晕,似真心的羞赫。
“那,期待再有的回见。”
挥手作别,少女的步伐轻如微风,温柔地赠人玫瑰,却自私地不留余香。
室内重归平静,梅琳娜目送着友人远去,也不禁探出指尖,翻开那本爱恋的小说,直至刻意折起的一页。
那微褶的书页足以证明翻看的长久与频频。
非凡途径是她成为作家的原因,这通俗浪漫的爱情故事却是兴趣的启蒙。
这是她最先接触的书籍,是作为矜持的贵族女性不该翻看的荒唐故事,小鹦鹉本该带着轻慢的眼界随心翻阅。
可阅读的第二日,刚刚迈过十四岁的梅琳娜·麦卡洛从睡梦中一觉醒来,怀中还紧紧搂着没有读完的《朱莉娅·安德莉奈爱情游记》,眼角全是泪水打湿的痕迹。
她梦见浮云飘过草原,梦见花朵遍及松柏,梦见满山的红叶飘满了流淌的溪流。稚嫩的女孩就这么动了春心,就像一朵鲜花开在了岩壁之上。
她遵循途径,模仿序列,成为了笔者,发布了第一本作品,以‘槲寄生’之名书写着虚幻的故事,却又渴求着现实的垂怜。
像每个纯情的少女,像每朵倔强的野花,她将那份不切实际的期望深埋在心里,将真情藏在漫不经心的谈笑,本以为自己会藏一辈子,却没想......
第七十八章 离开前的告别
风雪交加,冷意瘆瘆,银发少女踩在路沿的落差,一纵一跃,每每将要摔倒,便顿住脚步,稳住重心,活像只轻快的兔子。
“女士,您需要打车吗?”
见那穿着端庄的女孩,临行的车夫勒住缰绳,当即喝停驽马,谦卑地翕动嘴唇,渴望着一份生计。
“先生,抱歉,我离目的地不远,若有下次的相逢,就得麻烦你多加照顾。”
婉言拒之,亦招展眉眼,绽出一份灿烂的微笑,夏洛蒂没有吝啬予人的善意。
笑容是有魔力的,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沉闷且寒冷的冬天。
见此,即便没能揽到生意,那穿着脏背心的车夫仍是自干枯的双眼中迸发出些许神采。
夏洛蒂可以理解这种神采。
一个苦命人,拖着劳累的身躯奔波在清晨的街头,少有闲逸,少有交酬,唯有自己与淌落的风雪作伴。
在这种时候,能遇到一位不在意贫贱,以温和待人的漂亮姑娘,无疑是种难得的幸运,是赏心悦目的惊喜。
所以,作为华生,她也不介意在相遇时向他们展露一份善意的微笑。
毕竟,属于此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还是挺享受周边环绕着小雀的日夜,挺喜欢聆听她们悦耳的啾喳。
往后,只能用不那么亲密的关系再与她们相处了,虽说仅是覆上假面的区别,但夏洛蒂是个有洁癖的人。
气息,触感,体会,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好姑娘华生是体恤民情,在意世人的理想者,她是独立完整的角色,是与夏洛蒂不尽相同的一面。
而小雀们是依附在华生枝头的鸟儿,不是被黑花诱引的蝴蝶,她能以前身轻浅地落下唇吻,却不会不负责任地继而撩拨。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她享受着每只小鸟独特的美,若是揭去面具,可就少了设身处地的情调与兴致,不再美味,亦不再甘甜。
她不喜欢,也不会去做。
越过青翠的绿萍,踩在光洁的石子路上,伴随繁花画展的渐近,到访中心区的游人愈发之多,哪怕连绵的风雪也无法按捺观览的闲情,即便那只是为了展露身为上流人士的体面。
视线拭过高悬的门牌,恰逢一道慌里慌张,匆忙赶路的纤瘦身影。
微微打结的栗发,洗得发皱的上衣,翠绿精致的眉眼,无疑,那正是自家的小麻雀,温妮。
看来,是赶巧来早,正好碰到小鸟赶班的时候了。
从钟巷区到中心区不近,再加上冬日的严寒与淋漓的细雪,徒步这么久可不好受,没有选择乘坐马车,是因为一贯的勤俭节约吗?
瞧着温妮肩头与发间沾上的雪花,夏洛蒂微微蹙起了眉。
这份大自然的打扮的确修饰了女孩的小巧,却也让她多了憔悴与脆弱。
像温妮这样的姑娘,哪怕不舒服也会瞒着不说,想着不愿给他人添麻烦,落得生病体虚,卑怯更重。
于是,撑开伞面,她轻唤了一声。
“温妮。”
靴底陷入积雪,不见下文,只听鼻息临近,飞雪落至布绸,寒风暂且褪去。
一柄黑伞向前倾下,遮蔽风雪,为前者带去温暖,带去心安。
“唔?”
轻喃出疑音,小麻雀正要回头去看,就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谁?”
“是华生小姐......”
没怎么犹豫,有感那份独特的温润,温妮不由得扬起了唇。
是心花绽放的小小表现。
“没趣诶,温妮就不能装作很惊喜,很意外的模样吗?”
见到小雀的欣然,夏洛蒂稍感乏味地抽回指尖,却不合伞面,依旧为彼此撑起一片平和。
“才不是,当然意外,当然惊喜。只不过是因为,华生小姐的手白嫩干净,就像货柜里最贵的人偶一样,贴得近了就感受得很清楚。”
摇了摇头,温妮暗戳戳地看了少女一眼,似是思忖着这番话会否冒进失礼。
实话实说,华生是她终生难遇的贵人,其无偿地施予善意,不仅给了自己一份体面轻松的工作,还作为老师,一点点地教导自己成事成人的道理。
如果没有身前的人,恐怕母亲的病筹不到钱救治,自己也仍会是那只深陷泥泽的丑鸭子。
卑微的出身一直是小麻雀相处时的心病,身份差距的过大让她视这份恩情先于友情,先于爱恋,是记挂于心,不能忘却的事物。
所以,抛开天性的使然,在面对华生的时候,温妮始终会保持着谦卑,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亏欠于对方,却没有能力偿还一二。
“敏锐的观察力,温妮,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手眼。”
不敛赞意,夏洛蒂敞言夸奖着自家的小鸟。
实际上,温妮这姑娘的确有着不俗的才能,她能从文字与语言中读到色彩,无论是商品的成分表还是旁人脸色的阴晴。
这是一种天赋,可小麻雀并不能很好地利用它,
她能捕捉到这样那样的信息,却因脾性的造就时常陷入‘这也合理,那也合理’的两难境地。
思虑过多,弄巧成拙。她读到看到的丰富信息非凡没能成为她决策的助力,反而让自身的行为束手束脚。
所幸,在这短暂的几天里,夏洛蒂有余兴开发锻炼温妮思考决断的能力,兴许,在她离去后,这女孩就能真正地走向独立,成为自己曾经的模样。
养成的乐趣,不尽如此。
同伞之下,夏洛蒂提指拂去小雀肩头的雪花,继而倾下腰肢,有些溺爱地说着,“打车钱可以省,但要对自己好一些,至少,买件临时的雨衣也好。”
两个人离得本就很近,这再凑过去几乎让她们贴在一处。
虽有羞赫,但温妮也没躲,只是依偎着,如重叠的落叶般黏在一起。
她享受着这样的关心,眷恋着华生的指导与教诲,哪怕它来若清风,稍纵即逝。
“如果,这样就能得到华生小姐的在意,那我也......”
女孩的呢喃纵是轻缓,却没能逝过夏洛蒂的耳根。
她抬起指尖,止于淡粉的唇前。
“嘘,温妮,人总是要学会独立的,无人作伴,漫长而艰辛,是必将体会的道路。你可以倾听他人,比方说我一时的教导,却也要在日后承担自己的重量。”
目光扫过街边的橱窗玻璃,见到一顶小巧精致的报童帽,少女微挽唇角,交递钱款,将之取出。
正如温妮怯生的脾性,这顶别着蓝色小鸟的帽子恰适合装点她的气质,也适合作为临别前纪念于心的赠礼。
抚了抚温妮絮乱的发丝,将这皮制的报童帽轻轻别在小雀的头上,且细致地打量一二,微做调整后,夏洛蒂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说:
“这顶帽子就当是我的鼓励,是朋友之间离别前的礼物。”
“温妮,我要离开廷根了。”
第七十九章 最后的帮忙
“离开。”
薄唇微张,温妮轻声呢喃着,她显然还没有想过离别,没有想过这么沉重的词藻。
“华生,我......”
下压报童帽的帽檐,小麻雀下意识挽住约瑟芬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挤不出声,好在——
“一时的离开不代表永久的告别,对于我来说,这是场不定的旅行,若是沿途有值得留恋的人与物,华生小姐还是会回来好好看看的。”
没有解释太多,夏洛蒂只是倾下伞面,抚了抚小雀的发丝,眼中的柔光似是要溢出来一般。
对于心思纯粹的姑娘,即便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是会沉下耐心,付诸善意的,毕竟,小雀飞离枝头,飞向天空尚需要时间。
“那我,会是......”
嗓音磕绊,温妮正想追问语中的指代,就见银发少女抬指比住唇瓣,露出一副苦恼的思索状。
随后翘起眼睫,柔柔笑道。
“是哦,温妮。”
有心拉长尾音,亦捧起鸟雀姑娘的小脑袋,再用指尖摩挲起脸颊的软肉,夏洛蒂轻轻吹出一口气,吹得温妮耳朵红了,方才粲然扬唇道。
“身处泥泽中的丑小鸭,贫穷、卑微、鄙怯,所以,才会埋首,才会退缩,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轻浅一划,抹去粉饰的膏油,露出女孩内里的皮肤,白皙细腻,似出水荷花。
“丑小鸭能成为天鹅,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天鹅,当她挣离泥泽,绽出那历经磨砺的美,就算是盛情的牡丹也会垂倾目光。”
轻轻放开小雀,抚平褶皱的衣角,夏洛蒂先且迈步,让风雪越过伞面,凛冽于面,又顿住步伐,静候着女孩慌乱的跟进。
她说:
“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那份绮丽,纵然远在天涯,寻芳的少女也会备上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用配得上天鹅的烛光与晚夜到访廷根,驻足重逢。”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华生的嗓音酝于耳畔,温妮低埋着的小脑袋缓缓抬起,她见那头银缎的短发在空中画出弧线,见那淡色的粉唇轻启,似蝶翼般诱人落吻。
她心知,自己的过去毫无出彩,她心想,自己也能成为天鹅。
茶会上的经历再度浮上心头,回忆起自己被他人推搡在地、狼狈不堪的情景,回忆起那时短暂燃起的不甘与渴望,小麻雀头一次在自己的人生寻到了想要奋斗的目标——
追近那道倩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旁,不添拙色。
握住伞柄,大胆地与友人的纤手碰至一处,温妮在心中自喃着。
即便生来已是泥泽中的丑小鸭,只要我能成为,纵身起舞的白天鹅,那就能......
思绪万千,脚步不止,昔日踏进数次的招牌再入眼帘。
辛格事务所。
木制的门扉开合,熟悉的布置揭面,时间刚刚好八点,冷风随着敞开的店门入内,与茶几上蒸腾的食物芳香做起了斗争。
“我想,我应该没有迟到,辛格先生。”
收起雨伞,将之置于一旁的筒罐,见到老侦探正持握餐勺,为吐司面包涂抹着果酱,夏洛蒂便扬嗓问道。
“所以,今天的早餐,有我的份吗?”
本就是随口的一问,却不曾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有,算是新增的员工福利,若是之后,你们来得准时,事务所都会为你准备一份填胃的糕点。”
咬下一口炸得滋油的培根,辛格取出手帕,有致地擦去嘴角的痕迹,亦抬手指向置放在茶几上的餐篮。
“当然,不是由我动手,这是苏芙比小姐做的。”
虽说夏洛蒂常用老侦探形容对方,但这个中年男人的卖相其实不错,成熟的气质与得体的穿搭,再配上待人的平和耐心,那消瘦得勒出一线颌骨的脸庞确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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