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升变的背后就是绝渊,坠落远比升腾要更加简单。
走投无路者、心怀愤怨者、郁郁不得志者实在是太多。
倘若自己没有游戏体验的话……
那么,其他人也不要有了!
可以预见,倘若大孽的存在为所有人所知,那再过个几年,坐在中城的位置上开会的恐怕就是化邪教团了。
届时,何者为正?
又何者为邪?
季觉沉默的思考着,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可断绝大孽就算了,为什么要连上善都一起屏蔽?”
难道说真就跟天炉那个老王八蛋暗示自己的一样?
上善和大孽……
“……”
叶限沉默了片刻,看着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他未曾说出口的猜测那样,却并未曾予以肯定亦或者否定。
只是,嘲弄一笑:“如今的世上,上善所造之灾祸,难道不更多么?”
季觉无言以对,却又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
叶限一声轻叹,就好像忽然找到了季觉认知的盲点一样,洞见了问题的所在:“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跟年轻有什么关系?”季觉不解。
“跟年轻无关但和年龄有关,因为年岁太浅,所以你会习惯性的将你所熟悉的一切当做天经地义。就好像你感觉不到这张碟片里超市欢迎的音效声和歌曲有什么问题一样,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
叶限忽然问:“海水是什么味道的?”
“呃……”
季觉顿时错愕,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回答道:“咸?”
“可我要告诉你,海水原本是淡的呢?”
叶限轻叹:“混沌时代的结末,永恒帝国建立的初期,有人斩大蛇于海中,大蛇死而不僵,屡次掀起狂潮,直到蛇尸受咒化盐,于是,自此之后,四海皆咸。”
沉默中,季觉欲言又止,难以置信。
老师,你真不是在唬我么?
可不等他回话,叶限再问:“火是什么颜色?”
“这个……通常来说,应该是红色吧?黄色和青色也有?”
这种物理问题,季觉回答起来自然没有问题,他甚至可以详细的论述火焰温度变化和颜色的问题。
“如果我要告诉你,火焰原本是纯白的呢?”
“啊?”季觉再度呆滞。
“混沌时代的前期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意图独占余烬,于是穷搜天下火种,世间因此沦落长夜五十一年。
最终的结果是,窃火者玩火自焚。
自此之后,火色赤红,因为其中有血。”
“窃火者焚于火中的一百一十年之后,诸王之中的织网者意图将整个世界纳入自己的剧本和掌控,从而超脱天命。
最终,却不堪举世宿命的重压,作茧自缚……”
“这就是玩火自焚和作茧自缚两个词儿的由来,全部都来自于两位混沌之王的死亡,呵。
彼时,大孽未成,导致这一切的难道不都是上善?
入门的第一天,我记得阿纯就告诉过你,上善从不因人心喜恶而动摇了吧?”
叶限吹了一口杯子里升起的水汽,难掩嘲弄:“更不要提永恒帝国的末代皇帝,倾尽国力,想要以天元挟制上善,掌控一切的野心和狂想……
可更早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你可曾见过么?
海州也不过是联邦一角,荒海拉力赛当你出了一趟门,可难道就算见遍联邦了?更不提联邦之外的无尽海上无数岛屿,帝国的地下天上十九城,乃至中土……
这就是我要让你出门的原因。
枯坐在工坊里,就算能侥幸成为大师,也不过是井底之蛙。
要我说,如今你这一份理所当然的将一切视做天经地义的想法,才是最大的傲慢!
甚至放眼整个历史,你所习以为常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四百年难得安稳里的昙花一现而已。
又有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天崩地裂之后,这一份常识还能够继续下去呢?”
“尚且只是在属于工匠的道路上踏出了几步而已,便想要窥探绝巅的风景,对你来说,实在太早。
也过于,好高骛远。”
叶限摇了摇头,最后感叹:“且向前吧,季觉,后面还有漫长的坎坷和风景等着你呢。”
寂静里,季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低下了头。
感受到了久违的挫败和遗憾。
不知为何,却感觉轻松了一些,如释重负——亦或者是在老师的当头棒喝之下,领悟了自身的渺小,抛下了内心之中曾经存在的些许傲慢和自得。
无非是漫漫长路而已,既然已经踏足起点,那么自然可期将来。
只是,联想起之前天炉老登的暗示和话语,此刻又眼见这以一盘小小碟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知见障’,他的思绪就不由得一阵翻涌。
这就是【锁】么?
不,不仅仅如此吧?但应该算是锁的一部分才对……
锁。
“可锁又是什么呢?”
散乱思绪之中,季觉自言自语着,轻声呢喃。
就在听见疑惑低语的瞬间,叶限微微色变,下意识的起身。
紧接着,季觉便感受到了——此刻沙漏的领域之内,在他的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仿佛虚无的语意仿佛也微微变化,随着他的意识,隐隐指向了某个庞然大物。
就好像,有所洞见一般。
而那恢弘浩瀚且澎湃的宏伟节律,在瞬间,便映入了意识之中,狂暴的震荡从虚空之中掀起,滚滚袭来!
砰!
甚至季觉都来不及反应,他的思绪就骤然断绝,眼前阵阵昏黑,只听见一连串仿佛化学药剂发生反应的嗤嗤声响。
沙漏里,流光如沸,翻滚不断,剧烈的震颤着。
一道道裂隙从沙漏的容器和主体之上迅速的浮现,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彻底炸开一样。
万幸的是,叶限反应及时,及时接管,然后强行镇压而下,只听见书房里一阵劈啪作响的声音,一份份古老的卷轴应声碎裂,化为粉尘。
沙漏内的砂砾也瞬间蒸发了大半,所剩无几,可即便是剩下的,也在迅速的消散……
自始至终,那季觉未曾能够感受完全的宏伟之物甚至未曾察觉到这渺小的窥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那险些将他彻底吞没的,只不过是运转之时自然而然产生的余波震荡罢了!
不过,比那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叶限的脸色。
震怒懊恼。
垂眸看着沙漏里所剩无几的缄言结晶,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足够谨慎,在谈及隐秘的时候习惯性的拿出了沉默之漏的话,知见障中对锁的屏蔽和隐藏,几乎就要被扰动了!
此刻她面无表情的抬头,向着季觉看过来。
感觉自己似乎捅了什么篓子的季觉顿时下意识的缩头,讨好一笑,噤若寒蝉。
可那样的视线,却并非是针对季觉,而是看向某个悄悄在隔代徒孙身上给自己破门而出的好学生挖了坑之后,憋着笑甩手走人的狗东西……
嗯,真期待啊,她收到这一份礼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肯定很有趣吧?
“当初就应该跟着兼元一起去捅他两刀的……”
许久,叶限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个老王八蛋怎么还不死呢?”
说到底,还是兼元不行!
但是没关系,我剑也未尝不利!
第437章 孔与楔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叶限面前,但叶限没有珍惜,直到错过了之后,才发现,悔之晚矣!
此刻再回忆起自己那个狗东西老师来,叶限的拳头就忍不住硬了:你说当初我怎么就光顾着破门了,没顾着扇你呢?!
这种事儿,就好像闲着没事儿的讨嫌老登蹲在小孩儿上学的路上逗傻子玩一样。
“悄悄告诉你哦,小盆宇,小BABY不是送子仙鹤送的,也不是充话费给的,是爸爸妈妈佐哀以后才生出来的。”
而当小孩子兴致勃勃的回家,去问爸爸妈妈佐哀是什么的时候,憋着坏的老登已经开始笑了……
果然,这种盖世狗驴,活着只会把米吃贵!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死呢?!
死了说不定还能骗两滴眼泪,也没活着这么讨嫌。
自己去给这狗屎世道缝缝补补通下水道做泥瓦工就算了,还想要拉学生的学生下水!简直臭不要脸!
此刻叶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学生,未曾察觉到什么被鼓动的蛛丝马迹之后,才肃然警告:
“以后距离天炉那个老东西,远一点!”
“啊?是,好的,没问题!”
季觉疯狂点头如捣蒜。
这一次绝对发自真心!
悔恨。
鬼才想得到,千防万防防不住,隔了这么久了,居然还被天炉悄悄坑了一把,差点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安排完了……
狗东西你是真特么的不得好死啊!
活该临老了孤寡,众叛亲离!
“还有,关于锁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在外面乱讲了,也别自作主张去打探。”叶限警告:“还不到你了解这些的时候,有什么想法,等大师了之后再说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
季觉毫不犹豫。
又不是注定什么问题都一定要得到解答,况且,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绝对是什么要命题。
水这么深,万一自己再不知死活的一不小心真摸到了什么,搞不好就要被抓去做星努力了!
目前阶段,还是猥琐发育吧。
“……缄言结晶,算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叶限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沙漏,眼见是快要报废了,只能抓紧时间。
“至于孽魔的话,你就当做对现世威胁性特别大的孽化者就好了。
和那些自己脑抽了去拜大孽的不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才是大孽的主力,能够在现世活动的孽物。
要说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略微嘲弄起来:“倒是和你挺像的。”
“……”
季觉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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