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鸦掀桌
林燮,是他最敬重的大哥,一生忠义。
却被他用一句"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轻描淡写地抹杀。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仿佛有滔天的怒火在燃烧,几乎要将最后那一丝理智焚尽。
他死死盯着朱厚聪那张挂满笑意的脸。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的血丝狰狞可怖。
朱厚聪却笑眯眯的说出了最后的诛心之言。
"言阙,难道你不认为林乐瑶是贱人,不认为林燮是叛逆?”
可这句话一出,殿内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朱厚聪期待中的暴起发难并未出现,言阙连衣袍都未掀起半分波澜。
言阙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本该盛满怒火的眸子,此刻竟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就在这一瞬间。
他忽然想起了赤焰军七万将士的冤魂,想起了祁王府的血流成河,想起了乐瑶临死前那双含泪的眼睛。
不,他不能冲动。
血债,必须血偿,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样!
小殊说得对,就算现在刀架在皇帝脖子上,甚至杀了他,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
这个刚愎自用的帝王,至死都会坚持自己是对的。
必须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皇权威严被一寸寸瓦解,让他亲口承认当年的错误。
七万忠魂,林府满门,还有乐瑶…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复仇,而重要的是清白。
只有重审赤焰军一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史书记载这段冤屈。
这才是还那些蒙冤之人一个公道。
言阙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苦笑道:"陛下,臣年纪大了,这些陈年旧事,实在记不清楚。"
朱厚聪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言阙是先帝时期言太师的嫡子,言家世代清贵,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不少在六部任职的侍郎郎中,甚至军中不少将领,都曾受过言家的恩惠。
这样盘根错节的势力,让朱厚聪无法随意诛杀。
除非他自己造反。
这就是他今日不断拱火的真正用意。
就是要逼得言阙在盛怒之下出手。
只要他动用真气,留下言家真气的气息,自己就能以弑君之罪将其拿下。
届时,即便是那些最维护言家的老臣,在铁证面前也无话可说。
可惜,这个老狐狸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老东西!
朱厚聪忽然展颜一笑,语气亲昵:"好了,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你回来便好!"
"想你言氏一族,书香传世,曾出过三代帝师,两任皇后,两任宰辅。"
"为国朝社稷,尽心尽力,可谓是世代忠良啊。"
说到此处,朱厚聪突然重重叹息,一脸恨铁不成钢。
"怎么到了你这一辈,不好好为国效力,偏偏要去求什么仙,修什么道?"
"景桓那个傻小子,不清楚你的实力,朕可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回来了,那你便入阁来帮朕。"
他意味深长地试探道:"内阁之中有你盯着,朕更加放心。"
言阙闻言,眼帘微垂,掩去眸中精光,恭敬地拱手。
"臣,恭敬不如从命。"
"好!好!"
朱厚聪满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他已经全然明白,梅长苏和言阙想干嘛了。
言阙如此爽快地应允入阁,必然是梅长苏精心布下的一步棋。
借誉王之手,将言阙这个眼线安插到自己身边。
朱厚聪心底泛起一丝冷笑。
将言阙留在身边,反倒是个机会。
正好可以借他之口,向梅长苏传递些"精心准备"的消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而且,让言阙入阁还有一重深意,便是能让梅长苏暂时安分下来。
那个心思缜密的麒麟才子,若是发现自己的眼线已经成功打入皇帝身边,必然会放松警惕。
让他产生一种掌控局面的错觉。
因此,将言阙安置在内阁,再合适不过。
其一,内阁虽位列中枢,实则仍不过是天子秘书之职,内阁成员是用是黜,全凭圣意。
这般安排,既能借其才学为自己所用,又不至于让他坐大成势。
其二,与其让梅长苏在暗处不断安插人手,不如让他放一个眼线进来,反倒能掌握主动权。
最后嘛!
嘉靖能把杨金水玩疯,朕也能把你言阙玩疯。
你就待在朕身边,看着朕怎么玩死你。
"朕现在,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做。"
"陛下尽管吩咐。"
朱厚聪转身从御案上取过一本奏折,缓步走到言阙面前。
"前天前的申时,有两船黑火偷偷运进了京城。"
他将奏折递给言阙,声音陡然转冷。
"东厂那群废物到现在都还没找到黑火的藏匿地点。"
言阙接过奏折,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
东厂这几日的调查轨迹清晰可见,从码头到货栈,从商号到民居,竟已排查了大半个京城。
他们的行动轨迹,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一步步收紧。
"没想到东厂这群鹰犬竟有如此能耐。"
言阙心中暗惊。
原本以为黑火藏得天衣无缝,可照这个进度查下去,那批黑火恐怕就要暴露了。
这批黑火用的是江南霹雳堂秘不外传的独门配方,每一道工序都带着霹雳堂特有的印记。
一旦找到这批黑火,东厂的鹰犬们只需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很快就能摸到江南霹雳堂私贩黑火的人头上。
到时候,自己可就藏不住了。
第74章 在这枚铜板落地之前
言阙强自镇定地合上奏折,面上不露分毫。
但其心中已然决定,必须暗中转移黑火。
朱厚聪继续道:"你一向足智多谋,这事就交给你来查。"
"一定要把黑火找到,否则,整个京城都不安全。"
言阙听完有些面露难色。
"可是臣势单力薄,怕是无能为力啊!"
朱厚聪大手一挥。
"无妨,朕让曹至淳听你调遣。"
他冷哼一声,"这个蠢货,给他一辈子时间都查不出来,还得你出马才行。"
不等言阙再推辞,朱厚聪便不容拒绝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他转身走向幔帐深处,坐在蒲团上,背对着言阙挥了挥手。
"朕等你的好消息。”
朱厚聪故意将东厂的全部调查细节摊在言阙面前,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这个老狐狸如坐针毡。
东厂密探如狼似虎的追查态势,一直逼得言阙既不敢轻举妄动转移黑火。
但现在他特意将东厂的指挥权暂时交给言阙,这个老匹夫定然会故意误导东厂,趁机转移黑火。
果然,言阙终究没能按捺住内心的焦灼。
夜深人静时,他披上一件不起眼的灰褐色斗篷,悄然离开府邸。
朱厚聪端坐在精舍之中,脑海中倒映着言阙的一举一动。
他嘴角噙着冷笑。
"老狐狸,你终于露出尾巴了。"
与此同时,他控制着朱雀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中。
穿过七拐八绕的暗巷,言阙最终停在了城西一处废弃的染坊前。
而朱雀藏身于十丈开外的槐树后,只见言阙警惕地环顾四周后,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锁。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言阙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朱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并未轻举妄动。
双眼始终紧盯着染坊大门。
几个呼吸之后,言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铁锁重新扣好,随即快步离去。
那袭灰褐色斗篷很快消失在街角尽头。
而暗处的朱雀却纹丝不动。
精舍内的朱厚聪心念一动,已经到达此处的朱七如影随形地跟上了言阙。
直到亲眼确认言阙安然回到言侯府,看着那扇朱漆大门缓缓关闭,朱七才无声无息地退入黑暗之中。
而在染坊外,朱雀依然静静守候。
朱厚聪知道,真正的秘密往往会在主人离开后才显露真容。
果然,约莫一刻钟后,染坊侧面的小门悄然开启,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一直在染坊外等候到天亮,朱厚聪终于等到了关键动静。
只见天光微亮之际,几辆挂着"锦绣绸缎庄"旗幡的马车缓缓驶来。
每一辆马车车辕上都坐着两个身着粗布短打的伙计,看似寻常送货的模样。
朱雀眯起眼睛,看着染坊内鱼贯而出的苦力们将一个个贴着"苏绣锦缎"封条的木箱搬上马车。
那些苦力动作格外谨慎,抬箱时手臂肌肉紧绷,显然箱中物事分量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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