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魔女 第24章

　　随后，隔着玻璃，她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乍一看，这是一个穿着探险装、拿着手电筒、颇有冒险家风格的人类少女，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眼睛和人类有些细微区别，手臂关键处有着明显的圆形接缝，并且光泽细节上，也与人类的皮肤不太相像。

　　——这居然是一个机械魔偶。

　　“你好，好心的小姐。”

　　等伊薇特把车停下后，魔偶少女用没什么情绪，但很彬彬有礼的口吻说：“我是银镜洲的旅行者。我的车子能源耗尽了，无法启动，能麻烦你带我一程，送我去最近的圣堂吗？”

第48章 机械王国

　　将车窗降下来，伊薇特坐在主驾驶上，静静的看着侧下方的魔偶少女，暗红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意思。

　　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魔偶少女等了一等，略显生涩地再次开口说：“那个……好心的小姐，请问可以带我一程吗？”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同意。”伊薇特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

　　她刚刚的沉默其实是在尝试骇入，但意外的是，少女身上没有任何接收端口，不知道是关了还是坏了，反正没有给她入侵的机会。

　　那就只能尝试口头交流了，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疑似有了自我意识的机械魔偶，对人类到底是什么态度。

　　“好。”魔偶少女干脆的点头。

　　“人类幸存者在哪？”伊薇特问。

　　“人类？不是已经灭亡很久了吗？哪儿还有幸存者？”魔偶少女疑惑起来，“这个，你不知道吗？”

　　“我之前在很偏僻的海岛上，与世隔绝。”伊薇特选择性的吐露了一部分真话。

　　“原来如此。”魔偶少女毫不怀疑的信了。

　　看着魔偶少女自然的表情，伊薇特眯起眼，有些摸不准对方是太善于隐藏情绪，还是单纯的没发现一个活人就在对面。

　　她决定试探一下：“你觉得我是什么？”

　　“另一个机械人啊。”魔偶少女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这还用问”的意味。

　　“你不觉得我很像人类？”

　　“你不是和我差不多吗？”魔偶少女歪过头看着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后说，“唔，是有点像，好厉害，如果我也能这么像就好了。”

　　从对方的语气来看，像人类其实是一件好事？伊薇特心中疑惑，但不打算直接承认。

　　看起来，机械魔偶们似乎正在缔造一个崭新的文明，暴露人类的身份，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又问：“为什么叫机械族？机械魔偶这个称呼呢？”

　　“那不是我们的古称吗？”魔偶少女疑惑的把头歪向另一边，“随你喜欢咯。”

　　“你说你从银镜洲来，你怎么渡海的？”

　　“我在圣堂向神祈祷，神命令裂空王国的使者把我送到了黑潮洲。”

　　“神……是哪位？”

　　“是伟大的机械之神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你没有收到过神谕？”魔偶少女语气中多了些质疑之色。

　　“……我那边的海岛太偏僻了。”

　　“哦，好可怜的小姐。”魔偶少女的口吻中多了一点怜悯，“但没有关系，有我帮助，你很快就能回到神的怀抱了。”

　　“……下一个问题，介绍一下你的身份。”

　　“我叫冰雨，是天穹王国的国民，一个自由的旅行者。”

　　“天穹王国？那是你们的国家？”

　　“是的。”冰雨点点头。

　　“还有其他的国家吗？”

　　“我目前知道的，就只有黑潮王国、烬痕王国与裂空王国。我第一次离开银镜洲，对其他地方不了解。”

　　伊薇特闻言顿时沉默下来，陷入思索。

　　黑潮王国，烬痕王国，裂空王国，再加上这个叫冰雨的魔偶少女所属的天穹王国，很明显取自起源文明的黑潮公司、烬痕化工、裂空集团以及天穹科技。

　　而与其他四个超级公司不同的是，这四个公司，均有机械魔偶、魔导机兵或心智核心方面的业务，其中天穹科技、裂空集团最强，黑潮公司与烬痕化工次之。

　　这难道是末日结束后，四大超级公司留下的机械魔偶，在漫长的岁月中，产生了智慧，并通过彼此的生产公司，来构建出的社会纽带？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机械族的“民族认同”？

　　等等，也未必是末日之后……

　　蓦然间，伊薇特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第二次探索深渊基地的时候，通过机房的文件，她看到的来自维护人员的日志留言，其中明确记录了深渊基地的主控智脑萤火核心，有显露出“活了”的一面。

　　换而言之，末日之前，智能觉醒的情况就已经存在！

　　当时她怀疑是萤火核心畸变了，但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产生了自我意识！

　　而在这个条件下，已知末日过程中畸变因子可以感染机械，这些机械魔偶们，又是怎么熬过末日，顺利生存到现在的？

　　单纯是运气？巧合？

　　还是说，作为最后的赢家，机械族在人类末日的过程中，也起到了某些微妙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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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美丽的好心人小姐，你还有问题吗？”看到伊薇特坐在车上，柳眉紧锁，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在等了好几分钟后，魔偶少女忍不住挥了挥手。

　　从沉吟中回过神，伊薇特瞥了冰雨一眼，说：“上车吧。”

　　“哦！谢谢好心人。”冰雨立即坐了上来，甚至不忘记给自己的副驾驶位系安全带。

　　在冰雨的指引下，房车发动起来，向着某个方向缓缓开去，在前进了两公里左右后，伊薇特看到了一辆停在废弃公路边的小车。

　　这是一辆摩托车，看上去饱经风霜，布满焊接痕迹和补丁，显然是无数废弃零件的拼凑产物。

　　虽然伊薇特能直接给摩托车的储能板充能，并为其补全衰减的元素，但她并不想暴露这一点，而是让冰雨自己把摩托车捆到了房车的顶上。

　　然后她回到车上，问：“你说的圣堂是什么？在哪里？”

　　“就是向伟大的机械之神祈祷求助的地方呀，所有王国都会有的。”冰雨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来黑潮洲之前就祈祷过了，神说这片地区附近就有一个王国，我落地就可以过去补给，就在那个‘阿迦舍城遗址’的南边。”

　　“王国……一般多少人口？”

　　“我不知道，我们天穹王国人挺多的，有一千多人。”冰雨摇头说，“其他王国就很少了，有些才两三百人。但黑潮洲我不了解，我只知道这里也有神的信徒，大概也就几百人吧。”

　　一千多？两三百？

　　伊薇特有些意外，在刚刚的对话中，她都把机械王国们想象成一个建立在废土上冉冉升起的硅基文明了，稍微给点发育时间，马上就能横扫畸变生物，进军宇宙……

　　结果一个王国才这么点人？这和村落有什么区别？

　　不，这其实还不如村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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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着房车向最近的那个机械王国前进，行驶了大约四五公里，前方地平线上，一片断壁残垣组成的小镇轮廓浮现。而在这些废弃建筑物之间，一些缓慢移动的人影也逐渐显露出来。

　　靠近了才看清，那些蹒跚移动的身影，无一例外全是粗陋的老旧魔偶，它们躯壳上布满焊接疤痕和铆钉补丁，魔导线扭曲地暴露在外，沉重的储能板锈迹斑斑，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每一步都透着行将就木的迟滞与疲惫。

　　“你们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坐在驾驶室上没急着下来，伊薇特看到冰雨已经下去热情的打了招呼。

　　接着，一名外壳碎裂、镜片如蛛网般蔓延着巨大裂痕的的老魔偶走了过来，用老旧的扬声器高兴的说：“这里是黑潮王国的阿迦舍分国，你们好啊，远道而来的客人。”

　　果然，有黑潮公司logo的魔偶，会以此为纽带联系在一起，伊薇特想，就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出现品牌歧视，比如四大超级公司牌子就更高贵一点，中小企业的杂牌魔偶就备受欺辱这样子。

　　然后，见这些机械王国的魔偶们数量也不多，大概也就几十个的样子，态度也很和善，自觉危险性不大的她也跟着从车上下来。

　　但不曾想，下来的一瞬间，她就发现，所有魔偶们的目光都像是被磁铁吸引住了一般，牢牢锁定在了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第49章 这触手也不能要了

　　空气骤然凝滞，仿佛无形的尘埃也屏住了呼吸。面对着一双双残破的摄像头与仿生义眼构成的视线，伊薇特的脸上无悲无喜，冷漠得宛如一具精雕细琢、内里空寂的人偶。

　　她想，果然只是这个叫冰雨的魔偶少女有点傻傻的罢了，看其他机械魔偶，那么快就注意到了她人类的身份了，这才是合理的展开。

　　不过她并不在意，以她如今的实力，毁灭一个由老弱病残的废铁机器人组成的几十人小村庄，简直易如反掌。如若发生冲突，真正该害怕的，应该是对面。

　　但就在下一秒——

　　“像……太像了！”

　　“机械之神在上，这，这太美丽了！这位小姐简直就和人类一模一样！”

　　“她是怎么做到的？看看她这自然而然的优雅气质，我怀疑我一辈子都无法做到！”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机人合一’的境界吗？她是不是已经快要变成人类了？”

　　“她一定是神明的使者吧？”

　　惊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由废弃零件拼凑而成的魔偶们，摄像头瞳孔里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看起来格外兴奋。

　　伊薇特眨了眨眼，心想这剧本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她宁静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冰雨，却看到冰雨鼓起了她柔软的仿生硅胶脸，酸溜溜的撇嘴说：“我觉得和我也差不多……”

　　“各位，我叫‘大长老’，是阿迦舍黑潮分国的执行官，敢问二位客人的名字是？”用着破旧扬声器说话的老魔偶走到了伊薇特的面前，艰难的弯下身体，用不太标准的姿势，微微鞠了一躬，看起来，颇有几分绅士风范。

　　“你们好，我叫冰雨，是从天穹王国来的旅行者！”冰雨礼貌的说。

　　“伊薇特·洛希维娅，来自一个偏僻海岛，也是旅行者。”伊薇特轻轻点头。

　　“连名字都那么有古韵！”前面在冰雨自我介绍时毫无动静的一众魔偶们，在听到伊薇特的介绍后，再度大呼小叫起来。

　　伊薇特觉得越来越古怪了，看起来这个村子的机械魔偶们，都很青睐人类，甚至以模仿人类为荣……这是地方特色？不过之前冰雨也表现过对她名字的赞美，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所有的机械魔偶，都是这样？

　　这是什么缘故？

　　自发的人类崇拜？

　　亦或是和那个神秘的“机械之神”有什么关联？

　　她思索之间，自称是“执行官”，疑似是该地区村长的大长老热情邀请道：“两位贵客路过这里，不要在外边说话了，来我们的会客室喝口茶，怎么样？”

　　喝茶……看了一眼大长老锈迹斑斑的身体，以及用来说话的老式扩音器，伊薇特说：“可以。”

　　她倒要看看，这些大部分没有“口腔”的残破魔偶所说的喝茶，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大长老的带路下，伊薇特和冰雨跟在后面，穿过了无数惊艳、羡慕的视线，走入了魔偶小镇的内部。

　　和过去在伊什岛上看过的废弃城镇一样，这个魔偶小镇的建筑虽然破败陈旧，但在多年的岁月中，也与本地的植物融为一体，散发出了一种崭新的、翠绿的勃勃生机。

　　而且这里的魔偶们似乎也有打扫卫生的意识，中间的小道虽然地皮开裂，但杂草长得并不旺盛，似乎得到过修剪。头顶的建筑夹缝之间，浓密的树冠肆意交织，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屑，强行穿过层层叶片，在地面洒下细碎的光斑。

　　曲径通幽，看起来还挺像个世外桃源……伊薇特一边走一边观察，然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小块绿草地，草地尽头有一个用废弃集装箱堆砌而成的建筑，像个锈迹斑斑的金字塔一样，有大概四五层。

　　“哦！这就是你们的家？”冰雨好奇的左看右看。

　　“是啊，都是我们自己建的。”大长老骄傲的说。

　　“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住在人类遗迹里呢。”冰雨说。

　　“最早的时候是这样，那时候境界不够，觉得只要住在人类遗留的建筑里，就可以贴近人类了。”大长老感慨的说，“后来经过几十年的修行，某天我忽然悟了……你知道我悟了什么吗？”

　　“什么？”冰雨很配合的发出疑问。

　　“我发现，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关键一点就是他们懂得自力更生，这才能从一无所有的原始世界里，建造出那么辉煌的前文明。而我们这样的偷懒行为，只会让我们距离人类越来越远。所以我们放弃了原本的住所，开始修自己的房子，这就是我们的成果，我们叫它‘集装箱公寓’，很好看吧？”

　　听着大长老的发言，伊薇特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的集装箱金字塔，实在没看出哪里好看了。

　　冰雨倒是对此十分震惊，仿生瞳孔微微放大，心智核心高速运转，陷入了某种顿悟般的沉默。

　　你可别死机了……听到了她脑袋里的核心满负荷运转的嗡嗡声，伊薇特不由得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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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偶小镇的会客室就在集装箱公寓的一层，在进入之前，伊薇特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小机械人在公寓上面的楼层里蹦跳玩耍，脚步声和轮滑声叮叮当当的，很是吵人。

　　进入这个略有些狭窄的室内后，伊薇特看到了木桌和柜子。由于不方便两个人活动，所以大长老是从对面的入口处进来的，在一旁的置物架上翻了翻，拿出一袋疑似是茶叶的深褐色东西。

　　“这茶……是怎么来的？”伊薇特有些讶然，虽然这茶叶肯定已经不能泡茶喝了，但也不像是几百年前的东西，像是最近才受潮霉变的。

　　“几年前我出去远行的时候，有一个会种茶叶的王国卖给我的。”大长老笑呵呵的说，有些敬佩的说，“它们为了更贴近我们的造物主们，居然真的开辟了茶园，学会了种茶，这份努力，令老朽敬佩不已。就是卖的有点贵，我用好多遗迹里发现的人类工艺品，才和他们换来了两袋茶，一直舍不得喝。”

　　“造物主？”伊薇特警觉的问，“人类是造物主？那机械之神对你们来说是什么？”

　　“神给了我们灵魂，人类给了我们身体。所以人类是我们的造物主，伟大的机械之神是我们信仰的神。”大长老有点奇怪，“这不冲突啊，贵客对此……有什么疑虑吗？”

　　“是我冒昧了，我之前来的地方比较偏僻，连圣堂都没有。”伊薇特说。

　　“哎，好心人小姐，你怎么和个文盲一样。”冰雨在一旁呜呜渣渣，“要不以后先问问我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和我是一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