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应外合
那女人背倚着窗框,曲线柔和,一手握着雪亮的长剑,一手提着一个玉白的酒壶。
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蒙上了一层雾影,她整个人似乎已成了那溶溶的月色的一部分,只要轻轻吹上一口气,就会飘然直上白玉京。
虚若谷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她一眼认出了这个女人。
因为女人的眼睛上蒙着一块标志性的粗黑布。
在这个女人刚入江湖时,还有很多人慕名学习她的装扮。
但自她从荆襄杀到川蜀,杀了一圈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学了,生怕被人认错,遭了罪。
“安晴晚。”
虚若谷眯起了眼睛。
安晴晚笑道:“宗主说要有酒,我便为你送来了酒。”
洁白的靴子轻轻一挑,夜色里凭空飞起两个小瓷杯。
接着,酒壶一倾,壶中的琼浆玉液便精准无误地倒进了杯中。
安晴晚将酒壶放下,右手隔空轻轻一推,其中一个杯子便飞到了虚若谷身旁。
虚若谷接过酒杯,但是没有喝。
她只是盯着,盯着安晴晚的手和脚。
她盯着,不是因为安晴晚的手和脚好看,被靴子和手套遮住的手脚,能看出什么?
她是看出了安晴晚的功夫非同寻常。
刚才倒酒时,安晴晚的手全程没有触碰过酒杯,在常人看来,这已是惊人之举,在她看来,更觉得精妙绝伦。
手脚不曾触碰,酒杯却能平稳地飘在空中,哪怕酒液倒入,也安稳如山,这岂非是到了驭物的境界?
虚若谷握着酒杯,身上不自觉地渗出汗珠。
“你怎知我在这里?”
安晴晚道:“在长街上看月上人游街时不经意间发现了你。”
虚若谷一怔。
她当时屏气凝神,又站在暗处,怎么会被安晴晚发现?
况且,安晴晚应当没有见过过,怎知她就是阴极宗花上人?
安晴晚莫非是仙神般的存在,只看一眼就知谁是谁?
虚若谷又问:“你我从不相识,你今日却来送酒,这是何意?”
安晴晚道:“我与你不相识,但我与你最得意的弟子司空听雪关系倒是好得非比寻常。”
虚若谷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听雪便是跟着你离了岭南,一路向北而去?”
她这次离开阴极宗,就是为了追司空听雪。
安晴晚道:“没错。”
虚若谷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捏成齑粉,杯中的酒水也忽然化作漫天白雾。
果然是你。
就是你拐走了司空听雪!
就是你让司空听雪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
就是你玩弄了司空听雪的感情让她练成了无我之境!
虚若谷心头的杀意开始沸腾,但她没有立刻动手,因为她实在看不清安晴晚的虚实。
“听雪现在在哪里?让她来见我!”
安晴晚道:“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来见你了。”
虚若谷冷笑道:“我是她师父,她不听我的话来见我,是要叛出师门?”
安晴晚道:“你是她的师父不假,但你也是杀害了她父母的仇人,她知道真相后,早已伤透了心,又怎么会来见你。”
虚若谷的脸顿时黑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安晴晚道:“狡辩早已毫无意义,我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就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然我又何必来,不然司空姑娘又何必让我来?”
虚若谷道:“是她让你来的,来做什么?”
安晴晚道:“来杀你!”
虚若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她要弑师?只因不知从哪听了些谣言,就要联合你这外人来弑师?哈哈,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我竟然养了个白眼狼!”
安晴晚摇头道:“颜师正什么都没做错,他不爱你,他早已对你说得明明白白,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念想的余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惨遭你残忍地杀害,先前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能猜测你是因爱生恨,才下此毒手。”
虚若谷道:“我不认识什么颜师正。”
安晴晚兀自道:“但刚才听完你对金佛说的那些话后,我全都明白了,你杀颜师正夫妇,还要把司空听雪抱回阴极宗当弟子养,不是因为什么情欲之恨。”
虚若谷:“……”
安晴晚道:“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有满足你,没有听你的话!”
虚若谷:“……”
安晴晚道:“司空姑娘曾对我说,她是最骄傲,又最自卑的人,她要把自己的世界凌驾于其他人世界之上,她要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足下。现在回过头再看,司空姑娘的心底其实只有自卑,她的所有骄傲都是伪装出来的。但你不同,你真的就是她说的那种人。”
“你认为自己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你认为世间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你认为但凡你看上的人或东西就该是你的,你认为胆敢违逆你的人都罪该万死。正因如此,你才会对颜师正夫妇痛下杀手,才会对金佛说出那样的话。”
“我想,在杀了颜师正夫妇后,你心头一定仍然十分愤怒。颜师正夫妇是死了,但你赢了吗?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们至死也没有屈从于你。于是,你故意留了司空姑娘一命,故意把司空姑娘带回阴极宗,让司空姑娘叫你师父,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受到把颜师正夫妇踩在脚下的**!”
“像你这样的人,在我曾生活的地方,是要被送去看大夫的,说不得还要被关起来治疗。”
虚若谷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话来,原来竟是这等故事。看大夫?需要看大夫的是你这瞎子!”
安晴晚忽道:“五息过后,你的右掌会突然向我拍出。”
这句话来得十分突兀,与先前的话题完全接不上。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让虚若谷的身体突然僵住,右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你……”
安晴晚道:“你认或不认,你在我面前都没有半点秘密,我已看穿了你的一切!”
虚若谷刚要有所动静,安晴晚的声音抢先响起。
“两息后,右脚,这次你的内力行如枯木,遍是腐朽气息,但行至公孙穴时,又会一改腐朽,如枯木逢春,原来你早已学会了《枯木经》,却对司空姑娘说你根本不会。”
虚若谷脚步猛地往后撤了一步,汗如雨下:“你如何知道的?”
安晴晚道:“你与月上人同修《枯木经》,但又不同,月上人心思细腻,攻于算计,是以他所提炼的枯木内力于细微处韧性十足,但缺了枯木逢春的那股破壳劲,而你自大狂妄,性情火烈,你提炼的枯木内力不着于细处,却着于杀人时的瞬间绽放,这样练《枯木经》,已完全脱离了《枯木经》的本源,这就是你为何苦苦无法寻求突破,苦苦无法找到自己的大宗师之路的原因!”
轰隆!
虚若谷一脚跺下。
大地龟裂,房屋崩塌,尘土梁木簌簌而下,四面高墙,只有安晴晚坐着的那一面仍坚如磐石。
她再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
“安晴晚,你真当你是神女、是仙子了,竟敢这样在我面前说话?”
安晴晚淡然如故。
滚落的尘土、碎石、梁木竟挨不得她半分。
“我自然不是神女,更不是什么下凡的仙子,我只是不久前才接连杀了风上人和月上人,你觉得我能这么和你说话吗?”
她站了起来。
从窗框上站了起来,站在房间里那如蛛网般破碎的地面上。
她只是站着。
她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来越盛,好似山岳将倾,铺天盖地压来。
然而这竟然仍不是安晴晚的极限。
虚若谷分明察觉到安晴晚的气势仍在攀升,好似无有上限,这可怖的气势她从来只在大宗师身上见过。
但今天,她却在安晴晚身上见着了,这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月已渐渐居中,可虚若谷再见不着月,她的眼里只剩下安晴晚了。
不是她要去看安晴晚,而是在那海潮般可怕的气势下,她只能看得见安晴晚,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那股气势给吞没了。
虚若谷浑身汗毛立起,肌肉也不由自主绷紧,绷紧到开始感到疼痛。
“你……”
她感到喉咙干涩。
她感到恐惧不安。
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句话。
“原来你已是大宗师?”
风也静了。
月也暗了。
枯木也再逢不了春了。
安晴晚洒然一笑。
她是大宗师了吗?
是,也不是。
她练得武功,和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区别的。
现如今,她的内力之深厚,早已超越了世间任何一个绝顶高手。
纵然是练了魔吸大法这类吸人功力的内功心法的人,内力之深厚也绝对抵不上她。
吸来的内力终究会浪费,终究很难相融,而她虽身负数十门满级内功,却圆融如一,堪称惊世骇俗。
她的精气神也早已超越了世间任何一个绝顶高手。
天子望气术带来的加成,是超乎想象的。
她对气机的把控,通常来说,那是大宗师才能达到的水平。
她对自身掌控,对自身的运用,也超越了世间任何一个绝顶高手。
从这些方面来看,安晴晚都算得上是大宗师了。
但她还差一点。
那一点便是如何将自己的精气神完全归于一,做到真正的如臂使指!
只要做到这一步,她便算是走出了自己的“道”。
到那时,她就真正可以以大宗师自居了。
到那时,她就能真正发挥出这具身体的全部力量了。
不过,虽然现在的安晴晚还算不得这个世界通常意义上所说的大宗师,但这也影响不了什么。
哪怕虚若谷隐藏了实力,杀虚若谷也完全足够了!
PS:谢谢彼岸花~开的打赏,Yuceee、安昙璃纱、彼岸花~开的刀片。
一二六 虚若谷之死,以气驭剑!【4k】
安晴晚没有回话。
虚若谷已默认安晴晚便是大宗师。
她再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惧。
阴极宗是有大宗师的,她那个消失已久的师父便是大宗师。
正因如此,她远比一般江湖人士更清楚大宗师有多难对付。
当一个大宗师处于全盛状态时,她绝无任何可能将其击败。
她只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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