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应外合
真的太晚了。
摘星楼楼主、洞阁书院院长、金马镖局总镖头，还有好几个先前为铁衣老祖做不在场证明的人，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活着，但他们已与死了无异。
摘星楼楼主他们也明白。
正因为明白，正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才会感到越发痛苦，痛苦他们甚至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他们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他们多么希望那血痕只是画上去的。
“我不想死，我不……咯咯咯……”
安晴晚扭头，面朝躺在地上的马跃与何鸣。
“还有谁要为铁衣老祖作证？”
轻飘飘的话，好似万钧重担压在了马跃与何鸣的身上。
他们快疯了。
被摘星楼楼主等人脖子上的血痕吓疯。
他们都明白，明白安晴晚为什么没杀他们，明白安晴晚想要他们说什么。
“我说，其实那天我们不在江陵，我们在潭州，在苏大先生的府上！”
“苏小姐登门来求助时，我之所以将她拒之门外，不是我怕沈雁飞和平南王府，是因为我也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我不敢见她。”
马跃与何鸣争先恐后地说出真相。
“什么？”
大殿里炸开了锅。
那些不明内情的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铁衣老祖猛然一掌拍下，将身前桌子拍得粉碎。
“大家冷静，不要中了她的圈套。”
他呼吸已然乱了。
“她杀了洞阁书院赵院长等人，又胁迫马门主他们作伪证，她诡计多端，你们千万不能上她的当，你们要是不信我，大可以去平南王府求证，看看我那日是否真的在江陵！”
“是了，这剑法，我认出来了，安晴晚，你就是那个在下蔡村杀害了四十八口无辜之人的恶贼，我早该认出来的，只有你的剑才那么凌厉，那么无情！”
安晴晚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
铁衣老祖道：“明白什么？”
安晴晚道：“我要杀你，在这铁衣帮，谁能阻止我，谁又敢阻止我？”
“你……”
铁衣老祖脸色铁青。
他看见周围虽然有人不忿，但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反驳安晴晚。
安晴晚道：“我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一剑刺死你，是因为这次我是来替苏大先生复仇的，而不是单纯地来杀你，我必须要让你死得明白，要让你死得痛苦。”
说着，她冲着空处喊道。
“蓝姑娘，可以现身了。”
“嗯？”
众人四处张望，看到一个赤足的少女从大殿后方走了出来。
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手上还捉着一个人。
那个人手上有一把刀，还有一把剑。
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铁衣老祖彻底慌了。
“昭儿！”
被蓝小骨捉住的正是铁衣老祖的幼子。
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安晴晚是要拿铁衣老祖的幼子来威胁铁衣老祖说出真相。
却见蓝小骨忽的从沈昭手上夺过刀剑，她将刀剑高高举起。
“各位可知这把剑和这把刀有何来历？”
“够了！”
铁衣老祖放声大喊。
蓝小骨只当没听见：“这把剑，是杀人的剑，杀了整整四十八个无辜之人的剑。没错，下蔡村那四十八个无辜之人全都死在这把剑下，而这把剑就是我们敬爱的铁衣老祖的幼子沈昭的佩剑！”
“什么？”
众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蓝小骨道：“谁要是不信，大可以拿这把剑去和下蔡村那些惨死之人的伤口作比，我也没想到，直到我在捉拿沈昭时看见了这把剑，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铁衣老祖策划的！”
一群人死死盯着沈昭。
“真是这样？”
“铁衣老祖还有人性吗？”
沈昭哆哆嗦嗦道：“那村子里的农户占了我铁衣帮的水，我和他们起了争执，一气之下误杀了一人，我爹知道后，就……就用我的剑把看到我杀人的那些农户全杀了。然后他又杀了些，凑足四十八个，对外说是觊觎《奇门八方刀》的恶人所为。”
“这样一来没人知道我杀了人，还能通过这消息让世人以为我们铁衣帮遭人污蔑，受了大委屈，可以更好地博取世人的同情，让自证大会看起来更真。”
大殿里一片哗然。
铁衣老祖牙齿咯咯响，但他不敢动，因为安晴晚的杀气已经锁定了他。
这时，有人问道：“那把刀又有何来历？”
蓝小骨道：“这把刀就更加不凡了，这是一把魔刀，一把会招来不幸的魔刀，只因……”
说话间，她忽然将魔刀的刀柄拧开，从里面掉出一团布。
“这张布上记载的就是《奇门八方刀》的刀谱！铁衣老祖口口声声说《奇门八方刀》不在他手中，那我找到的这又是什么？”
大殿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然后，轰然炸开！
当先站出来的是先前在山下与安晴晚有一面之缘的胡不归。
“有意思，我胡不归平生见过的狠人不在少数，但那些人和沈帮主这般为了欺瞒世人，撇清自己和苏大先生之死的关系，竟不惜拿‘门庭灭绝’来发毒誓的人相比，实在是差得远了。也难怪沈帮主能从昔年的一个普通渔家子成长为这三湘四水江湖第一人，佩服，实在佩服！”
他大笑着，笑声如刮骨的刀，一刀一刀刺激着大殿里的众人，刺激着铁衣老祖。
那剑，铁衣老祖自然认得。
但是这刀，他却是第一次见。
这是假的！
这不是他的刀！
这是安晴晚在栽赃陷害他！
“妖女，你这妖女，你污蔑我！”
铁衣老祖破口大骂。
他看明白了。
安晴晚故意让蓝小骨把刀剑一起拿出来，剑是真的，其他人自然会认为刀也是真的。
有马跃等人当人证，又有魔刀当物证，他杀害苏大先生一事已经坐实。
他不能接受。
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有了如今的名望。
但就在刚才，这一切全都崩塌了！
“她在骗你们，不要相信她，下蔡村的村民，还有苏大先生都是她杀的，苏姑娘也是被她挟持的，你们要相信我，我可是沈铁衣啊！”
铁衣老祖的眼睛已经红了。
他还继续叫骂，忽的，蓝小骨一剑把沈昭拍到了他身上。
他怒从心头起。
“孽畜，你这孽畜，你怎么能被她威胁几句就伙同她一起污蔑我！”
铁衣老祖抬手就要给沈昭一耳光。
沈昭赶紧抱住他的腿：“爹，我没办法啊，她给我下了蛊毒，她说我不听她的就要折磨死我，我不想死，爹，你不要怪我，你千万不要怪我！”
“你……”
铁衣老祖低下了头。
他分明看到沈昭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刀，然后将那把刀刺进了自己腹部。
“她要折磨你，你就听她的揭露我，还要杀我，好儿子，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铁衣老祖忽然一挥大袖。
这一巴掌力大无穷，竟直接把沈昭抽得飞到了梁上。
等沈昭跌下来时，身子已经扭曲，完全没有了气息。
这时候，大殿里的众人已经不再说话。
他们已说不出话。
他们只能听见铁衣老祖的话。
“我错了，我完全错了，安晴晚，你好狠，你比司空听雪还要狠！”
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
PS：谢谢霜月深影、竹酒、令一切终结、soneloli、你往何处去、非洲普利尼、天亮十月的刀片。
四十七 杀到服为止
对一个人而言，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是死亡？
是人到暮年，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赀产巨亿，却因病痛躺在床上无福消受？
对每个人来说，最痛苦的事都不相同。
靳雪衣的痛苦，是亲人相残，引来无数祸端，最终全都逝去，独留她一人在世。
而铁衣老祖的痛苦，就是他一辈子所追逐的名利全都在一瞬之间轰然倒塌，连他最后的归途——家，因为最宠爱的幼子的那一刀而化作了泡影。
这一刻的他，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周围冷漠的眼神、震惊的眼神，周围指责的话语、嘲笑的话语……全都消失。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热闹的铁衣帮祖师大殿上。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茫茫的飞雪之中，站在一艘漂泊在万里洞庭湖面上的小船上。
他仿佛看见泼出去的水珠倒飞回木盆，仿佛看见高升的红日往东沉去，星月重新爬上天际。
时光竟在倒流。
当他回过头去时，他看见的不是幼子沈昭的尸体，而是被湖中水草缠住的一具“尸体”。
是了！
铁衣老祖终于回忆了起来。
这是他的来时路。
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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