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命升途 第118章

作者:王子2326

  有一件事是思拉尔不曾告知他的,或者说是老战士长也未能想到。那就是当体内的外来力量过于多而杂时,“残心秘术”就不再是可控的修行,而是不可把握的危机。修行者会对心中的外道发难,外道同样也有对“主体”掀起反旗的机会。

  因此若第一次的“一心仪式”未能成功,外道们就会反客为主,对主体发起反叛的挑战。

  楚衡空睁开双眼,心中的世界是他熟悉的庄园。背后是园丁们精心修建的绿植,喷泉前方别墅的大门洞开,四个扭曲的身影从无光的大厅中走出。

  想象中未碎的长刀还佩在腰间,楚衡空抽出岩刀,聚精会神:“我最后一次——”

  “你这无情无义的伪君子!”

  尖叫声中矮小的人形如炮弹般撞来,头槌直砸中楚衡空的腹部。楚衡空被砸飞出半个庄园,他忍痛挥刀,斩击将此人一分为二,但矮小人形的躯体似泥浆般溶解,融化的半身形成腥臭的黑血,将楚衡空死死压制在地。

  矮小人影的上半身飞速再生,血液中显出脏兮兮的黑袍、乖巧的妹妹头与一张哭哭啼啼的小脸。这玩意居然是个“女性”,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跨坐在楚衡空身上,双拳边哭边砸:“我帮你度过了那么多难关,少了我你连祸腕都用不了!你非但不感激却反过来要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楚衡空怒吼:“有完没完?!你他妈是块烂肉!”

  “我是你楚衡空!”沉沦者女孩痛哭,“呜呜……你都把我赶到胳膊上了还要赶尽杀绝,你根本就不是人……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你滚啊!”

  楚衡空用力抬手,却抬不起来。他侧头向右怒目而视,右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用赤裸的脚掌踩在他的手臂上。那女子有着一头赤发,带着令人心醉的笑。

  “别这样呀,楚将军。”赤发女子挑逗般地踩着他,“我们都还未享受过几夜良宵,怎能黯然分别?”

  都什么恶心玩意……!

  楚衡空努力忍住呕吐的冲动,他抬起左手想要出拳,拳到中途却被数只触手缠住。穿银色水手服的少女俯视着他,以银白色的刘海遮住半边面孔,只露出一只暮光色的眼瞳。

  “说真的,哥们。”银发女孩说,“且不提我平日对你素有怨言。这一次。真的。你有点太过分了。”

  她松开楚衡空的胳膊,鬼魂般飘散远去。下一个瞬间,赤色的光束呼啸而来,在不到0.5秒内蒸发了赤发女郎、黑泥女孩与楚衡空的下半身。

  穿着全覆盖金属作战服的人形走来,掌心炮口开放,闪烁破灭的红光。

  “现在开始,第48次自我净化实验。”

  物质裂解射线全功率发射,楚衡空泯灭于光中。

  总用时7.8秒。

  第48次“一心仪式”,完全失败。

第194章 想不开的事情多和自己说

  “倾夜,你炼化历史迷雾时有遇到什么阻碍吗?”

  残心者小姐思索了一阵:“把罪骨从单一的影元素置换成影+雾没有先例,所以我先用两根骨头做了下测试。之后改良了下修行法,然后临时编了27个术就顺利完成了……真要说的话消耗寿命比预想的大好多,没有及时吃果子可能会未老先衰。”

  “我不是说这个。”楚衡空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你的心中,或者幽体上,有没有困境?”

  “?”倾夜歪头,“可以具体一点吗?”

  “比如说历史迷雾变成一个灰色调的精神病女人,趁你不注意就跑出来企图杀了你。”

  病床上的倾夜表情相当微妙。

  “楚先生,我觉得这种情况与修炼无关而更偏向单身过久导致的精神上的问题的说……”

  “睡你的觉。”楚衡空叹气。

  他顺手将削好的梨子放在床头柜上,离开倾夜的房间。凡德从衣兜里探出脑袋,满眼同情。

  “你甭做梦了,这丫头从小练的就是整合后的残心术,闪指罪骨秘魂一步一个脚印练就完事了。哪怕吸纳历史迷雾也是参考老法门作适度创新,哪还有‘一心仪式’这一说。”凡德说,“一个仪式被优化掉必然有其道理,你不能看那东西岁数大就觉得它比新秘术牛逼。”

  “我有其他办法吗?”楚衡空苦笑。

  倾夜用不着一心仪式,是因为她的道途本就有心体合一之法,元素力量在那艰苦修行中自然和残心者融为一体,自然不需要再单独在心里树个靶子拉出来打。可他楚衡空走的是归一道路,外道力量全是半途强制入伙的,他除了苦研一心仪式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近期钻研毕业论文略有成效,你要胆够大我可以尝试给你魔改一版符篆。”凡德开始出馊主意,“看看整个骑士定树树符有没有戏。”

  “去你的。”

  “那就只能靠你自己继续挑战心中的疯女人了啊~”凡德满眼幸灾乐祸,“哎,我真变白毛独眼美少女了啊?”

  楚衡空面色发黑:“你的触手,不关你事。”

  “你别说这事儿挺怪的,我一个无性生物,怎么还能变娘们?”凡德沉思,“可能还真是你心理问题,你不知不觉得了‘看什么都是美少女’的病……”

  “我今年22啊朋友,不是17岁青春期少年了。”

  “真的假的你才22?!”凡德大吃一惊,“确认没谎报年龄?30?”

  楚衡空将眼魔掏出衣兜,用力摁在桌上。凡德大笑三声,蠕动着去继续钻研骑士一道的资料了。

  在修行之路上无往而不利的大天才这次是终于遇到了难啃的骨头,如何战胜心中的妖孽们成了嗓子眼里一根咽不下去的刺。一心仪式不像龙乡拳法,你再努力再有天资打不赢就是学不会。

  他连战连败,心烦意乱,带着一肚子窝囊气走去聚落中心的演武场,路上见思拉尔老爷子正拿着几片树叶打树上的果子。

  “你回来了。”思拉尔抛来一颗果子,“来一颗。”

  他一口啃掉果子,因过于酸涩的汁液而咂嘴。“有空吗?修行上的事儿想请教您。”

  “我每天都有空。”思拉尔看着很高兴,“我们边走边说……试试手。”

  他掷出一片树叶,叶片飞到一半忽然一落,转而射向楚衡空的手腕。楚衡空双指接住,转腕投出,被反射回去的叶片划出一模一样的轨迹。

  “不错。”思拉尔接住,再度投掷,像在玩某种全新的抛接球。这一次叶片在半空中转移两次,力量分批次激发,时间点拿捏得相当漂亮。楚衡空起了些兴致,有样学样,令叶片反折三次。思拉尔抬手接住。

  “学得真快。”老人拍掌,“试试这个。”

  它第三次投掷叶片,树叶飘忽飞行,在楚衡空眼前画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五芒星,最后啪一下贴在他的头顶上。

  楚衡空拿着叶片比划了半天,无奈放下:“学不来。”

  “其实你先前也没学会。”思拉尔笑眯眯地说,“你让叶片转了一次,三次。怎么做到的?是因为你把指力灌入树叶,让它在你需要的时候迫发——你用看不见的指尖去推它。

  但如果你想让它的动作更精巧,单靠外力去迫就不好用了。这个时候,你要喂它点东西,才好去‘请’它。”

  “去干什么?”楚衡空愕然。

  “去‘请’它,请你的武器去帮你的忙。”思拉尔不厌其烦,“你要知晓,万物有灵。大到支撑世界的巨树,小到你我脚下土壤中的小虫,万事万物均有其灵性所在。生物的灵性比死物强些,所以森民才爱用植物当武器。你瞧。”

  他举起爪尖,落叶似陀螺般滴溜溜旋转。楚衡空瞧得清晰,思拉尔并未用力,不过是将一点儿生命力送出,叶子便自行活动起来。

  “就像养宠物一样。”思拉尔一抖爪子,落叶嗖得飞出,刺入树干里,“当然你还须用点手段——比如你们最擅长的意气——但大体的思路就是这样。不困难,是吧?只需心平气和。”

  “我用不来这个。”楚衡空摇头,“过于拐弯抹角了。有这个心思我可以投掷更多暗器。”

  “那你干嘛不直接上拳头呢?”思拉尔笑呵呵地说,“你的拳头更快,更狠,更有力,且绝对听你的指挥。

  暗器就是不那么直截了当的手段。如果你投掷叶子是为了击出更远的拳头,那你该给自己安个飞拳嘛。”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楚衡空拨弄着那片叶子,深深思索起来。老爷子见状也未打扰,抱着果子走开了。

  重明正朝这边走来,见状直笑:“这傻子又发什么疯?”

  “嘘。”思拉尔蹑手蹑脚,“可不敢打搅。他琢磨飞拳呢!”

  ·

  祸腕尽管伸缩自如,却还没到能人手分离的地步,因而楚衡空琢磨半天也没顺利研发出火箭飞拳。

  他举着叶子徘徊在聚落间,从高高的阶梯落下,又自低矮的阶梯爬出。在此期间他绞尽脑汁用尽巧劲,想让叶子画出五芒星。叶片对他的努力不怎么感冒,在空中毅然碎成八片,以表达自己誓不为强权低头的决心。

  楚衡空臭着脸扯下一把叶片,动作之大让大树连连摇晃,聚落战士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红眼的斗牛。他逼出一粒血珠,裹着意气浸入,让叶脉变成漂亮的红色。

  去画个三角。他对叶片“说”完,将其抛出。

  叶片朝他脸上嘟嘟嘟戳了三下,往头顶上一飘开始装死。

  楚衡空十分努力地克制住将树叶撕吧碎的冲动,但没有成功。他一把丢开树叶,往路边一坐,开始跟自己置气。

  现在练暗器术没太大意义,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分心练这玩意是想要触类旁通,企图找到先前交流时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灵感。可练到现在灵感反倒与他愈行愈远。如果说有什么是他在这过程中确定的,那就是森民们的“沟通武学”实在跟他不是一个路子。

  这种法门适合古力啵、思拉尔、凡德,或其他古灵精怪和蔼可亲的森林里的奇妙小动物,而他是个杀手,他需要的是一眼瞪过去能让叶片行礼而非好声好气求树叶跳舞。

  楚衡空尝试深呼吸,企图平复心情,但心越来越乱。他越练外道的影响愈加明显,连续48次失败将重要的耐心夺走了,现在他的心境还不如从前跟老爷子练拳的时候。

  要尝试老方法了。

  他猛然坐起,周围的小孩被吓了一跳。那小女孩戴着小木盔,是之前和他不对付的薇塔。

  “周围有瀑布吗?”楚衡空不抱期望地问。

  “往东北方有。”薇塔说,“但那里是……”

  楚衡空惊喜地走远了,听都没听下半句。他走向聚落外的树林,行出不远便听到了心旷神怡的水声。他毫不费力地想象出自高处落下飞溅黑石的溪水,水流汇聚在树林深处,形成镜子般的清泉。

  曾经在山中修行时,他就在这样的小湖旁扎营露宿。夜间与熊和野猪搏斗,白日则枯坐瀑布下,静心清修。水流不间断地冲刷,似冰冷的世界自躯体流过,起初会感觉噪音震耳欲聋,不得清净,适应后却觉天地静谧,流水般的世间中唯我独坐。

  对于静心而言,再没有比瀑布更理想的环境了。光是想着楚衡空就觉得心境平和下来,他拨开遮挡视野的细叶,来到水声的源头。

  这里果真与他的想像一模一样,鹅卵石于湖边散落,湖水清澈见底,飞流直下的瀑布间,含着一抹血般的红影。被打湿的赤发贴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落下,流过美妙的脖颈,微微耸动着,停留在雪白的肌肤上。

  清瑕正坐在瀑布下,平时包裹着她的骨甲不见踪影。她湿润的金瞳中满是愕然,映着楚衡空呆滞的目光。

  双方都僵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有动作。瀑布坠落的声息中,水珠终于顺着惯性滚落,扰乱湖中的倒影。

  红发姑娘抬起手臂,小声说:

  “你是想……一起洗吗?”

第195章 笨蛋和小鬼都对自己苛刻

  楚衡空想过很多次该如何与某只半人马缓和关系,虽说对方有错在先,但他那天晚上也着实上头了。更何况对方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报,后续总还要一起战斗,于情于理他都需要与清瑕恢复交流。

  但绝不是以这种形式。

  也绝不是在这种场合。

  溪水潺潺,林间静好,湖边的楚衡空面无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神经大概已在过度的尴尬中僵死了,面部肌肉也在体内大声抗议准备撒手不干了。但好死不死的他的心脏在疯狂猛跳,蹦得跟夜店里嗑了三天的瘾君子一样,那种失去控制的暴走的欲望随血液欢畅流动,大有不扑上去就当场造反之势。

  而最要命的是因为先前的血液注入,他感受的到清瑕的心音与情绪。

  反之亦然。

  红发姑娘微微避开他的视线,脸蛋发红。

  楚衡空十分冷静地用义手掐住脖子,强行控制肌肉令自己转身。他拿出全力开始狂奔:“抱歉走错,再见!”

  可惜就像以往实战中多次证明过的那样,他的速度在半人马小姐面前实在是不够看。楚衡空连半米都没能跑出,就被愤而上岸的清瑕一把逮住。

  清瑕双手一环将他抱起,喝道:“好胆!贼子休走!”

  “你先放手!”楚衡空深感崩溃。他没有办法不崩溃,双方的身高与体格都差得太大了,清瑕这一抱直接让他双脚离地。他被深深埋入雪白的峰峦中,富有弹力的湿润肌肤像海绵一样包裹着他。

  在四米高的清瑕面前他简直像个大点的布娃娃,清瑕轻轻一抱就能将他整个人裹住,而他任人揉捏无从还手。

  他用力挣扎,但无从摆脱,力量上同样也是对方占优。清瑕的脸越来越红了,她低头小声说:“再乱动下去,我真的会兴奋的。”

  楚衡空浑身僵死,恨不得连呼吸也停止。他靠意气震动空气发声:“你要是真的在乎就先放开我。”

  “不可以!”清瑕的态度格外坚决,“我在书上看过的,洗澡时如果被男性误打误撞见到,就会中喜鹊仙人编织的全裸诅咒。如果让那个男人逃跑了,就会一生全裸下去。想要解除诅咒就必须和他结婚才行!”

  “你看的七仙女童话究竟是谁魔改的我要杀了他。”楚衡空说。

  “如果让你跑掉了,我就必须得和你结婚了。”清瑕紧张地说,“这绝对……嗯……嗯嗯……”

  半人马小姐思索了片刻,很爽快地松手。

  “你走吧!”

  “别改主意啊!说真的别放我走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光是猜测你脑中的想法都会感到恐惧啊!”楚衡空声嘶力竭。

  清瑕竖起大拇指:“只是全裸几天就能找到好男人的话也很划算。”

  “不许全裸,给我把衣服穿上,还有不许在荒郊野外洗浴,给我去你自己的房子里洗!”

  清瑕开始倒退:“(ノ)ノ就趁着现在偷偷回去,造成逃跑的既成事实……”

  “等等,给我站住你这混账!!”

  想要用言语拘束半人马,是没有意义的。想要靠明显不如人的臂力阻拦行动,更是不具备可行性的。于是清瑕欢快地回到瀑布下继续冲凉,生怕其单方面产生误会的楚衡空背对瀑布坐在湖边,一动不动,眼神看上去跟死了一样。

  似乎原本有个天真的男人是打算来湖边修心的。此时此刻的煎熬对修行残心秘术没有一点帮助,但对心境的巩固可谓飞跃。据说佛陀在树下参悟时面对貌美女魔的引诱不为所动,如今他背对着活蹦乱跳的女妖首次体会到了佛陀的心情。

  佛陀当年也是这样吗,明明想安心参悟却总有个精神病女魔头在上下乱窜叽叽喳喳。那难怪佛陀最后选择了开悟之路,等这一档子事完了他差不多就可以考虑仿效佛陀落发出家,从此淡泊红尘,隐世独居。

  几滴的水珠打在楚衡空的后颈上,冰凉得让他一激灵。清瑕悄悄游了过来,探出小半个身子趴在岸边,笑嘻嘻地瞧着他。她的发丝在水中散开,像血色的水藻。

  “不来一起吗?”她小声说。

  杀手捂着额头,沉沉地叹气。

  “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面时我在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