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第一百零五章 再贴近一点与丑恶的历史
惊声中带着些微的疑惑，那翠色的稚兽昂起被鬼面遮掩的小脸，看向那白发的少女，似是对晚间来人的现状不解，又似是有愧于方才险些的相撞。
“啵尼哦~”
挥动圆滚的小手，收拢纤长的双足，这小家伙一步步后退，并不想侵扰两人的旅行。
“南音......”
或许前者并没有怀揣恶心，但那副翠色的鬼脸面具勾勒狂笑，过于渗人，以至可尔妮一时不能判断整体，只紧紧抱住友人的腰身，更有畏缩之意。
合乎情理，在鬼面的加持下，即便对方的身形相当娇小，也会在近观时留心那醒目的狰狞，那傍身的压抑感，从而忽视其本身的真容。
“没关系，你不是连耿鬼都不怕吗，又何必去畏惧这可人的孩子？不去了解，就自作定夺，会让她伤心的哦~”
拍了拍少女发颤的肩膀，南音扬起唇角，洋溢一弯浅笑。
她清楚身处阴森的鬼山，路遇恐怖的恶鬼，这无数惊悚片的一幕的确会让不解实情的人难安心神，彷徨失措，可真正将目光放平，就能窥出那只小兽可爱的点面。
踩着木屐的小脚，随风招展的翠色外衣，额顶才露些许的尖角......
即便不去窥看面具下的真容，单单看它拘谨不安、唯恐威吓到她们的举止，也能有感前者的可人。
“......你好？”
俯下腰肢，倾低眉目，南音屈膝与对方的眼眸平齐一处。
没有过分的贴近，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她保持着适如其分的距离，不予对方压力，亦平复氛围的失衡，这是自己一贯的待客之道。
——平等且自知。
“啵尼哦？”
唤出惊声，久违的平视与温和似乎在恶鬼的心间点落了层层涟漪，就连一早追寻宝伴报仇雪恨的念头也短时淡褪。
常伴的训练家因由相貌，被村人歧视，不被准许踏入乡镇，更蒙受舆论的谴责，蒙受他人的觑觎逝去。
遭受村人的误解，遭受村人的排挤，遭受村人的忌讳，在嫌恶驱赶的视线流浪于鬼山，终日栖息于孤寂的鬼齿洞，这样的日月已持续几十上百年。
世人无不见它而惊惧失色，而自己也习惯了孤守山林，主动褪离那些村民的耳目。
“啵尼哦！”
不再像往常那样拘谨且自怯，娇俏的恶鬼环绕着展颜的少女，看她平和的笑容，看她精致的眉眼。
恍惚间，它似乎想起了最初与那位家人相遇时的场景。
一方的思绪沉浮，而另一方同样不作深入，只维持现有的气氛。
也当处境安然，怯惧渐褪，可尔妮亦是沉下心神，去留心恶鬼匿于声息与举止中的意义。
于此，便有了对前言的否定。
“南音你说的对诶，哪有什么影视剧中的恶鬼，这孩子分明是个娇小的宝可梦。”
“嗯。”
或许在第一眼时还无法肯定对方非为恶鬼，但当波导的感知洞悉真伪，感触心念的起伏，她就被那天真无邪的思绪打动。
毫无作为鬼威吓世间的气魄，这小兽虽是习惯了避开他人，却依旧没能适应孤寂，没能忘却家人相伴时的温馨与共。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憩。”
为己身上山的举措致歉，她提指擦了擦身侧岩块的尘灰，再拢起花边的裙摆，屈身端坐上方。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讲讲村子以及你的故事吗？”
放柔语气，倒也没有过多的心思，既是知晓了恶鬼的存在，南音也想了解那掩盖在村人言传身教下的真相。
毕竟，见识新奇的精灵，了解地区的传说，习得独有的技艺，这都是她的目标所在。既然那些居高自傲的人们做不到口吐人言，那她不妨向这纯善的孩子询问。
心念的共感宛若涓涓的流水，哪怕语言不通，依旧能予人舒心的喉嗓。
不再以狰狞的鬼面遮掩小脸，遮掩世人认定的真相，名作厄诡椪的精灵同样曲弯小腿，有样学样地坐到了一旁躺倒的树干。
“啵尼哦。”
摘下精致的面具，应允少女的问语，再一次感到了这份沁心，小家伙当即散去了一贯的怯畏与谨慎。
由此，那精致的面容也得以向两人展现。
晶莹的眼瞳闪烁有星状的图纹，可人的小嘴微微张合，侧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啵尼哦~”
果然，与鬼为恶多倡的形象截然相反，哪怕算上蒂安希等一众幻兽，这孩子也能在可爱程度上排得上号。
被世人厌恶的鬼并非恶首，也娇俏溺人，而被世人崇敬的宝伴却行为陋劣，面目可憎，反差的存在与真假的颠覆，这倒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真的好可爱！”
少女少有言表，而可尔妮却被小恶鬼的面貌轻易打动，全无抵抗地垂倾视线，更片刻不移地注视着前者。
“注意距离哦，可尔妮，毕竟，我们和她还是第一次相见。”
从周遭拾起一众零散的碎石，将之堆砌成圈，也不急于一时，南音取出备好的柴薪，摩擦打火石，化之为温热且持续的篝火。
“这样，会不会让你感到温暖一些？”
本想着以鬼称呼对方，但有感这一名谓的生分与歧义，南音还是收住喉嗓，只柔声道出询问。
或许，少女的举止出自无心，可这束微渺的火焰却点亮了往日的昏黑，让鬼山重新有了光明的照拂，重新有了人情的相伴。
“啵尼......”
短时陷入呆滞，看着那窜动的火苗，厄诡椪似是想起了从前那温暖的日夜，想起了那位已逝的人赠与它的亲情。
垂下小脸，晶莹的眼眸也黯淡了些许，悲切尚存，但更多的却是对重温彼时的欣喜。
偷偷瞅了眼捣鼓食材、摆布锅碗的少女，也嗅了嗅弥散的清香，小恶鬼促动鼻翼，揪出了逝人与前者的区别。
——做饭的水准与细心的程度。
“啵尼哦~”
主动开口，为少女方才的三缄其口解惑，小恶鬼自发道出了它的名字。
“原来，你叫厄诡椪吗？”
点了点头，也晃荡着纤细的小腿，厄诡椪相当专注地看着南音利落的动作，看她敲碎蛋壳，搅匀清夜，也看她唤来诸多精灵，帮衬着协力共事。
虽说彼时与那位家人同居鬼山，但苦于手艺的欠缺与条件的恶劣，它大多时候吃的都只是将熟未熟的树果，或是时有时无的渔获。
没有办法，它居住的地方大可以称为穷山恶水，几近于寸草不生的岩山上根本没有多少生机，像样的翠色与成熟的红艳都是平日难以见到的。
所以，一同做饭的场景虽是有过，但并不多见，如今的一瞥也让它再有了怀念与期待。
“哩咕？”
同样的，即便察觉到了小恶鬼的视线，可无论是伊布，还是玛机雅娜都没有过分的抵触，架牢锅底，切片少女递来的豆腐，它们将之逐一放入汤水之中。
忙活完之后，机巧人偶才抬眼望向厄诡椪，望向这曾经失去亲人的鬼。
经历类似，更是被人为赋予生命，两相结合，玛机雅娜也有些理解为何对方会面露憧憬，匿有怀念。
主动走到前者身旁，没有用言辞表意，学着少女的风格，它举起双手，呈出朵朵绚烂的盛花，也将半片鬼山染作丰润的万紫千红。
“啵尼哦！”
惊诧的情绪先有展露，再之后，小恶鬼就睁大了眼瞳，它知道这是对方所为，但比起鬼山的变化，那馈赠与己的花束才是最为直白的陈情。
惊喜、感激、慌乱，不尽的情绪混淆在一处，让厄诡椪有些无所适从。
困窘的它无疑没有礼物回赠前者，却也不愿安然受之任之。
捧抱着翠色的面具，踌躇了些许时间后，它便下定了某种决心。
物终究是物，而情却是弥足珍贵的，曾经的自己，因三片面具招来觑觎，招来亲人的离去，而如今......
不再犹豫，厄诡椪将碧草面具递给了机巧人偶，将之视作回礼的述情。
“哩咕？”
然而，玛机雅娜同样能看出小恶鬼对面具的珍重，它的花朵随心绽放，可留有回忆的事物则来之不易。
所以，它要拒绝回礼，也告知自己的本心。
或许，这一来一回的推辞稍显绵长，但旁观至此的南音却不会有感扭捏。
人与宝可梦之间可能存在着隔阂，但经历相似的两个孩子却能因彼此的纯真无邪互相交流，互相理解。
哪怕没有过多去问，她也看出了厄诡椪部分沉痛的回忆，在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中，并不存在对人类的生分，更多的是憧憬陪伴、渴望认同。
想起帕鲁图鉴给出的评判，南音不得不承认怕寂寞的描述用词精准。
静观着两只小可爱的交流，她不自禁地扬起唇角，也从挎包中取出调味用的能量方块，捣碎后放入锅中作为汤底，再将切细的土豆与蘑菇和着小兽们的成果一并倾倒至其中。
不算刻意为之的举措，自己和友人旁观宝伴的出世以后，还没有正式地吃上晚饭。
原因无他，北上乡的即食便当太过昂贵，口感也远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好，再加上那位管理者的发话。要说衣吃住行受制于人，她自然不会认同，既被前者标榜，既有自身的手段，那南音只会以行动坚定地言出否决。
若不是身处这片地域，又有谁看得起北上乡对游客的诘责？
搅拌着温热的汤水，伴随时间的酝酿，内部的香气也溢出锅盖，徐徐向外飘散。
哪怕没有与小恶鬼的偶遇，她也会找一处平坦的地势扎营休息，而如今恰巧相逢，也不济为这乖巧的孩子多添一双碗筷。
“来吧，大家，可以开动了。”
如旧地启唇轻言，南音唤来或是打闹，或是洽谈的小兽，告知着共进晚餐的提醒。
“啵尼哦？”
细嗅着香醇的气息，厄诡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到底是什么方法，才可以将那些食材弄得那么好吃？
“很简单的调味料，加上一点点的火候把握。”
有着念力的相辅与感官的敏锐，再有古国数千年的食谱，少女对刀工和火候的把握已近乎于至臻境界，更对己身厨艺的水准相当自信。
这不仅仅是培育孩子的基础，也是便利自己的口舌，最重要的是自己做菜做饭还特别省钱。
扫去部分柴薪，压下旺盛的火势，南音将汤汁盛入碗中，等待片刻，候到微凉之后，方才轻吹了两口气，将之递给小恶鬼。
“这是给你的，厄诡椪。”
“啵尼！”
惊讶于少女无偿分享的动作，更为那全无排斥，尽显温和的目光动容，小恶鬼颤巍着接过碗勺，见到诸多精灵安然进食的模样，方才小小地抿了一口。
也当温热的汤汁入肚，香醇的气息荡于喉舌，经久不散，小家伙便睁大了星状的眼瞳，也半露小巧的犬牙。
“觉得不错的话，就安心地吃吧，这也算是对我的认同。”
自发扬起眼角，曲作宜人的弧弯，而得到了这样的肯定，厄诡椪仍没有再而发声，也没有做出改变，它依旧是喝得很浅，咀得很仔细，似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甘甜，也似是想放缓动作，借此让这少有的陪伴继而拉长。
心生一份怜惜，下意识地，南音就摊平五指，轻轻触了触它的头额。
是抚摸。
“安心吧，厄诡椪。至少，这些时日，我们仍会在鬼山陪伴着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没有再显露一早的惊讶，小恶鬼虽有短时的滞愣，就连汤勺都直直掉回碗中，但它也任由少女落下指尖，细腻且柔和地抚摸。
“啵尼哦。”
低头环抱曲起的小腿，也看南音好看的眼睫，厄诡椪逐渐撤去了心防，放下了陈见，向她，向她们讲述起了曾经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来自异国他乡的男人带着厄诡椪来到了彼时落后的乡镇，但村人却因其与本土相貌的有别排挤前者，孤立前者，更甚于拒绝让他们走近村内。
于是，男人只好和小恶鬼在鬼山的溶洞长久地住了下来。
资源贫瘠，衣食不便，村中的面具工匠觉得他们太过可怜，怀着仅存的善心，为前者打造了四副面具。
面具之上，镶嵌着对方从异国带来的晶石，而只要戴上它们，男人和厄诡椪就能和村人们短时地相处，有时还能参加村中的庆典。
但好景不长，华丽的面具招来了三只贪婪的宝可梦。够赞狗，愿增猿，吉雏鸡，它们偷偷潜入鬼山的溶洞，企图偷走被悉心保管的面具。
男人碰巧在场，也竭尽所有去护住面具，但心有余力不足，他舍去己身也只保住了碧草面具。
当厄诡椪再度回到山林，来到昔日温馨的小家，却只看到了打斗的痕迹和仅剩的面具。
或许是为了寻回家人，又或许是为了报仇雪恨，它披上面具前往山下，将窃贼们逐一清剿，但毫不知情的村民却误以为是鬼怪下山攻击村落，三只宝伴则舍身救了乡镇。
至此往后，厄诡椪沉浸在长久的悲伤之中，更独自回到了鬼山，在那留有家园气息的溶洞孤身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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