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落雨血泥相间
丰川优雨清楚，这种猜疑链无穷无尽，最后只会让自己陷入一个谁都难以取信的死循环。
但他没办法不去想这种东西。
站在若叶睦身旁，千早爱音灰色的双眸却并未落在逐渐恢复活力的若叶睦身上，而是一直注视着丰川优雨。
他眼中感到怀疑与思索，被穿着灰白色风衣的丽人尽收眼底。
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千早爱音转身打开自己的琴盒，取出里面那把几乎与若叶睦手中那把吉他一样老旧，却同样保养得极好的淡蓝色吉他。
“爱音？”
注意到千早爱音的动作，丰川优雨发出轻声的疑惑。
不过，为了不打扰到若叶睦那仿佛是自愈一般的演奏，丰川优雨只能凑近她身旁压低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
“隔了这么久小睦才重新拿起吉他，弹的也是伴奏吉他的旋律......得有一个人和她配合，才能把这首曲子相对完整地演奏出来呢。”
同样轻声回应着丰川优雨的疑问，千早爱音没有再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而是紧盯着若叶睦拨弄琴弦的手指。
几年前的一场跨国电话，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还真是让祥子说中了，如果有一天小睦重新拿起吉他，第一首弹的还真是这首曲子，还让我专门练一练。
难怪当初说要把吉他拜托给我保管，却又不肯寄到英国去。
她该不会......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了吧。
趁着某一次旋律的起伏，千早爱音也开始拨动自己手中吉他的琴弦，很自然地融入到了这场阔别了十年的演奏之中。
紧凑而摇滚的旋律在晨曦下流淌，充斥着房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某个瞬间，反而是将若叶睦带来这里的丰川优雨，感觉自己更像个局外人。
音符在阳光下悦动，虽然只有两把吉他在演奏，但这摇滚的音乐依旧唤醒了清晨的活力。
千早爱音家的门外，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路边。
八幡海铃摇下车窗，翡翠一般的双眸注视着这所布置温馨的房屋。
手掌下意识搭上被自己放在副驾上的贝斯盒，黑发的西装丽人聆听着在耳畔回响的熟悉旋律，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为什么......要演奏这首曲子。
她可以肯定，这首曲子的演奏者，一定是若叶睦。
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这样的清晨演奏这首诞生已经十年之久的曲子了。
看来，以前那个若叶睦真的回来了。
那么......她呢？
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八幡海铃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十年前那个绿发的少女，那声空灵的轻喃。
轻轻将贝斯盒的拉链拉开尺寸，八幡海铃的目光有些挣扎，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将装在贝斯盒里的器物拿出来。
但迟疑片刻后，她还是选择将拉链重新拉上。
还是算了，这首曲子......我已经很多年没弹过了。
....................................................................................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若叶睦松开按着琴弦的手指，呼吸甚至都有些急促。
仿佛刚才的演奏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千早爱音刚刚递给她的拨片也随着指尖的放松而无力地跌落在地。
“呼......呼......”
轻轻喘息着，若叶睦的视线有些涣散，在她的眼中，周围的场景早已不是千早爱音那布置温馨的小屋，而是一个几乎被彻底拆毁的阁楼。
消失已久的吉他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原本仅仅只剩足尖方寸大小的立足之地，也终于是变得宽敞了些许。
柔软的沙发重新出现在身后，一台台电视机垒成一个小堆，外界的场景一点点浮现其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再也没有那些各式各样的玩偶，最为亮眼的那个墨绿色人偶同样不见踪影。
但是，若叶睦知道她在哪。
将金色的视线越过柔软的沙发，立足之处虽然被扩宽了些许，但也仅仅只是些许而已。
在沙发之后，便是无底的深渊，甚至就连半边桌脚都悬在虚空之上。
抱着失而复得的吉他，若叶睦凝视着那一望无际的深渊。
她知道，在深渊之下，同样有一个墨绿色的玩偶在凝视着自己......不，说不定不只有一个玩偶。
“......对不起。”
沉默良久，若叶睦终于缓缓吐出一串音节，但回应她的却不是深渊内的低语，而是丰川优雨的关心。
“小睦，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道歉。”
站在若叶睦身前，丰川优雨微微俯低着身子，看着眼前这个终于恢复了些许活力的丽人。
在刚才，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若叶睦刚才失神了一瞬。
“对不起......”
金色的视线渐渐凝实，若叶睦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关切的男人。
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吉他。
她清楚，对方眼中的关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沉默片刻之后，留着浅绿色长发的丽人才继续开口，淡漠的声音比起人偶算是多了些许生气，听起来更接近于丰川优雨十年前认识的那个若叶睦。
“......Ave Mujica因为我毁掉了。”
“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好......祥子已经离开了，作为她的半身，你是她留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
故作关切的话语从丰川优雨口中传出，一旁的千早爱音仅仅只是听了个开头就瞥过视线，将挎在自己肩上的吉他给摘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稍微有些想将丰川优雨就这么赶出去。
这种故作姿态的样子，她十年前就看腻了。
“嗯......”
看着眼前的丰川优雨，金色的双眸虽说恢复了些许活力，但此时此刻依旧表现得古井无波。
过了片刻，若叶睦才轻轻点了点头，接上丰川优雨的话头。
“祥......很爱你。”
从未设想过，甚至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传入丰川优雨耳中，令他搭在若叶睦肩头的双掌微微一紧。
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更不是他想挑起的话题。
不过，虽然短暂失态，但丰川优雨很快就恢复如常。
“我知道，我也......离不开她。”
本该脱口而出的谎言卡在喉间，以至于丰川优雨的声音顿了顿，才将替代的话语说出口。
琴盒拉链被迅速拉上的声音稍微有些大声，千早爱音的目光投向站在一块的丰川优雨和若叶睦。
虽说没有出声打扰，但那怪异的眼神中，意味已经极为明显。
——你非要在我家说这种话吗？
沐浴在千早爱音这种夹杂着排斥与不悦的怪异目光下，就算是丰川优雨也明白现在这里大概是不那么欢迎自己了。
至少，不欢迎自己在这里提及这些话题。
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琴盒，但是看着若叶睦直到现在还死死抱着自己的吉他不放，丰川优雨也放弃了帮她收起来的想法。
“抱歉爱音，我应该好好感谢你的，但葬礼那边恐怕不能允许我离开太久。”
“没关系，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也还有自己的旅游计划。”
想起自己电脑里那刚刚新建文件夹的计划，千早爱音朝丰川优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里同样没有继续留他寒暄的想法。
毕业旅行那放松身心的初衷，现在已经差不多被打乱了。
至少，千早爱音并不认为卷入丰川优雨的事情里，是一个好的开始。
“那我们先告辞了。”
轻轻扶过若叶睦的肩膀，丰川优雨和她一起离开这座布置温馨的小屋。
阳光照入两人的眼眸，太阳已经真正升起，金色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就连若叶睦那头浅绿色的长发，似乎都在阳光的晕染下变得鲜艳了些许。
“对了，小睦，之前你找吉他的时候提到了墨提斯和海铃，这是怎么回事。”
千早爱音家的门扉与公路之间，还有着一个小小的院落作为阻隔。
趁着这段小小的距离，丰川优雨故友轻巧地发问，仿佛这个问题只是刚刚想起，才对此稍微有些好奇。
现在的若叶睦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如同人偶一般机械，提问还是不宜太过直白。
视线从怀中的吉他离开片刻，若叶睦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丰川优雨，金色的双眸不再像之前那般木讷，反而更接近于一种澄澈。
“Timoris说......有时候希望墨提斯能替代我。”
听到若叶睦的回答，丰川优雨眉头一挑。
他倒是没想过，八幡海铃会说这么直白的话。
不过......似乎也挺符合她那种干练的风格。
“或许......消失的是我会更好。”
虽说是回答，但未免也太过简洁，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丰川优雨皱了皱眉头，这种回答可不足以让自己了解事情的全貌。
“小睦，能说得详细些吗，既然你到现在都耿耿于怀，我说不定可以帮你调解一下和海铃之间的关系。”
“Timoris讨厌我，墨提斯消失了，断送了乐队的发展。”
淡漠声音多了些许痛苦，仿佛那段回忆对若叶睦而言着实有些不堪回首。
“她说，她会永远维护Ave Mujica，无论用什么方式。”
什么意思，墨提斯的消失不是八幡海铃的手笔？
那为什么，昨夜若叶睦还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与八幡海铃有关。
心中正疑惑时，丰川优雨已经与若叶睦一同离开了千早爱音家的院落，路边只停着一辆车，看起来八幡海铃还没有到。
从衣袋中掏出车钥匙，丰川优雨有些犹豫，要不要就在这等着八幡海铃过来。
毕竟是自己要求对方陪中跑一趟，结果却故意打了个时间差以至于全程见不到人，不管怎样都说不过去。
失礼都还是小事，丰川优雨真正担心的，是与八幡海铃那不知道可靠程度究竟几何的联盟出现裂痕。
不过很快，丰川优雨就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这种事了。
“我刚刚听到你们谈论Ave Mujica，是打算在祥子过世后举办一场追悼演唱会吗？”
八幡海铃的声音传入丰川优雨耳中，西装丽人依靠在千早爱音家院落的围墙外，贝斯盒靠墙放在脚边，并不算多么高耸的墙贴遮住了她的身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的拐角处，这个角度自然让丰川优雨无法再出门时看到车辆的存在。
“海铃？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倚靠在围墙外的八幡海铃，这一次丰川优雨选择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在脸上。
他要知道八幡海铃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对于刚才自己和若叶睦的谈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在你们演奏那首曲子的时候就到了......真是好一通炫耀。”
八幡海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善，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什么敌意，反而更接近于某种——质问。
虽然在回答丰川优雨的问题，但八幡海铃的目光却自始至终停留在若叶睦身上。
更准确的说，是停留在若叶睦的吉他身上。
“没想到你还会有重新拿起吉他的一天，若叶女士，刚刚还谈论到了Ave Mujica，你是打算重建那个乐队吗？”
“等等，海玲，小睦大概是没有这个意思吧，只是在祥子走后有些伤感，想要找回自己的吉他在葬礼上演奏一曲为祥子送行罢了。”
虽然不清楚八幡海铃的脑回路是怎么突然跳脱到重建乐队上的，但她的话确实让丰川优雨想起了一件事。
在自己尚未经历任何一次死亡时，曾经找到了丰川祥子的体检报告单，上面确实记述着“Ave Mujica复活计划”之类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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