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5章

　　“这不可能，就算是灵感再低的人，至少妖怪的存在也是客观的，都会受到多多少少一点的影响，就像是推理社的前成员，哪怕我没有让妖怪攻击他们，他们却因为感觉到不适而离开了，浅川同学，你真的没有任何一点感觉吗？”

　　“没有。”浅川陆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山童正在攻击你啊！”

　　千鹤子的声音在颤抖。

　　在她的眼中，那只攀附在鞋底寄生的山童，正张开尖锐的利齿，咬住浅川陆的手指不放。

　　按理说山童是温顺友善的妖怪，就算有时会胡闹，也只停留在恶作剧的范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这一次的反应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所以当时她才会着急，才会“不能这样做”的开口喝止山童的行为。

　　“我没有任何感觉。”

　　浅川陆皱眉了。

　　如果千鹤子学姐是个骗子的话，那未免演技也太精湛了……

　　就比如刚刚那个情急之下差点摔倒的反应，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要么是她真的病入膏肓深信不疑，要么是真的……确有其物？

　　他甩了甩手，龇牙咧嘴的山童啪唧一声砸在地板上，手指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千鹤子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敢相信今天所见的事情。

　　前面说山童友善，那并不代表山童是个无害的妖怪，因为它又力大无穷的特性。

　　每一个长出手脚的山童都是举重冠军级别的大力士，可以帮助山里的樵夫搬运木材，才能轻松托举千鹤子的体重。

　　哪怕是一个幼年期的小毛球，认真战斗起来，那猎犬和野狼都根本不是对手。

　　虽然不知道它今天为什么发狂了，但按理说它那下咬下去，肯定能咬断浅川同学的手指头。

　　可是……浅川同学却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察觉到疼痛……

　　千鹤子感觉自己脑子要被烧坏了，创立推理部一年以来，这可能是除了每天泡茶看书以外最接近社团本职的一次。

　　她最终得出了结论，指着浅川陆：

　　“浅川同学，我觉得，恐怕你是和我一样，但极端相反的两种体质。”

　　“你的灵感不是一般人的‘低’那种程度，而是完全的‘灵感为零’！”

土蜘蛛之春 : 第八章 恶魔的证明

　　“灵感为零？”

　　“完全没有灵感的意思，也就是说你感知不到妖怪的存在，你与这个侧面完全绝缘。”

　　“这么说还真是让人伤心。”

　　浅川陆皱起眉，他反问道：“换句话说，也没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吧，风祭前辈？”

　　他把手上的鞋子放下，举着这玩意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如果这里真的不存在什么妖怪的话，也可以这样说啊。”

　　“嗯……”

　　千鹤子被反问呛住了，但她歪着脑袋，苦思冥想了一会，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连山童都无法触碰到他，难道要什么大妖怪的力量才可以？

　　她把脚伸过去，白袜包裹的脚趾一点点把皮鞋勾过来，然后塞进去、掂两下穿紧。

　　与此同时，山童又从地底钻了出来，托住了鞋底板的位置。

　　“原来如此……这种困境，就相当于‘恶魔的证明’了吧。”

　　“恶魔的证明？”

　　浅川陆被这个名词吸引了。

　　“对，恶魔的证明，拉丁文是probato diablolica，是一个在修辞学和诡辩术上经常被使用的招数。”

　　千鹤子念外语的口音很可爱，她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起源是宗教的术语，很久很久以前，古时候的欧洲，有人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恶魔，但事后又想要反悔，便妄图找恶魔理论，来要回自己已经被卖出的灵魂，这时恶魔说：要怎么证明这个灵魂是属于你的呢？”

　　她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的模仿着沙哑的魔鬼。

　　“一个人的灵魂，应该会有独属于他的印记或标记吧。”浅川陆尝试回答。

　　“不不不，不行的，别探讨灵魂的实质，这并不是一个宗教问题，而是一个逻辑问题。”

　　千鹤子摇着手指：“恶魔的证明的意思，就是【无法完成的问题】，难以确认的问题，没有办法直接明示的问题。我们换个例子，我刚刚说了恶魔，浅川同学，你觉得恶魔存在吗？”

　　“既然你说有妖怪，那么恶魔应该也会有吧。”

　　浅川陆没有正面回答，把问题丢回给了她。

　　千鹤子笑了笑：“答案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虽然见过妖怪，但却没有见过恶魔，那些长着翅膀，皮肤通红，头上有角的家伙。”

　　千鹤子终于揭示了谜底：“可是呀，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我却不能否认恶魔的存在呢。”

　　浅川陆似乎抓住了关窍。

　　“你是说……”

　　“是的，它的本意在于【逻辑论证中，要证明“没有”比证明“有”困难得多，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

　　千鹤子又抬起脚板，指了指自己的鞋底：“比如我要证明【妖怪存在】，只需要找出来一只妖怪就行了，完美无缺的论证；但如果我要证明【恶魔不存在】，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浅川陆若有所思，接过她的话茬：“因为，就算我找遍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恶魔，也不能证明恶魔不存在，因为恶魔可能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或是刚好和我们错过了行程，甚至可能是我灵感不够看不见而已。”

　　“对！”千鹤子欣喜的笑了，鼓掌拍手：“浅川同学，你领悟得很快嘛！”

　　浅川陆是理解了这个理论的含义，但他却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风祭前辈，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个诡辩学的悖论罢了，你不是想证明恶魔存在，而是想让我相信妖怪存在吧。”

　　差点被她忽悠进去了。

　　千鹤子自信的说：“不是相信，而是你没办法否认。”

　　“我看不到妖怪，触摸不到妖怪，甚至你说的那些不适的感觉也没有，这还不够证明吗？”

　　面对浅川陆的反驳，她的嘴角勾起：“很可惜，无论你把你的【没有】论证到什么程度，我都可以说，妖怪是存在的，只是你还没有找到而已，不论你怎么努力，只要我坚持我的说法，你就永远不可能进行逻辑上的完备证明。”

　　原来如此……这就是恶魔的证明吗？

　　轮到浅川陆被呛住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诡辩学的厉害之处。

　　千鹤子看他沉默，得意的哼哼着，乘胜追击：

　　“我却有证明呢，浅川同学，如果没有妖怪存在的话，山童托不住我的鞋底，我要怎么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和奔跑呢？”

　　这是把浅川陆的疑问丢回给他，毕竟是他最先提出疑惑的。

　　如果没有妖怪，千鹤子的确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行动能力。

　　看似是绝杀的将军，浅川陆沉默过后，却想出了应对方法：

　　“不，还是有可能的。”

　　“哦？”

　　“只要经过锻炼就可以，凭空想象出一条腿，然后以此为支点进行运动。适应了这种力量的武道家，能够把‘幻肢’变成某种存在的真物，即使失去了肢体也能活动自如，甚至还能用作武器。就比如现在砍掉我一条腿，我也能正常的行走。”

　　浅川陆认真的提出一种可能。

　　千鹤子愕然：“不要说那么可怕的话。”

　　浅川陆的表情依旧严肃：“风祭前辈，你可能是偷偷经过了锻炼，有了自由行走的能力，哄不住我的。”

　　“浅川同学，我觉得你对人体的知识……该说是生物吗，还是医学呢，可能有那么一点偏差……”

　　“当然是玩笑。”

　　这句话终于让千鹤子松了口气：“什么嘛，早说啊。”

　　她差点都开始担心浅川陆的脑子了。

　　“只是如你一样的诡辩罢了，你想象不到武道家能做到什么地步，也就没法证伪，对吗？”

　　浅川陆笑了，果然，面对诡辩的方法只能用同样的逻辑去处理：“这就是恶魔的证明。”

　　“你……哈哈。”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千鹤子愣了一下，然后也捂嘴笑了起来。

　　然后两个人一起在活动室里大笑，很久都没有停止。

　　这个寂静了一年的推理社，好久没有这样的气氛了，阴森森的鬼气也被驱逐了大半，不再那么骇人。

　　当然，拍着大腿笑得不行的千鹤子不知道的是，浅川陆的那句话，并不完全是说笑。

土蜘蛛之春 : 第九章 我想邀请你加入推理社

　　两个人的笑声结束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同一时间知道，再这样下去辩论也没有结果。

　　诡辩只是逻辑的游戏，它终究无法证明什么，浅川陆还是不相信妖怪的存在，千鹤子也没法相信有人能单条腿走路。

　　恶魔的证明，实际上是一个困境，一个僵局。

　　“浅川同学，我想提出一个请求，可以吗？”

　　“请说，前辈。”

　　“我想邀请你加入推理社。”

　　“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吧。”

　　“但是呀，浅川同学，你对怪异的事情很感兴趣，不是吗？”

　　千鹤子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

　　浅川陆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讨论有些过于热情了，不符合普通学生的表现：

　　“……我没有。”

　　他年幼时曾疯狂的追求过这样的“非凡事物”，无论是超能力，还是灵能力，或者特异功能，诸如此类的东西。

　　怪异和灵体，也在这庞大的系列之中，浅川陆曾经拿着自己列出的名单，一个一个的寻找。

　　他的穿越没有系统，也没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觉得这个世界一定存在着奇怪的地方。

　　但很可惜，一切都没有结果，他什么都没发现，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行地球而已。

　　到最后，他放弃了外部的力量，开始锻炼起自己，这都是后话了。

　　浅川陆不想回忆起这些，真是糟糕又羞耻。

　　他已经决定要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事到如今为什么又起了兴趣呢？

　　“傲娇很可爱哦，浅川同学，但不坦率就不行了，我想要提出一个交易，你觉得怎么样？”

　　千鹤子张开双手，摊平放在桌面上：“我会逐步向你展示妖怪这一暗面世界的真相，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但前提是你得加入推理社，和我一起，把【杀人预告情书事件】的问题解决了，就这个要求。”

　　杀人预告情书事件……差点都忘记这回事了。

　　今天是周二，离预告的时间还差五天吧，浅川陆都不记得那张纸被丢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放进洗衣机了？

　　他的确对这个事件毫无兴趣，但千鹤子看起来很用心的样子。

　　反过来说，千鹤子所掌握的“妖怪”情报，也令浅川陆心痒痒的。

　　各取所需，这是个合理的交易。

　　“临时社员。”

　　叹了口气，浅川陆伸出手来。

　　如果恶魔真的存在，他还是无法抵抗内心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