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成为了神灵的英雄，就不再是英雄，而是恶龙。”
“原来如此，这就是英雄不死，不离开，不隐姓埋名，就会被变成恶龙的原因啊。”
“夏洛特，这世间其实根本就没有神，有的只是一群卓越的怪物，一群庞然的恶龙罢了。”
“嗯，夏洛特知道，因为老师您已经把最后一个神灵给杀死了，所以世间自此不再有神。”
公历1173年12月16日08时32分，天气：晴。
艾琳·雪倪久违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这颗死寂行星的大气具备着一切应有的要素，是故晨间的阳光并不耀眼，反而很温和。
对卡伦文明的造物主，太阳神巴尔的审判结束之后，她与那位刚刚卸下审判长一职的外乡人小姐进行了一系列不算困难的交谈，交谈之后，艾琳对如今的现状有了及格线以上的把握。
首先，她的故乡卡伦，也就是天上的那颗卫月，的确已经完蛋了。
除了半陨的星尘之外，什么都没剩下。
而那道毁灭她的故乡的高能粒子流，或者说高能以太流，也就是太阳神教义中记载的【天火】，其始作俑者便是刚才那只被烧成灰的大橘。
自从登陆这颗死寂行星之后，艾琳的三观早已被接连不断的事实冲击得连碎片都不剩，所以她现在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达到了生平从未有过的高峰。
那只金光闪闪的大橘团成一颗毛球冒充星系中央的恒星什么的，这种事情，稍微强迫自己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在接受了卡伦的太阳神从精神到物理上都是一只大橘猫这个事实之后，艾琳顿觉自己的思维从未如此开阔过。
用卡伦流行过的电子游戏设定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禁忌知识+1。
在结束了关于过去的话题之后，那位神秘的外乡人小姐也坦然地表明了她的身份——一位聆听凡人心愿的魔鬼。
魔鬼。
虽然从那只大橘猫死前的狂言中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个词汇，虽然卡伦的各种文献资料中也不乏与这个词汇相近的记载……
但真正轮到艾琳亲身面临这一刻，面对这样的场合，有这样一个看上去跟她在物种形貌上没多大差别的少女，向她坦言自己是一个魔鬼的时候。
艾琳终究还是觉得这个词汇，缺乏某种实感。
自称魔鬼的外乡人小姐似乎看出了艾琳的迟疑，又断定这种迟疑并不适合接下来的谈话，是故随之将其化解。
当未知的几何图形与铭刻法则的至理之环共同构筑的漆黑天冠浮现于在外乡人小姐的头顶时，艾琳凝视着祂背后那支如星空般虚幻的漆黑片翼，短暂地失神，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坦然地接受了新的事实，接受了——这个看上去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少女，是一位魔鬼的事实。
同时提出了一个非常不看场合，但又非常少女的疑问。
“您的发色本就很漂亮，为什么要染成先前那种灰暗的颜色呢？”
艾琳指了指外乡人小姐那头因以太流冲刷而褪尽了铅华，色素稀薄的白金色长发，好奇地问道。
外乡人小姐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艾琳会在这种严苛到肃穆的场合下，提出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是故她也略微沉吟了片刻。
很快，艾琳幸运地从魔鬼那里得到了答案，尽管那个答案听上去意义不明。
“因为住在星界的小王子不喜欢金色的蛇鳞，所以蛇就将祂的鳞片染成了灰色。”
“啊咧？”
“不用在意，只是星界流行的冷笑话罢了，艾琳小姐，债务的处理已经结束，接下来该谈谈善后事宜了。”
“呃，好的！”
……
艾琳很快明白了所谓的善后事宜是为何物。
“也就是说，太阳神巴尔……我是指那只橘猫，祂的最初造物，以及后世衍生出的一切，都属于最初挪用资产的范畴么？”
在参与雪倪集团的宇航计划之前，艾琳也曾跟随父亲打理过公司的事务，是故她很快用自己能够理解的参考模型代入了接下来的商谈之中。
概因太阳重新升起之后引起的冷热空气对流，姑且仍称作莫拉格·巴尔的行星地表很快刮起了“风”。
在风暴扬起漫天白沙之前，艾琳将魔鬼小姐请进了轨道舱内。
对未知的事物，艾琳一向是既恐惧而又好奇的。
况且，她已经不想再回到独自一人绝望地留守于这颗死寂行星上，静候死亡降临的境遇了。
这位魔鬼小姐既然自称她会聆听凡人的心愿，那么也就意味着艾琳的命运迎来了转机。
“是的，以及，艾琳小姐你也是【资产】的一部分。”
魔鬼小姐，夏洛特·赫恩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原来如此……唉唉唉!连我也是吗！？”
刚换上不太熟练的商人口吻与魔鬼小姐接洽的艾琳如遭雷击。
上一秒相对而坐正准备谈生意，结果下一秒自己就变成了资产，这种冲击性的事实让艾琳再度当机了一瞬。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的缘由——既然太阳神巴尔是卡伦文明的造物主，那么卡伦人自然也应归属于祂的造物范畴。
“具体的时间及单位换算无须在意，你们的，或者说这片星域的源头，都起源于一笔被那个巴尔之子挪用的以太资产，祂将其从地狱带出，随后作为【形成界】的高维物种降临这片归属于【物质界】的星域，创造了你所熟知的一切——按照原计划，我本打算在处死那个巴尔之子之后就将这笔以太资产完全回收的，不过……”
魔鬼小姐的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
艾琳的耳朵一竖，她嗅到了转机的味道。
“不过，艾琳小姐看上去，是一位具备【完整人格/灵魂】的生物呢。”
言迄，魔鬼小姐的脸上流露出毫无温度的柔和微笑。
“从生物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讲，我的确是个心智完整的成年人，大概……”
艾琳在那副失温的微笑面前越说越是发怵，她终于想起了魔鬼这种生物最热衷的货币是什么。
凡人的灵魂。
“按照古典派的做法，我本该直接杀死艾琳小姐，然后将资产尽数收回公司，但是自从【暗影圣子】上座之后，祂所恒定的法则中就多出了【等价交换】一条，简单来说——魔鬼们不可再对任何拥有【完整人格/灵魂】的智慧生物横征暴敛，即使他们只是生命树最底端的物质界中的凡世众生，一切的灵魂都应以你情我愿的生意形式赎买，交付灵魂，赎买心愿，等价交换。”
感谢那位暗影圣子，虽然不知道祂是谁，但祂可真是位慈悲的好人。
意识到自己因为魔鬼头子颁布的新条例而侥幸逃过一劫的艾琳在心中默默地慨叹道，随后她又想起了刚刚暴毙的那只大橘。
“……刚刚那只大橘猫除了挪用资产之外还违反了那位圣子的规则——用古典派的手法横征暴敛，所以才会被夏洛特小姐处刑，对吗？”
“这也是处刑缘由之一，莫拉格·巴尔算是那种不太机灵的古典派魔鬼。”
魔鬼小姐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夏洛特小姐的同行里，还存在着会机灵地钻规则空子的现代派魔鬼，对吧？”
艾琳下意识地追问道，大概是太久没跟人说过话的缘故，她委实有些好奇而健谈。
“嗯，大概。”
魔鬼小姐对这个话题似乎兴致缺缺，祂很快将其修正至原来的轨迹上。
“这片星域的以太资产不完全回收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
【艾琳·雪倪小姐，我能听听你的心么？】
……
第155章灰姑娘与白雪公主（四）
公历1173年12月16日09时10分，天气：多风。
风暴扬起漫天白沙之时，光照清冷的灰色小屋内，茶烟氤氲。
议事的桌面久违地告别了单调乏味的压缩食品和营养膏，转而换上了三层塔盛装的手制点心，在艾琳小姐兀自纠结独自感伤的时候，远道而来的魔鬼小姐将斗篷挂在一旁之后，从一道幽蓝的裂隙中取出一副茶具，悉心地泡上一壶红茶，又摆上三层塔的茶点，开始优雅而惬意地享受起晨间时光。
当然，茶具的装饰全都是青色系的。
祂热情地邀请艾琳小姐一同分享这份晨间的惬意，说适量的甜食与热饮可以缓解焦虑。
艾琳自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份慷慨的善意，事实上她已经快被营养膏和压缩食品折腾疯了。
两者无论是口感还是口味都属于两种极端的令人遗憾，在接过余烟袅袅的红茶杯，久违地品尝到大多数女生都发自内心热爱的精美甜食时，艾琳的眼角忍不住有泪光划过。
魔鬼小姐体贴地指出了这一点，并随之提出疑问——是不是红茶和点心不合口味？
“不不不，红茶和点心都非常可口，吃下去之后感觉非常温暖，有一种连外面的风暴都彻底远去了的幸福感，幸福到我怕自己回不去之前靠营养膏和压缩食品度日的日子。”
为了缓解落泪的尴尬，艾琳以略显玩笑的口吻，发自真心称赞道。
也不知是不是艾琳的错觉，她注意到魔鬼小姐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营养膏和压缩食品？”
“嗯，卡伦人为星际探索准备的随行食物，因为是以效率和营养价值为目标做到极致的产物，所以口感口味之类的完全不能期待。”
“原来如此，那么出于等价交换原则，艾琳小姐你能让我见识一下么？”
“啊咧？”
……
最终，艾琳在储藏间内一顿翻找，找来了一盒在她看来口味勉强可以期待的压缩食品，大概……
至于营养膏，那种不论是口感还是外形都极其败兴致的东西，艾琳终究还是不能允许它出现早间茶会的桌上。
“原来如此，高度压缩的有机体方块，便于携带，且能长时间保存。”
咔嚓。
“等……”
“嗯？”
“没，没什么……”
艾琳摆了摆手，将制止对方的话头彻底咽了下去。
那种不用淡水泡发一下的话根本就硬得跟石头一样东西，究竟要多么粗的神经才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咬下去啊……
艾琳端着红茶杯掩饰住自己略微抽搐的嘴角，目视着魔鬼小姐轻易地将那种坚硬的压缩方块嚼碎下肚。
甚至还能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魔鬼的胃口下限都这么低吗？
有那么一瞬间，在忘掉眼前的少女是一个魔鬼的短暂瞬间，艾琳一度产生过怀疑——怀疑这位夏洛特小姐是不是小时候挨过饿……
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魔鬼怎么可能会挨饿呢？
在品茗的时间里，艾琳的视线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右手边，那里有一张烙印着烫金纹饰的羊皮纸。
那是一份【契约】，一份由魔鬼向凡人提供的，用以赎买心愿的【契约】。
只不过心愿那一栏，尚且空空如也。
只有真正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引来魔鬼的造访，那些游弋在星间阴影中的存在，悉心地细嗅着永宙中商机的气味，一旦发现猎物，嗅到那种猎物身上散发的，由绝望而生的，庞大心愿的气味，便会如约而至，登门造访。
作为最后一个活着的卡伦人，在过去的五天里，孤独地行走于死寂行星上的艾琳·雪倪，就这样引来了星界的魔鬼。
其名夏洛特·赫恩，一个带着恒星游弋于星间的魔鬼。
从商业角度来说，艾琳·雪倪认为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境。
她的筹码只有一份，也就是她自己的灵魂，但想要实现的心愿却不止一个。
其一，是为这个恒星系重新赎回一颗太阳。
其二，是复兴卡伦的文明。
艾琳并没有忘记登陆莫拉格·巴尔星的第三天，太阳消失之日，她的两位同伴因绝望而开枪自尽。
在旁观了那个巴尔之子的处刑之后，她更是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星系失去了太阳这一事实。
尽管那个圈养卡伦人的太阳神是一位恶神或是说一只恶橘无疑，可在过去的漫长时光中，祂也的确承担起了散发光热供养巴尔星系众生的职责。
现在，祂的事发了，上头就来人把祂给毙了。
艾琳曾委婉地询问过太阳神巴尔是如何被夏洛特小姐从祂的神国中击落凡间的。
在询问之前，艾琳的脑中构想过十余幅神话般天昏地暗的大战场景，圣光与暗影对立，烈火与鲜血共舞——她在学生时代花费大量时间研修过美术，拜天生的构图天赋所赐，她的母亲其实一直希望女儿能成为一位闻名卡伦的画家。
然而方才得到的答案却是……
“一只橘猫踢飞便是，出于资产结构的稳定考虑，只能放个化身进来，充当【镊子】处理掉这只橘猫，我的本体实质上正在河系之外注视这里。”
“河系之外！！！？”
在这个词汇传入耳际之时，艾琳正在小口咬着海绵蛋糕，猝不及防间一口下去，差点咬碎银牙。
“嗯，因为从小就跟着大恶龙到处觅食，不知不觉间就长大了，回过神来时已经没办法在不碰到星星的情况下进入河系了。”
夏洛特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随后轻抿了一口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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