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信女微微皱眉,习惯性地将食指递向唇间。
啃指甲是他古早的习惯,在久远的过去,若是闲暇时间,他会用以代替【火烧】这一处理自己指甲的极效预案,同样都是精细度的问题,如果妖魔的牙齿能够超越指甲钳的精细度的话,那么用牙齿啃咬势必也是比起通俗意味的修剪更为高效的方式吧。
况且,一个人修指甲什么的,总觉得稍微有点寂寞呢……
递向嘴边的手指被外因制止,信女凝视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以及面前这个不复沉思的,藏在灰色斗篷下的姑娘,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一次,那股阻止他的外因之中,比起温情,更多的是决绝。
“难得好好地修过一次指甲,就不要这样轻易地糟蹋掉吧,别人的心意也是,赫恩先生。”
克洛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只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
那双同样似曾相识的紫色眸子里,闪烁着微妙的光,像是跳动的火焰一样。
“……”
在这一瞬间,信女似乎看透了一些迷雾,也思索了一些新生事物,重新构筑出了相对客观的认识。
比如……
“克洛伊,我不记得我最近有被谁修过指甲了,可这双手上残留的痕迹毫无疑问印证着这一的事实,你有什么头绪吗?”
信女观察着自己的指甲,见十指的指甲尺寸都被磨砺修剪至平滑适度的程度,连划过婴儿的皮肤都不会留下划痕,堪称细腻,可他唯独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替他修的。
“我有一点点头绪,也有一点点疑问,关于先前那个来自青子小姐的称呼的。”
看样子克洛伊还是很介意那个称呼。
“那个啊,无须生气,对她来说狗狗是个褒义词,只是心直口快。”
信女笑着解释替青子圆场道
“可为什么是黄金猎犬?”
“Emmmmmmm……”
“Emmmmmmm?”
“不要学我,这只是拖时间的语气词……算了。”
“那么,答案是?”
“真正的答案或许连青子自己都不懂,不,能够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个词汇,说明她是真的还在一头雾水,可是,不要小看她啊,从过去到现在,她都是一个拥有可怕直觉的女人,在思考没能跟上节奏的时候,直觉却早一步地触及了答案。”
“直觉……么?”
“嗯,直觉,很玄学的东西,大概就类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认为就应该是那样没错,实际上能够让她说出GoldenRetriever这个词汇,已经证明了你的某些方面的出类拔萃,或者说是杰出,甚至堪称卓越,说真的,我的话暂且不提,从青子的认知反应来看……克洛伊,你真的没有使用干扰认知滤网,而仅仅是依靠形象,气质,言谈举止就做到了这种干扰认知的程度么?当然,我很确定,你的确没有用那种粗暴而不入流的东西,浑然天成。”
信女流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凝视着眼前那双平日里藏得很好,此刻却闪烁着火光的紫眸,而他的视线,几近与地面平行。
这意味着,那双紫眸的主人,忽略掉发型,鞋底厚度之类的微妙因素,在肉眼可见的身高方面,实质上是与立于此间的信女相仿的。
而在少年时代的尾声,那个时期,信女的身高实质上就已经超过式和青子十多公分以上了。
换句话说,克洛伊的身高,是远远高于青子她们的。
“黄金猎犬,或者说金毛,归于大型犬范畴,而毛色相似又小只的却有很多,可青子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个犬种的词汇,我将这种情况称之为直觉醒了但脑子没醒或者说逻辑回路醒了但判断回路没醒,总之,你给她留下了乖巧可爱又懂事听话的小狗狗印象,而这种固有印象还被加固到了本人近乎没有察觉,只有直觉稍微突破了一点屏障的程度,我该为你鼓掌吗,克洛伊?”
“如果那是你的期望的话。”
“算了,换个时间吧,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一出掌声引来一群不必要的麻烦,别忘了我们可是走在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呢。”
信女笑眯眯地随口找个借口将这一提案暂且搁置。
实质上,那完全不用担心。
一大一小双重领域随着此间的二人漫步而逐步扩散开去,来自时海的氤氲覆盖着广袤的地下世界,二人的视角也随之超出了通常意味的观察角度,于此俯瞰地下世界的芸芸众生。
“克洛伊,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的界域好像比之前大了不止一星半点,精密度方面也开始能够跟上我的脚步了呢,没记错的话,在树海时你对这种粒子的应用还停留在嗷嗷待哺的雏鸟阶段呢,可如今的你却像是被鹰妈妈给踹出鹰巢,早已习惯了独自翱翔。”
信女选择了一种恰当的比喻笑着赞许道。
“那是你的错觉,赫恩先生,我依然是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实不相瞒,时至今日,都还饿着肚子呢。”
回敬他的是冷冰冰的言语。
“呃,克洛伊,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讽刺我不称职吗?关于我这个便宜老师的。”
“赫恩先生,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参与过什么仪式拜过你为师,我们之间是这种充满温情的前后辈关系么?还是说你需要我变得小只一点,温顺一点,为你悉心地打理指甲,时不时还双手捧着你的手,自下而上用湿润的目光注视着你,说些纯真又暖心的话,像个笨拙的,满脑子都是简单好懂的小心思的,满眼都是你的纯良小丫头一样,诺,就像这样——”
在如此言说的间许里,克洛伊不知为何看上去变小了一圈,她的个子肉眼可见的变得小只了起来,最终停留在额头堪堪与信女的肩膀平行的程度,她将她的长发用青色的发带盘起,简单地束在脑后,随之,她如她所言说的那样,双手捧起信女的右手,将它合在手心里,感受温暖,同时又自下而上向他报以湿润的目光,充满湿气的紫眸中不复往日的冰冷,泛起的是惹人怜爱的别样风情,紫罗兰般的眸子里印着的尽是信女的影子。
那的确是如她所描述的,一个笨拙的,满脑子都是简单好懂的小心思的,满眼都是他的纯良小丫头模样,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纯真暖心,甚至可以说是凉薄……
“这样,你那扭曲的心底里就会理所当然地泛起【啊,原来如此,原来生来便只能掠夺他人的,这样无可救药的,我的人生,也能够留下一些弥足珍贵的,象征着未来和希望的宝物啊……】,然后,带着这样的自我感动,进一步浮生出圆寂般的解脱、释怀与满足感,达到精神上的【顶峰】——被这样对待的时候,其实你一直都在心底暗爽吧?被这样对待,就能够慰藉你那源于空虚的变态爱好,我说的没错吧,赫恩先生?”
“……”
呜呜呜,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信女哆嗦着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就跟先前握手时一样被死命拽得牢牢的根本就抽不回来。
眼前这一幕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关于疗愈的美好感觉,可在换了女主角之后剩下的更多的是惊吓和惊悚!
有一种,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副模样,却又截然不同的错位感。
落差之大,简直就像是——【上天堂】之于【下地狱】一样!
“自我感觉良好和做白日梦也得有个限度,醒来之后就时不时在我面前露出那种被后辈敬仰为人师表的傻笑,好恶心。”
好恶……
赫恩先生闻言如遭雷击,连带着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仿佛静电作用般翘起了几根呆毛。
跟被现实暴击陷入当机状态的的赫恩先生截然不同的是,此间的小红帽正揭下她的斗篷。
在这样做的同时,她的身姿与外表也复归如常,褪去了那抹临时的稚嫩感,将那种刻意营造的乖巧后辈模样扔到了天外。
乖巧可爱又体贴可人的小红帽终究是消失了,或者用褪去这个词汇更好一点,因为那样的她从未存在过。
身披蓬松斗篷的娇小少女,宛如童话里的妖精一般出没于林间,将迷途的旅人指引向能够落脚过夜的猎人小屋,庇护他远离于午夜森林中种种不可知的灾祸,得以安心入眠。
诸如此类,关于善良妖精的传说,在森林众多的北国总是有诸多相仿的版本为人所传唱。
而在旅人入眠之后,娇小的少女揭下斗篷,展露出令人畏惧的本貌与獠牙利爪,轻易地撕碎沉睡中旅者的喉咙,痛饮鲜血……这就又是流传在稍微靠东一点的林间大地上的故事了。
在视线重新与信女趋于平行之后,克洛伊依旧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宛如狩猎时分的灰狼一样老练而优雅地细嗅着他的指间,这种嗅觉上的探索自他的指间开始,逐步上移,中途滑过血脉奔流的颈部大动脉,最终停留于他的唇间。
“气味到这里就结束了……原来如此。”
“嗯?”
“赫恩先生,你,吻了【她】啊。”
“……”
……
第170章复仇(下)
“咳咳,老实说我还是一头雾水,克洛……”
信女的话声很轻,很干,很没底气,近在咫尺的少女正仔细检查着他的脸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咚!
如同字面意思的,岩壁稍稍传出了哀嚎声。
无须亲眼去看,信女已然知晓自己右首侧的岩壁陷进去了一块。
摧残它的是克洛伊的拳头,尽管它此刻已然化拳为掌。
咚!
这是信女的后背靠在岩壁上的轻微闷响。
如同字面意思的,他现在被顺势逼到了走投无路的角落,整个人的后背贴在墙上。
甚至,他感觉到自己后腰正被一只手揽着,而腿间更是被卡进了第三条腿。
说来惭愧,这种走投无路的姿势他很熟悉,过去也没少干,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立场对调,他成了被强势壁咚到走投无路的那一个。
这是前所未有的船新体验,在舞会上跳女步什么的跟这个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呃,我们难道不应该立刻动身前往灰精的神庙探寻地下文明的繁荣之谜么?”
骑狼难下或者难上的赫恩先生试着提出富有建设性的提议。
“那种小事往后捎捎。”
然而提案转瞬就被冰冷地否决。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
“左脸没留下什么痕迹……嗯,很好,右脸也没问题……”
“克洛伊?”
“呼,究竟要幼稚到什么程度,才会通过【比给男人的脸上留下巴掌印的数量多少】这种游戏来跟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在云中那会儿本打算趁你离开去找莎乐美·莱茵哈特的间隙里把她宰掉的,正巧她也对我使用你的能力这一点颇有微词,不过转念一想,算了,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置气?”
“……”
“不过,总觉得还是很不爽,赫恩先生,作为等价交换的一环,这份不悦的感情,你能支付相应的报酬来赎买掉么?”
“先前解答关于黄金猎犬的疑问作为筹码可以吗?”
“那一份筹码的话,我已经用关于【会是什么样的人为你修过指甲】的解答抵消掉了,我想呈现形式应该是在及格线以上。”
“不不不不不,岂止是在及格线以上,可以说是声情并茂生动形象完美无缺甚至是如出一辙了,如果真的有人替我打理过这双手上的指甲的话,应该就是那样一个魔鬼般讨喜的女孩了。”
赫恩先生闻言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一样,他努力堆砌出笑容试图将话题由这种亲密而又严肃的氛围扭转至他所擅长的愉快领域,简而言之就是打个哈哈一笔带过。
不过,就仿佛是洞悉了他的意图一般,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试图蒙混过关的态度,让近在咫尺的彼方更为不悦……
甚至可以说是愠怒。
咚!
这是此间的第四声异响。
之所以是第四声而非第三声,那是因为之中同时混杂了信女的后脑勺与岩壁亲密接触,以及他的额头与克洛伊的额头火星撞地球的声响。
苍青的,泛着淡淡荧光的温热液体,二人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汇作一瞬即逝的溪流于眉心淌下,在重力的作用下游曳过鼻尖,最终抵达唇际,也仅止于此。
在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的距离,在信女的视野所及之处,彼方的少女毫无征兆地伸出舌尖,粉嫩而嫣红的小舌轻易地断绝青色的溪流,而在她的舌尖接触到那抹异于常人的血色的瞬间,那双匮乏生气的,宛若凋零的紫罗兰般的眸子,化作了熔岩般炽热的黄金之色。
【嗯,没问题,不要小看姐姐我哦,就这些居心叵测的灰豆芽想要给姐姐我添堵,还早了四十六亿年呢!另外,替我把那个不守男德的狗东西盯紧点,必要的话就给他狠狠来一口,明白了吗?GoldenRetriever。】
本属秘密的频道之中同时公放出先前的录音,话语的后半段似乎有些认知失常,不过结合常理推断,应该是话音的主人在将当事人误认为黄金猎犬之后顺势以“来一口”这样犬科的形式,嘱咐当事人在适当的时候对某人予以提醒或是警告的,如此通俗易懂的话语。
不过,此时此刻,这席通俗易懂的嘱咐,却又被侵染上了别样的意味。
混杂交织的血流,温热潮湿的呼吸,褪去兜帽的少女,獠牙狰狞的怪物……
染血的小舌先是将那抹青色的血流游戏般涂抹在信女的唇际,随后又并未遭遇什么阻拦地,轻易地将血送入他的口内。
信女的眼中,那抹时常能见的,能让人联想起浮冰远海般的苍色,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了,徒留下熔金般炽目的色彩。
青子时常揶揄他带着美瞳到处晃悠,而几个老朋友都知晓这家伙真正的色彩。
那段画心的往事里也不止一次地提及,他本是一个不会发光发热的怪物,正是因为借了某位少女的光,所以才活成了与她相仿的模样。
而在走出荆棘丛后,独自一人旅行的后来,在一个寒冷到近乎窒息的冬天,他又学着她当初的做法,试着用自己身上残留下的,来自于她的余温,救活了一条快要冻死的蛇。
说到底,青色是恶龙最喜欢的太阳的颜色,而非是恶龙自己的颜色。
只是没承想,那条被救活的蛇,误将青色视作了恶龙的颜色,将不会散发光与热的恶龙视作了深渊中的青色烈阳,努力地将自己的颜色也涂抹成了祂所认为的,恶龙的颜色。
在身体缓缓滑向地面,意识却逐步清醒的过程中,信女感受着来自右颈大动脉上的稍显刻意的刺痛,以及那种血液缓缓流逝的,似曾相识的,奇妙的感官回馈。
最终,他以坐姿倚靠在地下世界的一隅——只有黯淡的,来自发光植物的幽蓝色荧光些微地照亮的角落。
当刺痛感彻底化为一种微妙的,让人心神放松的,宛如轻微触电般的酥麻感觉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诸多在过去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细节。
为什么,在云中第一次听闻莎乐美·莱茵哈特提及她那位被称之为【红血皇女】的先祖时,他会下意识地开一个起源于匈牙利的宫廷贵妇沐浴少女鲜血永葆青春的玩笑?
为什么,他会相信莎乐美的,关于那位皇帝用冰冻技术保存了他那位不幸的小女儿,以图在未来的某一天依靠进步的科学技术彻底治愈她的旧疾,这样一厢情愿的说辞?
耶鲁的衰落源于法则的崩坏,在文明彻底失落的历史进程中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足以供给冰冻设施数百年的存续能源,更何况那个设施早已被后人拆卸,当做莱茵王室财产的一部分随旅团开始寻找伊甸园的流亡之旅。
乃至于,关于夏洛特最后一单赔本生意的业务报告中所提及的,那个编造出来的“下地狱的灰老鼠”的故事里,为什么会留下那么多蹩脚的疑点,以至于会被那位以己身换得文明重启的英雄少女后知后觉地拆穿。
什么能够在零下150的极端低温里还能披着件斗篷到处晃悠的可怜丫头啊……
什么能够只靠简单的工具就能在地上地下世界飞檐走壁穿梭自如的小偷儿啊……
什么因为害怕长大得太快被残暴的父亲送去当雏妓所以在那种困苦的环境里还每天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进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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